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監區會見室。
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馬紹榮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母親旁邊的丁玉娥,她還是那般溫雅秀氣、那般清純端麗,只是眉宇間透出幾絲憂郁與壓抑。
他和丁玉娥不約而同地抓起話筒。
「玉娥,我……」闊別三年了,愧疚感使他不知該說什麼好。
丁玉娥更是哽咽難言,淚水像斷線的珠子滾落下來。她擦了擦腮邊的淚水,說︰「紹榮,你在這里能吃飽嗎?」
馬紹榮說︰「能,我都吃不下了。玉娥,你好嗎?」
她滾動著淚花的眼楮里竭力閃出些許笑意︰「那就好!你在里面可要照顧好自己。」
馬紹榮誠懇地說︰「唉,我對不起你,玉娥。」
她哽咽道︰「過去的事就別說了,你在里面一定要好好干啊!」
「嗯!」馬紹榮深深地點了點頭。
※※※
馬紹榮初中畢業後,憑著良好的繪畫功底,考上了離家不遠的一所中專藝術學校。
入學不久,他就被推選為學生會文藝委員,兼管黑板報、牆報等宣傳工作。
在緊張的學習生活中,一個來自山區的女孩兒走進了他的視野,她就是丁玉娥。
馬紹榮和丁玉娥不是一個班,但作為班級文藝骨干,他們經常接觸。
馬紹榮第一次留意丁玉娥是在第二學期的一個周末,她給他送來了幾篇牆報稿。
馬紹榮正端坐桌前改稿子,抬頭一看,現了丁玉娥那雙美麗的眸子!他感到預期她純潔如玉、盈盈似水,白女敕的雙頰在自己的注視下浮現出羞澀的紅暈。
只這一眼,他就被她吸引住了。
一個落日的黃昏,馬紹榮大膽地約她來到郊外的林陰小路。
初戀使兩顆年輕的心沉醉于秋天豐收的景色之中,共同的憧憬與追求,讓他們在二人世界里盡情交流。
丁玉娥緊緊挽著他的臂,側仰著臉說︰「噯,你會對我好一輩子嗎?」
他扳過她柔弱的肩頭,兩眼火辣辣地注視著她︰「當然,我會對你一生負責。你信不信?我可以起誓……」
她把滾燙的面孔貼在他「 」亂跳的胸膛上。
初次走進馬家,丁玉娥那美麗的容貌和端莊的氣質一下子就贏得了全家人的喜愛。
上至爺爺下至父母,無不為他結識了這樣一位女同學而欣慰。特別是丁玉娥的待人禮貌、勤快質樸以及說話時的穩重得體,讓全家都從心眼里喜歡。
※※※
鑒于馬紹榮在校期間品學兼優,他被留校任教。
一同畢業的丁玉娥當了一名小學教師。
從學生驀然升格為教師,馬紹榮很是陶醉了一番。然而,單調的教書生活和嚴格的校規約束,讓胸懷大志和作風隨便的馬紹榮感到很不遂心。他想走出這個偏僻的學校,尋找自己未來的夢。
他跟玉娥說︰「我想離開這個偏僻的學校,考上一所理想的大學,以求更大的展。」
他的想法得到了丁玉娥的支持。
第二天,他果決地向校長遞交了辭職報告。
馬紹榮拒絕了學校保送進修的美意,並最終談妥每天上午教課,下午復習,準備高考。
在近半年的時間里,馬紹榮每天學習到深夜。
丁玉娥總是靜靜地坐在一旁陪伴著他。不時為他倒杯茶水,或是給他驅趕蚊蠅。
追求理想的雄心在甜蜜愛情的滋潤下,使馬紹榮信心倍增。
可是,走進考場,他才知道自己學的功課因貪多、貪快而並不扎實,結果以低于分數線1o分,名落孫山。
期望愈高,失望就愈大。落榜後的失落和痛苦,讓馬紹榮茶飯不思、坐臥不寧。
丁玉娥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用溫柔的話語寬慰他、鼓舞他︰「紹榮,不要灰心,你一向很自信,你應該恢復信心,明年再考!」
愛情的力量是巨大的。在丁玉娥那顆火熱愛心的溫暖下,馬紹榮心中的堅冰融化了。他總結失敗的教訓,重整旗鼓,又全身心地投入高考的復習中去。
寒來暑往,第二年,他終于以高出分數線53分被天都工學院錄取。
收到錄取通知書,他喜極而泣。自己孜孜以求的夢想終于實現了。
他對丁玉娥說︰「我最感激的就是你,是你在我意志消沉時給以勉勵和鼓舞,沒有你的關愛,我的夢想可能要葬送在自暴自棄中。
丁玉娥也沉浸在幸福之中。
入學的頭一天,望著為自己準備行裝的丁玉娥,馬紹榮動情地說︰「玉娥,這輩子有你是我的福分。」
※※※
從踏進工學院大門的那天起,馬紹榮就全身心投入到緊張的學習中。
大學二年級的第一學期,在學生會舉辦的一次聯歡晚會上,馬紹榮結識了容貌出眾的「系花」金玫瑰。
他被她清秀的容貌和高雅的氣質懾服了。
金玫瑰對馬紹榮英俊的外表和不凡的口才也十分喜歡。晚會結束後,兩人都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周末,金玫瑰主動來約他一起去漫步。
天空的日月星辰構成一幅立體的畫面,讓他們流連忘返。
與金玫瑰的約會無疑使馬紹榮樂在其中,而與丁玉娥之間深厚的感情又讓他時刻如芒在背,苦不堪言。
每當他與金玫瑰徜徉在校園的林間小路時,丁玉娥那雙清澈如水的眼楮就會如影隨形地閃現在他腦際,使他有一種負罪感。
他想回避金玫瑰,可每當面對金玫瑰那雙貯滿柔情蜜意的眼楮時,他又無法拒絕她。尤其是她優越的家庭背景她的父親是一名局長。這對一心想在天都市立足展的馬紹榮而言,無疑是一個巨大的誘惑。
為了免受良心的譴責,他向金玫瑰攤牌了︰「請你原諒,我們不能處下去了。我在老家有對象。」
金玫瑰一愣,說︰「為什麼?為什麼你不早說,騙子!」
金玫瑰哭著扭身而去。然而生性倔強的她,不甘心敗在一個山村女子的手下,她舍棄不掉對他的那份愛。周末的傍晚,她又約馬紹榮來到校園外的樹林。
看著他消瘦的面龐,她禁不住有幾分痛楚,說︰「紹榮,你臉色不好,我真不希望你這樣難受。」
馬紹榮說︰「呃,沒什麼。」
金玫瑰問道︰「她比我美嗎?」
馬紹榮望著遠處,說︰「你,你們同樣是好女孩。」
金玫瑰扯了下他的衣襟說︰「你愛過我嗎?」
「這……」馬紹榮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紹榮,這輩子,我非你不嫁……」金玫瑰說著,撲向他的懷抱,。
馬紹榮哪里禁得起如此主動的「進攻」?他終于背叛了自己初戀的諾言,熱烈地親吻起金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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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玉娥在緊張的教書之余,把自己心中那份長長的思念都寫在信紙上,不斷地給馬紹榮寫信。
最初,馬紹榮還忙里偷閑給丁玉娥回信,搪塞一番,後來干脆以學業忙為由,再不回信。
痴情的丁玉娥真的以為他學習緊張,就來信說︰「對不起,紹榮,我真的很想你,沒想到自己寫信太多影響了你的學習,請你原諒。」
讀著信,馬紹榮也曾猶豫過,畢竟那是至純至情的初戀啊。尤其是丁玉娥的善良和真摯,讓他難以忘懷,他陷入矛盾的漩渦。
收到丁玉娥致歉信的第三周,他把自己在大學里找到紅顏知己和將來要在天都市展的想法和盤托出,寫信懇請丁玉娥的諒解。
收到信,丁玉娥難過得幾乎想自殺。
在馬紹榮家人的安慰開導下,一顆流血的心才逐漸平靜下來。
她流著淚給馬紹榮回了一封信︰
「紹榮,對你的選擇,我無力改變,真誠地希望你能幸福。坦率地說,在失去你的日子,我的生命已失去了原有的意義。面對情感如此遭受重創,支撐我挺過去的,是因為我心中有愛,我愛工作、愛生活、愛那些渴望求知的孩子,愛家鄉的山山水水。如果有一天你事業受挫,請記住,在你的家鄉還有一顆為你喜為你憂的心。對你的父母和你的祖父,我還會像過去那樣對待他們,盡一個女孩子的所能……」
讀罷信,馬紹榮一個人跑到校園後面的小樹林里,失聲痛哭了一場。
※※※
金玫瑰得知後十分感動。
她說︰「我已經把我們的關系和我的父母、姐姐說了,希望他們能接受你這個從農村走出來的人。」
馬紹榮第一次走進了金家。
講究的住宅、豪華的家具如同金家人的眼光一樣,都對他形成一種莫名的壓力。
金玫瑰的父母從內心看不起這個來自農村的年輕人,他們用目光審視著他,讓他感覺到的是蔑視與侮辱。
走出金家,他對金玫瑰說︰「我不闖出個名堂來,再不進你家的門!」
為了體現自己的人生價值,他決定邊讀書邊創業。
幾經醞釀,他創辦了一個畫室,招收了4o名繪畫愛好者。
畫室成立後,他傾注了自己全部的心血,盡管很累,可他感到充實,有一種成就感。
由于價格適中,畫室的作品在天都市場上十分暢銷。
然而,隨著一批名家油畫在天都登6,他們的作品被擠出了市場。他果斷地決定將畫室轉給一位喜歡繪畫的朋友。
失去畫室,馬紹榮並未消沉。他積極籌備,準備辦一個時下流行的網吧。
一天放學後,他對金玫瑰說︰「時下網吧很流行,我想辦個網吧。」
金玫瑰不以為然地應道︰「辦網吧倒是能掙錢,可你哪來的錢?听說得好幾萬呢。」
馬紹榮口氣堅定地說︰「這個你就別管了,反正我要把網吧辦起來。」
幾天後的傍晚,馬紹榮將金玫瑰帶到一處僻靜的居民樓下。
當他打開房門時,顯現在金玫瑰眼前的是擺放整齊的電腦。
馬紹榮打開一台電腦,點了幾下鼠標,熒光屏上顯示,已上了互聯網。
金玫瑰驚駭地問︰「紹榮,我不是在做夢吧?」
他得意洋洋地說︰「嗨,我想干的事就一定能干成!」
金玫瑰佩服地說︰「真有辦法,你哪來的錢?」
馬紹榮岔開話題說︰「明天就開業,這兩天你先請假來照看一下吧。」
近一年的經營,馬紹榮獲得了豐厚的利潤。為了賺更多的錢,他又為網吧添置了1o台電腦,使網吧更具規模。
有了錢,馬紹榮春風得意起來,周日去金家時,也出手闊綽了,每次去,總是買高檔的煙酒和衣服。
一向對他冷冰冰的金玫瑰的姐姐對他也客氣起來︰「我早就知道你能干,是我的好妹夫!哈哈……」
金玫瑰的父母對他也有了笑模樣,並對這個未來的女婿贊不絕口。
金玫瑰從心眼里佩服馬紹榮的才干,心想,自己真的找到了一個如意郎君。
可是不久,網吧還是因偷漏稅被查封,馬紹榮盜竊電腦的事也東窗事。
原來,他是在一天的夜里,偷偷打開學院微機室的門,將6台電腦搬了出來,雇出租車運到他事先租借的閑房中。他開起了這個秘密網吧後,白天雇人看管,放學後就過去當小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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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金玫瑰得知馬紹榮要在監獄里度過5年的鐵窗生涯時,痛苦的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盡管她曾下決心等他回來重新開始,然而,著眼實際的父母決不允許女兒這樣做,不僅他們自己規勸,還把親朋好友都找來游說。
面對巨大的壓力,金玫瑰妥協了。
接到金玫瑰的信,馬紹榮還十分高興,他想,自己一直對丁玉娥懷有歉疚,如今自己身陷囹圄,成了囚犯,兩下不就扯平了嗎?這樣不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去愛金玫瑰了嗎?
他顧不上打開信封,便用充滿**的雙唇吻了起來,仿佛他捧的不是信,而是女友的一顆心。
可是當他打開信仔細一讀,他的臉色沉得像壓下九重大山︰
「紹榮,請你原諒,我柔弱的肩膀無力承受這份痛苦,無力維持這段令我心碎的愛情,忘了我吧……」
馬紹榮沒有想到,只是入獄短短的兩個月,金玫瑰的思想就變化了!她不是說過這輩子非我不嫁嗎?難道人情真的這樣薄如紙嗎?
此刻,他像輸光了所有錢財還背負沉重債務的賭徒,恨不能沖出監獄的大門,將負心的女人瘋揍一頓。
然而,當他的思想慢慢回到現實中來時,一種巨大的傷痛令他感到自己像是從雲端跌到了深淵之下,身體有些飄忽,手足不停地顫抖著,面色蒼白的可怕。掙扎了許久,他突然扶在桌上大哭起來……
是曹指導員多次找他談話,開導,安慰,馬紹榮才漸漸恢復常態。
※※※
會見的時間就要結束了。
丁玉娥說︰「紹榮,我曾經跟你說過,如果有一天你事業受挫,在你的家鄉還有一顆為你喜為你憂的心。這話你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馬紹榮答道。
「那好,這話依然算數。」
說著,丁玉娥站起了身。走到門口時,丁玉娥深情到回過頭來,那眼神里蘊含了幾多深情,幾多哀怨,又凝結了幾多血和淚的期盼。
馬紹榮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回到監舍,馬紹榮不得不開始反省自己。他後悔昨天對丁玉娥的絕情,更痛恨自己愛慕虛榮,盲目地攀龍附鳳終致墜落深淵。自己既辜負了親人的期望,又毀了自己的大好前程,更對不起的就是丁玉娥。在與她的心靈交流和情感的重匯中,馬紹榮又看到了希望,丁玉娥那深情的回頭,讓他久久難以忘懷。
不久,他收到丁玉娥的來信︰
「紹榮,又給你寫信了,希望你放下思想包袱,把坐牢的生活當作砥礪自己意志的磨刀石,將刑期變學期,努力進取,再鑄人生……」
在丁玉娥愛心的感召下,馬紹榮徹底從沮喪的泥潭中走出來。閑暇時他開始進行繪畫創作,不久,還在白湖監獄舉辦的服刑人員書畫作品展中還獲了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