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故事 第四十八集 大震之後(上)

作者 ︰ 吳勇

歷史將銘記這一天︰8年5月12日14時28分,中國四川汶川生了里氏級大地震,震驚了世界!

當晚,清河監區一分監區組織服刑人員觀看了電視,電視里滾動著播放四川汶川大地震的新聞。

一分監區共有三名服刑人員家在四川,他們是劉守志、蔣平、何立偉。三個人的心都仿佛被一條繩子捆緊了。

令劉守志感到震驚的是,這次特大地震的震中區域竟是自己的家鄉汶川,一種不祥的預兆籠罩心頭,因為他的父母和兒子就住在汶川。

何立偉的家鄉在四川綿陽,當看到自己的家鄉綿陽也是重災區時,他頓時坐不住了,原本就瘦小的身體更平添了幾分憔悴。他揪心地掛念著家中七十歲的老母親及正等待分娩的嫂子。

蔣平家住北川縣城,距離汶川有一百多公里。剛看電視新聞時,他僥幸地認為,地震對他家的影響不會太大。然而,當電視畫片切換到北川時,蔣平的心差點都跳了出來。北川的災情最嚴重,樓房倒塌,道路中斷,山體滑坡,整個縣城被夷為平地。

蔣平繃緊眼皮,凸著眼珠,盯著電視畫片,企圖從一閃而過的畫片中看看有沒有完整的街道和房屋。然而沒有,呈現在眼里除了廢墟還是廢墟。蔣平的心像吹脹了的氣球,他感到自己的心快要炸裂。他站起身子,沖出監舍,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民警值班室,叫道︰「報告警官,報告警官!」

民警值班室里,今晚值班的是王警官。听見報告聲,王警官走出值班室。這時,劉守志和何立偉也走了過來。

王警官問道︰「你們有什麼事?」

蔣平說︰「我們要打電話給家里。」蔣平知道服刑人員使用親情電話是有規定的,不是隨時隨地可以打的。今天不是親情電話使用日,但他覺得的情況特殊,相信王警官會答應他的要求。

可王警官卻說︰「電話壞了。」

「電話怎麼會壞呢?」劉守志不相信王警官的話,他覺得王警官是在敷衍他,不想讓他們打,他沖著王警官直嚷嚷,「王警官,我們家生地震了,我們現在就要打電話回家問問,你不讓我們打,這很不近情理。」

王警官見他們三人火氣沖天,就耐著性子說︰「電話真的壞了。這樣吧,你們先回監舍,冷靜冷靜,等一會,我叫你們,行不行?」

蔣平瞪著王警官,漲紅著臉,沒吭聲。霍地,他「啪達」一聲帶上門,悶悶不樂地返回自己的監舍。

劉守志和何立偉也只好沮喪地回到監舍。

※※※

王警官立即用手機給曹指導員打了電話︰「曹指導員,劉守志、蔣平還有何立偉剛才要打親情電話,我告訴他們電話壞了,可他不相信,情緒很激動。」

曹指導員今晚休息,他已經回家,並從電視上知道四川地震的消息。接過當班民警王警官的電話後,他不假思索地披上外衣,騎上摩托車,趕往清河監區監管區。

來到一分監區,曹指導員向王警官簡單了解了一下情況,然後讓王警官把劉守志、蔣平、何立偉叫進值班室。

三個人站在曹指導員的面前,一臉的焦慮和不安。

曹指導員讓他們三人把家里的電話號碼報給他。一旁的王警官明遞給三人紙和筆。三個人報著號碼,曹指導員按著手機上的按鍵。

「嘟嘟嘟……」手機無人接听。

曹指導員又讓他們把他能想出的所有聯系號碼都寫給他。家里的座機、親屬的手機,還有朋友的手機,三個人都寫出了好幾個號碼。

曹指導員按照他們寫的號碼,先一一撥了過去,但都是忙音。

劉守志、蔣平、何立偉都顯得很失望。失望之余,劉守志向王警官鞠了一躬,說︰「王警官,我不知道分監區的親情電話真的壞了。剛才我情緒不好,態度惡劣,我錯了。」

蔣平也說︰「剛才我的情緒也不好。」

王警官笑了笑說︰「沒關系,我理解你們的心情。」

曹指導員告訴劉守志、蔣平、何立偉︰「明天親情電話弄好了,你們隨時隨地都可以用。希望你們早日跟家里取得聯系。」

三個人都表示了感謝。

※※※

第二天,曹指導員就安排人把電話修好,並馬上帶劉守志、蔣平、何立偉到親情電話室撥出了問詢電話。可在焦急、惶恐地等待後,電話不通、手機亦無音訊。

讓三人感到欣慰的是,民警們表露出的關切之情絕不亞于三個人本人。王警官還用自己的手機給何立偉和蔣平的親屬出了短信。而劉守志因家里沒有人使用手機,只有坐機,所以只能暫時等待。

在14日下午五時多,何立偉家里清晰的短信內容終于回來了︰母親平安、家人平安!

王警官立即將短信內容通知了何立偉。

可何立偉面對千呼萬喚盼來的喜訊,竟又有些將信將疑地不敢確定。因為,電視機中再次傳來了綿陽市人員財產遭受重大損失的直播報道。

王警官一邊不斷地勸慰何立偉,一邊堅持不停地撥打綿陽的電話。直到深夜才與何立偉的母親接通電話。

何立偉顫抖著雙手拿起了電話。

通過電話,何立偉才知道,原來5月12日那天中午,何立偉的母親在鄰居的老友家打麻將。突如其來的地動山搖,讓牌友們一眨眼就跑了個精光。可嘆何立偉的母親坐臥不成,只得緊緊抓住牆壁上的固定物,並隨著東搖西擺地撐著。所幸這樓沒垮,卻有四縱八橫的裂隙。在老人家哆哆嗦嗦、驚魂未定的下來後,回望家中已是一片斷壁殘垣……

听到母親的聲音,何立偉才徹底放寬了心。打完電話,他激動地說︰「知道了親人都平安後,我懸著的心終于落了地,感謝政府,感謝監獄民警對我和我家人的關心。」

一分監區為了使劉守志、蔣平、何立偉能及時了解家中境況,除了為其繼續提供打電話的方便外,還為他們每人補助了四十元電話費。

※※※

地震一生,清河監區張教導員的神經就繃得很緊。清河監區有多少四川籍罪犯?其中有多少罪犯家庭受災?四川籍罪犯的思想狀況現在怎樣?民警能為四川籍罪犯做些什麼?監獄改造和生產秩序會受到多少影響?一系列問題縈繞在他的腦際。

理清頭緒後,張教導員立馬著手做兩件事︰一件是召開緊急工作會議,對做好災區籍罪犯思想教育工作進行全面部署;還有一件就是召開四川籍服刑人座談會,向他們通報地震災情,把握他們的思想脈搏,幫助他們解決困難。

緊急會議通報了四川汶川大地震的災情情況,要求各單位把做好地震災區籍罪犯的思想教育工作作為當前的要任務。要做好家在災區、親屬在災區的罪犯的幫教工作,落實親情關懷;要抓好夾控和布控,確保監管安全穩定;要揚「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精神,對確有重大災情的家庭進行救助。

經了解,清河監區共有七名四川籍罪犯。緊急會議結束後,張教導員來到清河監區監管區,把他們集中在一個會議室。

二分監區指導員說︰「我們二分監區有兩名四川籍罪犯,家不在震區,他們已經與家人取得了聯系,思想情緒比較穩定。」

三分監區指導員說︰「我們三分監區也有兩名四川籍罪犯,他們已經與家人取得了聯系,家人都平安無事。」

一分監區曹指導員接著說︰「我們一分監區有三名罪犯家在震區,一人叫劉守志,家在汶川;一人叫蔣平,家在北川都還沒與家人聯系上;還有一個叫何立偉,家在綿陽,已經與家人聯系上,除了房屋倒塌外,家人沒有受傷。」

順著曹指導員手指的方向,張教導員瞧見劉守志和蔣平。劉守志三十多歲,滿臉的憂傷。蔣平二十來歲,身子比較瘦弱,低著頭。

座談會上,張教導員向七名四川籍罪犯通報了地震災情,宣傳了黨和國家對地震災區的相關政策。他對七名罪犯說︰「你們一定要穩定情緒,努力改造,以良好的改造表現爭取減刑、早日回家,為家鄉的重建作出貢獻。你們有什麼困難和要求盡管提出來,要相信警官,相信政府。」

劉守志焦急地說︰「我擔心家中的父母和兒子。」

一直低著頭的蔣平抬起頭來,凝望著張教導員,眼淚汪汪地說︰「我想知道我母親的下落。」

張教導員囑咐曹指導員︰「要盡一切努力幫助他們聯系上家人。」

曹指導員說︰「請張教導員放心。」

座談會結束時,張教導員走到劉守志和蔣平的面前,問了問他們的基本情況,鼓勵他們放下包袱,安心改造。

劉守志和蔣平都說︰「謝謝警官關懷。」

曹指導員指著何立偉說︰「他叫何立偉,自1992年入監以來,一直能遵規守紀、踏實改造,已獲得了三次刑事獎勵,現余刑僅為一年多。」

張教導員對何立偉表示了肯定並鼓勵道︰「你的家鄉雖然受了災,但黨和政府一定會伸出援助之手、扶渡難關的。要把對家鄉的牽掛思念,轉化為更加踏實改造的動力。我們還會依法研究你的假釋請求,並盡快作出答復。」

晚上,何立偉難抑心中的激動,滿含熱淚地打電話告訴母親︰「媽,監獄已同意為我呈報假釋,要不了多久我就可能回家了。」

母親一樣不能平靜地說︰「三娃子,你什麼時候都不能忘記,是政府給了你第二次生命和重新做人的機會。也是黨和政府把我們從危難中援救出來,既放食品飲用水,又診病送藥。」

何立偉說︰「是,我不會忘記。」

母親又說︰「現在,你嫂子已在解放軍戰地醫院順利產了一個男嬰。我們不久就可分到兩間套的活動板房,你回來後我們又會有一個完整、幸福的家了!」

何立偉哽咽著答應著,一任感恩的淚水不住地流淌。

※※※

5月15日,省監獄管理局向全省監獄系統出向地震災區捐款的號召後,白湖監獄機關全體工作人員紛紛慷慨解囊,許多上了年歲的離退休老同志拄著拐杖,在家人的攙扶下也趕到捐款現場,奉獻愛心。

清河監區老干部黃指導員身患重病,已經臥病在床,卻時刻牽掛著災區人民,當得知正在組織向災區捐款的消息後,他立即拿出五百元,要求家人幫他捐獻。一名駕駛員收入並不高,單位組織捐款時他正在外地休假,聞訊後,他立即打來電話,堅持捐出五千元,還在電話中他動情地說,「地震給那麼多同胞造成災難,我深感痛心,我要盡全力幫幫他們,讓他們早日重建家園!」。一位八十八歲的離休老人,在得知汶川生強烈地震後,立即萌要為災區捐款的心願,並拿出兩千元捐給災區。他說︰「看了電視和報紙的報道,心里太難受了!戰爭年代,老百姓們那麼無私的援助我們,現在老百姓遭災了,我們也要盡自己的心意啊!……」

5月18日晚2o時,央視一號演播大廳同時在一套、三套、四套直播大型募捐義演晚會,一個個募捐者,神情嚴肅,語言真情;一幕幕真實的故事,讓人揪心難受;一歌唱祖國的歌,無不讓大家感到驕傲和自豪!整個晚會進行中,國人不怕困難,凝聚力量,為災區伸出援助之力空前踴躍。

此次地震雖是人力無法抗拒的天災,但是在面對巨大的災難中,中華民族萬眾一心,眾志成城的力量讓全世界感動!

5月19日14時28分,清河監區的操場上,五星紅旗下了半旗。

一分監區、二分監區、三分監區的民警和五百多名服刑人員在監區的操場上集體默哀三分鐘,深切悼念「5-12」大地震中遇難的同胞。電視畫面上久久回蕩著汽車、火車笛聲及防空警報聲。

劉守志、蔣平、何立偉站在隊列中,他們默默地流著淚,當電視畫面滾動播放到國家主席的話「任何困難都嚇不倒英雄的中國人民!」和總理的話「只要有一線希望就要付出百倍的努力把人救出來!」時,他們更是激動的熱血沸騰……

※※※

看到被震災摧毀的家園和不斷上升的人員傷亡統計,看到一張張驚惶無措、渴盼求助的臉龐,服刑人員感同身受,難以用語言來形容內心的痛苦和對災區罹難同胞的同情。

隨著抗震救災工作的不斷推進,清河監區在認真組織收看的同時,及時組織服刑人員結合服刑的特殊身份,展開了「如何表達對災區人民的一片愛心」專題討論,服刑人員暢所欲言,反響強烈,並寫出了討論心得。

一名服刑人員動情地說︰「看到災區人民流離失所,至今仍有許多人生死未卜,我好難過,災區人民就是我們最親的親人,在親人承受災難的當口,我們為他們減輕痛苦的義務責無旁貸,如果允許,我寧願少吃一份菜,一份零食,為災區人民奉獻自己的一份愛心。」

另一名服刑人員說︰「汶川地震後,讓我看到了祖國和民族堅強的凝聚力和向心力。震災牽動著全國人民的心,作為一名熱血沸騰的愛國愛民的服刑人員,援災的心情同樣迫切,我覺得眼下我們最需要做的就是積極響應國家號召,嚴守監規,堅守本崗,把對災區人民的愛心化為改造的實際行動。」

服刑人何立偉說︰「四川汶川大地震中一位母親在自己生命的彌留之際,給自己的孩子編寫的一條手機短信‘親愛的寶貝,如果你能活著,一定要記住,媽媽是愛你的。’這是多麼震撼人心啊!熱淚為偉大的母愛而流!我想,那個在地震中幸存的嬰兒是不幸的,但也是幸運的,不幸的是太早地失去了母親;幸運的是母親的那份愛和社會的關愛,將伴隨他走過今後的人生路。我們身陷囹圄是不幸的,但又是幸運的,不幸的是失去了人生最可寶貴的自由;幸運的是還有母親無限的愛,還有政府和民警關心幫助著我們、愛護著我們。有了這份愛,新生的路不再漫長!」

※※※

2o日下午,汪副分監區長又將劉守志和蔣平的電話號碼撥打了幾遍,卻始終沒有回音。汪副分監區長坐到電腦前,登上互聯網。

他在網上查到一個尋親熱線電話,立馬撥打過去,對方說是北川縣教育局。汪副分監區長說我是尋親的。對方態度特別客氣︰「尋親要打縣民政局的電話。我告訴您號碼,您記一下。」

按照對方提供的號碼,汪副分監區長撥打過去。電話那頭果然是北川縣民政局︰「請問您尋找誰?」

「黃桂香。」汪副分監區長告訴對方,「黃桂香家住北川縣城城池街二號,是個體工商戶,經營服裝。黃桂香有個兒子叫蔣平。蔣平現是一名在押罪犯,在白湖監獄清河監區服刑改造。我是蔣平的管教民警,現幫助蔣平尋親。」

對方听說後,讓他告訴聯系方式。汪副分監區長將自己的手機號碼說與對方。

很快,對方打來電話,稱在幸存者名單和登記在冊的遇難人員名單中均沒有現「黃桂香」的名字。

汪副分監區長沒有氣餒,登錄到一家尋親網,將尋找「黃桂香」和劉守志父母、兒子劉鵬的信息了上去。

汪副分監區長從網上了解到,地震生初期,對遇難者遺體的處理方式是︰公安拍照、鑒定、編號、存檔,然後進行火化。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來不及火化的遺體逐漸腐爛,加上天氣溫熱,瘧疾、霍亂、甲肝和傷寒等疫癥都有病的潛在危險,四川省政府及時調整遇難者遺體處理方式︰立即消毒,立即深埋。在北川,許多遇難者遺體沒來得及經家屬辨認,當場消毒,隨即被掩埋。

也許,劉守志和蔣平的親屬已經遇難,並且被深埋。這只是汪副分監區長的猜想。猜想沒有得到證實前,他仍然竭盡全力幫助劉守志和蔣平尋親。

汪副分監區長以監區的名義向北川公安局、民政局,汶川公安局、民政局函,請求他們幫助查找蔣平母親和劉守志父母、兒子的下落。

在分監區民警會議上,曹指導員說︰「如果哪位民警有朋友、同學在四川,可以人托人幫著劉守志和蔣平尋親。」

王警官說︰「我有一個朋友,叫汪海,是機械廠跑外銷的。記憶中,汪海認識一個四川老板,不知他認識的老板能不能幫著打听一下消息。」

曹指導員立即要求王警官盡快與汪海聯系,讓汪海請四川老板運用他在四川的人脈資源,打听劉守志和蔣平親屬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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