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故事 第三十三集 百母教子(下)

作者 ︰ 吳勇

信出後,秦教授很快就收到方濤的回信︰

「秦媽媽︰您好,謝謝您來信鼓勵我,教育我。您的關心讓我又看到慈母的呼喚,讓我頹廢的精神為之振奮,破碎的心靈有了寄托。請受兒一拜,我真誠希望能認你做媽媽。

犯罪時,我才19歲,1o年的刑期太漫長、太難熬了。我以前一想起這些,就痛哭不已,就悲觀絕望。我覺得我太對不起生我養我的父母了。犯罪後,我希望爹媽來看我,哪怕寫封信咒罵我一頓,我心里也好受些。可他們不見面、不理睬、不回信。我在獄中呆了4年多了,沒收到家里的只言片語。我知道,是我丟盡了父母的臉,傷透了他們的心,他們是不會再認我這個劣子了。為此,我孤獨寂寞,我傷心害怕。

每當我看到別人收到家信和有親人會見時,我就痛不欲生,我在改造中精神幾乎崩潰。現在,你老人家不嫌棄我,要認我這個兒子,我是又感動又害怕。我會珍惜這份母子情、親人愛的!在你的幫助和關心下,我一定會努力改造,爭取早日出獄……」

看完信,秦教授感動得流淚了,感到了自己責任的重大。

她跟丈夫說︰「我想認方濤為子,幫助他改造,你看行嗎?」

丈夫有些擔心地說︰「我不是反對你幫助別人,可我們自己的兒子都沒教育好,現在又認個搶劫犯當兒子,別人會怎麼看?怎麼議論?再說,罪犯一般都很狡猾、頑劣,萬一生出什麼事端、出現什麼岔子咋辦?還有,你年紀也大了,又體弱多病,行動不方便,連教育自己的兒子都心力交瘁,還去花精力教育別人,能行嗎?況且,監獄方面會不會同意一個罪犯的母親去認另一個罪犯作兒子呢?」

老伴的擔心是有道理的,秦教授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認不認這兒子呢?認吧,阻力不小;不認吧,孩子那渴求母愛、需要關心幫助的眼神一直刺痛著她的心。

可是,她又想,自己雖然年紀大了,但只要沒有私心雜念,不在乎別人怎麼說,還是教育、挽救失足孩子要緊!

經過幾天的考慮,秦教授決定去監獄認子。

※※※

秦教授來到清河監區。

這次,她沒有直接去探望兒子,而是先找到分監區名警,把自己想在獄中認子、幫助囚犯方濤改造的想法作了匯報。

沒想到,自己還沒說完,一分監區的民警都顯得很高興。曹指導員笑著說︰「這太好了,我們也正為這個年輕犯人沒了父母關愛而情緒低落的事感到頭痛呢,有您像慈母一樣來幫助他、關心他,真是件大好事啊!」

「這麼說,你們同意了?」秦教授問道。

「當然!」指導員說著,隨即就並安排他們「母子」在會見室見面。

見到秦教授,方濤感動得熱淚盈眶。

為了教育方濤,秦教授仔細剖析他蛻變的歷程,一點一滴地指出他被哥們義氣所害,被金錢眯眼的犯罪根源。

末了,她還鼓勵方濤︰「你文化不低,人又年輕,應該振作精神,把刑期當學期,在獄中好好學習改造,盡快學有所成,做一個知法懂法,又有素質又懂技術的人。爭取早日回歸社會,並有益于社會。」

秦教授的話深深地鼓舞著方濤的心。他真誠地向方媽媽表示︰「我一定好好改造,決不讓媽媽失望!」

從此,秦教授在獄中又多了一個兒子,也多了一份牽掛。

秦教授不僅對方濤精神上進行了鼓勵,在生活上也很關心。她每次來探監,都要看望兩個兒子,都會把何建國和方濤喊到一起吃頓飯。

他們邊吃邊聊,像慈母一樣听他倆匯報改造情況。

方濤需要的肥皂、牙膏、學習用具和書籍全是秦教授從外面買來的。

在秦教授母愛的感化、幫教下,監獄中不少失足浪子,一談起秦教授均感慨萬千,滔滔不絕地述說著老人家幫犯人消除惡念,重塑靈魂的事跡。他們說︰「秦教授比親媽還親,做了連親媽都做不到的事。」

※※※

秦教授在獄中了解到,不少抵觸改造、頑固不化的罪犯,大都是「三無」人員,即無親人探望、無信件來往、無經濟來源的人員。她想,如果有更多的母親來幫教他們那該多好啊!

她決定把母愛奉獻出來,喚醒更多失足浪子的良知,激他們的改造熱情,使他們早日成為新人。

3o多歲的郭光因組織「黑幫」進行敲詐勒索和拐賣婦女等數罪並罰,被判處有期徒刑12年。他與秦教授兒子同在四組,因為凶狠、冷酷、陰險,全監舍的犯人都怕他,不願和他來往。

秦教授從兒子那里得知他的情況後,就特別想幫幫他。

一天,清河監區組織「愛心呼喚迷途浪子」的集體幫教活動,秦教授作為特邀家屬代表參加了這次活動。

她找到郭光拉家常,了解他內心的感受。

郭光沉默寡言,冷漠相向,一句話也不願說。

他始終認為,秦教授不過是政府派來的「說客」,做做樣子,讓媒體宣傳、給社會看看就完事,不相信她會有真誠的幫助。

對郭光的冷漠,秦教授沒有半點責備。

第二次探視時,秦教授又來看望他。這次,老人家不僅帶來了郭光喜歡看的書籍,還給他送來了新襯衫和涼鞋。

秦教授說︰「孩子,我都快7o歲的人了,應該與你母親是同輩人吧?我同你母親一樣,沒有別的企求。只盼望你能在這個特殊的環境里好好學習改造,爭取早日回家盡孝,讓母親在有生之年能見到你。你有什麼苦惱、困難,需要我幫助的,吱一聲,我會像幫自己親生兒子一樣幫助你……」

說完,秦教授還把自己家的電話號碼、通信地址告訴了他。

郭光收下東西,仍然是冷淡地道聲謝,便不再吭聲。

不久,郭光得了心肌炎,被送到了清河監區衛生所。

這時,何建國受媽媽的托付,在汪隊副的帶領下,帶著女乃粉、水果和換洗的汗衫、內褲等一大堆東西來探望他。

包裹里還夾著秦教授寫來的一封信。

信里說︰「郭光,哪個兒女都是娘身上的肉,你的病痛也讓我牽掛呀!不管你嫌不嫌棄我這個老人?唆,我都要說,好好養身體,期盼你一切平安……」

慈母般的關懷,親人般的溫暖,讓這個冷漠的漢子終于淚流滿面,他緊握住何建國的手,激動地說︰「我要認你母親做媽媽!她就是我的親媽媽!」

郭光出院後,秦教授又一次來獄中看望他。

郭光情不自禁跪在老人家面前,自內心地喊出了聲︰「媽媽!」

秦教授扶起了他,然後和他進行了親切的交談。她終于全面了解到這個失足浪子的情況︰

原來,郭光以前是位退役軍人,在部隊立過功,他通過自學拿到了大專文憑,還在報上表過散文、詩歌等數十篇文章。

郭光曾懷著一腔熱情,希望退役回家後大干一場。誰知,幾次找工作不如意,做生意又虧本,種田又沒多少收成,苦惱的他生了可怕的變化。

他憑著在部隊練就的一身功夫,先是幫別人打架、做保鏢、收黑賬,後又組織了四五十人的所謂「飛虎隊」,干起了敲詐勒索、收取保護費、販賣婦女等罪惡勾當,僅僅兩年時間就斂財近百萬元,打傷多名群眾,引起了極大民憤。

這個「黑幫主」被判刑後,6o多歲的母親活活被氣死,老婆也跑出去再也沒回家,3個哥哥分家立業,不再認他這個惡兄弟。沒有親人,沒有家庭,沒有溫情,他便沉默寡言,心冷如鐵,消極改造……

秦教授想︰這是一個自尊心強,智商不低,但性格孤僻的人!要打開他的心扉,點燃他悔過自新之火,按一般方法幫教是肯定行不通的。

秦教授沒有給他講大道理,而是用綿綿不盡的母愛感化著他。每隔十天半月,她就提著他需要的生活用品來看望他。

每次會見,她像母親一樣,拉著他的手噓寒問暖。每次會見完,她就陪他吃頓飯,邊吃邊不停地給他碗里夾菜,囑咐他多注意身體,不要太憂悶了。

每逢中秋節、春節,她都要帶著月餅、臘肉、香腸來陪郭光過節,使他感到親人仿佛就在身邊。

秦教授還經常給他寫信,每封信都像母親一樣鼓勵他,安慰他,希望他敞開胸襟,認罪服法,振作精神,真正像個男子漢一樣生活。

深深的母愛使從不相信別人能改變自己的郭光動情了。

在給秦教授的信中,他萬分感激地說︰「我幼年喪父,坐牢後死了母親,跑了老婆,失去了一切。在這個時候,是您給了我深深的母愛,使我又找到了精神支柱和心靈的寄托,讓我明白了人間還有一份真情。我無法漠視,也不能辜負這份特別的母愛。我會永遠珍惜這份母愛,愛您,就像愛我自己的生母一樣……」

從書信來往和促膝談心中,秦教授知道郭光有較好的寫作基礎,便鼓勵他走寫作之路。

沒有參考資料,秦教授便把自己買的各類寫作書籍以及大學里的授課資料,找來送給他看;沒有稿紙、墨水、鋼筆,秦教授便專門為他買來。

文章寫好後,秦教授每次都是當第一個讀者,並認真為為他改病句、錯別字,提出修改意見。文章表了,秦教授又做好專門的剪貼本,一篇篇為他收集起來。

潛移默化的引導、感化,使郭光終于踏上了堅實的改造之路,並揮才化,做出了令人驚喜的成績。

郭光每年都在《新生導刊》等各類報刊上表文章百余篇,文章寫得也深刻感人……

※※※

秦教授滿含深情地說︰

「每當看到這些失足浪子在逐步改好,我就為自己的辛勞沒有白白付出而欣慰,心里就有說不出的快感。能在有生之年挽救一個孩子,拯救一個家庭,我感到由衷的高興。大家想,由無數個幸福家庭構成一個穩定的社會,那有多好呀……」

秦教授的言贏得會場內一片熱烈的掌聲。

「百名母親進監教子活動」現場會結束了,大家有序地走出會場。

雖然是母親進監教子,但一些父親、妻子、孩子也來了。

一位母親對身旁的另一位母親說︰「我不認識字,又沒出過門,特地叫老頭子陪著一起來,家里再忙也不能耽誤兒子的大事。」

另一位母親笑著說︰「是啊,那天剛接到電話,還以為孩子又在監獄惹事了,心里害怕的很。听清楚後,我心里樂壞了,今天生意顧不上做就趕來了。」

大家走進了餐廳。

按照會議的安排,她們將與自己的兒子一起,共進「親情午餐」。

一時間,母抱子、子攙母,噓寒問暖,相擁而泣。

秦教授和3個兒子也坐在了餐廳里。

方濤說︰「媽媽,你老人家不嫌棄我,認我這個兒子,這些年讓您費心了,我真不知道如何感謝您!」

郭光接著說︰「我不敢言報,也不能保證今後有什麼成就,但我敢保證,今後,我一定要做一個好人!即使不能給媽媽帶來驕傲,也決不會給您老人家帶去恥辱!」

秦教授的臉上充滿了喜悅。

下午,百名母親還到幾個監區參觀了服刑人員的生產、學習和生活場所。他們還來到了清河監區。一分監區的七名民警指導員曹國慶;分監區長韓建民;副分監區長汪傳杰、唐強;民警王方軍、何龍、徐平在門口迎接。

在參觀勞務加工現場時,一位母親看到兒子熟練地操作,很快完成了一件產品,高興地說︰「兒子在家時,油瓶倒了都不扶,在這里長大了,能干事了。」

參觀結束後,母親和自己的兒子們還觀看了「新岸藝術團」的文藝演出,「百名母親進監教子活動」也達到了**。

這台文藝節目以歌頌母親、表達浪子悔過之情為主題,深深吸引了台下的百名母子。

演出在優美的音樂詩舞《讓世界充滿愛》中揭開了序幕。相聲《改造心聲》博得了滿堂彩。該作品取材于兩位服刑人員的改造生活︰一個犯人剛進監時愛打架被記過,常被「請」進分監區長辦公室,指導員更是被形容成是「對著一塊鐵開講,能把鐵融化了」。正是在分監區長和指導員「雙面夾擊」下,愛打架的犯人終于被「融化」了,積極接受改造,並被記功、減刑。觀看這一相聲時,台下掌聲不斷。

配樂散文《給天堂媽媽的一封信》由一位服刑女犯創作。她因為年少輕狂讓母親連受打擊並最終撒手人寰,可憐的媽媽臨終仍在呼喚女兒的名字。曾經桀驁不馴的女孩在大牆內寫下這篇文字,其對在天堂的母親的真切思念讓台下的百名母親們紛紛動容,無不掩面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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