別夢寒 第十八章 回家(上)

作者 ︰ 白蘭蒂

一個月後,我的傷徹底痊愈就是說在凌蘭面前,不必再裝病。

沈遠客和方寒衣決定,讓我再次回到沈府。

我大吃一驚,覺得這個主意過于荒謬。越獄出來的,逃到窮山僻壤還怕不夠安全,怎麼能再回沈府?

方寒衣和沈遠客縱然是千年後的來客,但是又如何和這個時代的大多數抗衡,陳縣丞與慕容澈代表著官府,以及捕獵者的力量,哪一種都得罪不得。特別是捕獵者,我有些憂心忡忡,他們來到這個年代,說的難听些,就是怕被捕獵者趕盡殺絕。

方寒衣卻讓我盡管放心回去,說一切有他和沈遠客承擔。

我想了想,便收拾東西,打算按照方寒衣所說,回去沈府。

我並非是沒有選擇權,如果堅持不同意,想必,我也是可以不回去的。

然而考慮了半天,我決定的還是到沈府。

沈遠客這麼做,不會沒目的,最多是沒告訴我目的,這麼想的時候心理面有點刺痛,在他心中,我依然是個外人的。可又勸慰自己,真的想幫他,想寬慰他的寂寞,那麼就不必在乎他是怎麼對待我的。如果命運安排了一場抗衡,那麼一定會有棋子和炮灰,為了他當個棋子又如何,總要有人去做的,做個奮勇向前的棋子,幫他下好一局棋。

官府抓我,我听之任之。

回去,不曉得沈荃?會不會高興。

想到這微微一笑,卻又僵住。

她高興什麼呢,四個以人為食的妖孽住在那里。我曾問沈遠客,若沈老爺是術人,沈荃?有沒有可能也是術人?沈遠客卻搖頭,說術人在最初出現的時候,並不是以血緣為紐帶,而是間或出現的,直到漫長的歲月之後,才漸漸穩固下來,術人的男女生術人的孩子。

沈荃?更像沈遠客所說的術人,智慧與美貌並存。如果是的話,該多好,那將是對親密的兄妹。我有些壓抑,她是個異樣敏感的女孩,從小生活在恐懼的陰影中,而她最親近的大哥,她的爹爹,和她新近喜歡上的蘇姐姐,都是恐懼的根源。是她的悲哀,還是我們的?

就像方寒衣所說,我其實根本沒有從心里真正了解,或者說認識到人和術人的區別,那是一道巨大的鴻溝,不比人與獸的差距小,一種是某一種的飯食,是天敵,太可怕。

而我的出點太簡單,一心一意想幫助沈遠客,為他好,願他心想事成,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

當一個女人不求任何回報的對一個男人好的時候,就是愛了吧?

我有些惘然,不曉得為什麼想起這個詞忽然感覺有些荒涼。我同沈遠客之間的距離,比當初一個妓女和一個貴公子的距離還要遠,遠的遙不可及。以往的距離是世俗的,是肉欲的,是物質的,是充實的;現在的距離卻飄渺如煙,望斷遠山一般,我在千年前的天涯,他在千年後的海角。

我會衰老,死亡,托體同山阿。他會一轉身的離開,再醒來,是千年以後,我沒問過他那個時代的一切同我又有什麼關系呢?山河流轉,物是人非,太久了,太久了。

千年生死兩茫茫,思量處,斷人腸。

來不及愛,就已蒼老。

林墨研的愛情那麼執著,又在執著什麼。任憑多麼美貌如花,不過剎那芳華,敵不過似水流年。在他真正的年代,不管是他眼中的飯食,還是同伴,都不過是塵土中的白老嫗。

沈遠客說,他要殺黑衣,要改變歷史。我思索良久之後問他,殺了黑衣,難道就不會有紅衣,白衣,藍衣出現嗎?捕獵者的組織注定強大,是人類和捕獵者共同對抗被吞噬的命運,兔子急了還要咬人,沒有人想當別人的飯食,黑衣,或者只是個因緣際會的產物。

沈遠客沉默半晌才道,根據老祭祀所言,只要殺了黑衣就會改寫歷史。說完,他便又沉默了。

我不曉得他是要說服我還是說服自己,也許老祭祀真的足夠強大,強大的可以讓他完全信任,是我杞人憂天。

歷史真的可以更改嗎?沒有人可以回答這個問題。在每一個歷史中,只有一個結果。如果有其他的,那也是在另外的了吧。

我有些迷惘,歷史改變了,沈遠客又會在哪里?未來改變了,還會有他嗎?

這些問題,他一個沒有回答我。久到我都忘記了自己問過什麼問題的時候,他才聲音沙啞的說,他沒考慮過自己,只要有悄悄的一線光,就要拼盡全力,為了那些即將凋零的同伴,那些流離失所的族人。

方寒衣來到這個年代的目的,卻截然不同,他是要保護黑衣。

他笑言,他和沈遠客大概是關系最為不睦的王與祭祀了,意見總是相左,時而大打出手。就連我「救」沈遠客那次,也是他打傷的沈遠客。畢竟,擁有原本的身體的他,和半人身體的沈遠客,不屬于一個級別的力量。

我問他,為何要保護黑衣呢?你不希望族人的命運改變嗎?

方寒衣眸子清亮,閃爍著琉璃般的光,他溫柔的望著我,術人不吃人就會死,可是沒有人願意被吃啊。如果人中有不食葷的和尚,他希望自己就是個不吃人的術人,眾生平等,方寒衣重復了兩遍,眾生平等啊,我堅信一定會有辦法,能夠選擇中間的道路,術人不吃人活下去,而人類也不誅殺術人,一起快樂的生活著。

听起來目眩神迷的幸福生活。

你沒吃過人嗎?我問他。

方寒衣搖頭道,吃過,小的時候,但是大了沒有,會給自己調配藥物,克制吃人的**,然而沒有術族的同伴想和他吃一樣的藥.方寒衣是祭祀,力量強大,不吃人或者還能堅持,其他術人長期不吃人,會越來越虛弱當面對捕獵者的時候,只能束手就擒的被屠戮。

物極總是必反的。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方寒衣的慈悲像那個舍身的佛陀了。

當我說出這個比喻的時候,他卻嘴角帶笑,出神的望著天空,半晌對我說,我沒有那麼偉大,只是……

他轉頭望著我,目光如水,在那個年代,我認識了一個人類的女孩子,並且愛上了她。

啊,我低呼出聲,那麼她知道嗎?

方寒衣搖搖頭道,不知道,我是這一族的祭祀,和沈遠客一樣背負著命運,無法推卸,不能逃避,不能妥善的安置自己的族人,怎麼去愛一個人類的女孩?說完,他不等我說話,輕輕的又道,蘇姑娘,你看這漫天的星辰,和千年以後別無二致,好像她清澈的眼楮,我在這里看星星的時候,或者她在千年後的夜里,在看著同樣的星星呢。這樣不就很好了嗎?

我凝望星空,實心實意道,我想她知道你的心意。方公子,我和你想的一般,找到黑衣之後,不要殺黑衣,如果他是一個歷史的關鍵點,那麼我們一定能夠找到和平相處的辦法。

方寒衣笑道,蘇姑娘,我以為你會別無二致的支持沈遠客。

我臉一紅,知他所指,便大大方方道,我當然支持他,他讓我上刀山我不敢下火海,但是,我也是個人,至少,我的前二十三載是人,我最親的爹是人,在沈府對我最好的沈荃?是人,雪姨也是人,他們能說話,善良體貼,不不不,我咬著嘴唇嘆口氣道,就算我再偏心沈遠客,也不能無視那些,方公子,你說的對,眾生平等,愛恨都是平等的,誰和誰想活下去的心情也都是平等的。

尋找黑衣,我深呼吸一口氣,找到他,一切或者就都可以解決了。

回沈府。

我收拾好了一切東西,和凌蘭坐上馬車。

黎明的天空中,微微的泛紅,好像少女的羞澀。離開沈府的時候,我是從良的妓女蘇青嫣,想保護著自己,頑強的生活下去;再回去的時候,我卻是沈遠客的同伴,我希望保護的是所有的人,不論是我愛的還是我恨的,希望每個人每一天都能見到這樣美的清晨,希望我所在意的那個男人,能夠少一點壓抑,能夠少一點寂寞,能夠偶爾,也看看黎明。

都那樣樂觀而頑強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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