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美人計 第二十四章 痛欲難忍的折磨

作者 ︰ 听風訴晴

天女山腳下幾十里外的湖州城,下起了入冬以來的一場雪。

雪不大,像一顆顆從天而落的茉莉花,帶著微寒融入青石板鋪就的小路上,帶來涼涼的濕意。

湖州城最大的雲來客棧門口,趙掌櫃把雙手籠進袖子里,瞧了瞧天色,估模著大概不會有客人來了,便招招手,讓伙計們準備點上燈籠打烊。

正要轉身時,卻看見前方來了一輛華蓋朱門,四馬雙馭的馬車。馬車的圓蓋下垂了一圈金燦燦的葵花鈴,出清脆喜人的響聲。

馬車左右分別跟了一男一女。女子一身鵝黃裘衣,樣貌端麗;男子身著玄色勁裝,脖子上纏了火狐裘圍脖,腰扣暗紅長鞭,俊美奪目。

馬車後面還跟了十數名淺黃色衣衫的少年男女,無不生就一副好顏色。

趙掌櫃這識人無數的眼神兒又揮了作用,隨即意識到有貴客至,趕緊讓幾個伙計先別忙著打烊,一起前去迎接。

馬車到雲來客棧門口停了下來。馬車旁跟著的男女下了車,朝笑嘻嘻的趙掌櫃走來。

「掌櫃的,可有房間?」那女子聲音嬌俏,吐詞清晰。

「有,有!」趙掌櫃趕緊點頭。「客官請問要幾間房?」

「給我們兩間上房,其余的請掌櫃的隨意安排。」男子往他手里丟了一個金果子。

趙掌櫃眉開眼笑,「兩位里面請——」

男子卻沒往里走,反而轉身去了馬車處,恭敬地說了幾句什麼,隨即打開了馬車門。

接下去的場景,讓趙掌櫃在接下去的幾個月里都心馳神往,逢人便嘆。

馬車里露出一只白皙的手,十指如蔥,涂著妖紅色的蔻丹。那男子趕忙伸手接住,將里頭的女子扶了出來。

在此之前,趙掌櫃以為怡紅樓的花魁杜燕燕便是人間絕色,而這一刻之後,他才知道以前的那個自己實在是太淺薄,而杜燕燕的容貌實在是太膚淺。

女子裹著雪色狐裘,狐裘下露出火紅色的裙擺。眉間一抹水紋,雙目幽亮,脈脈含情。那檀唇如櫻,粉頰流芳,媚態萬千。

趙掌櫃只覺得周圍都沒了聲響,自己活了一大把歲數的心也突少年狂,撲通撲通跳得不尋常。

她身邊那男子瑞鳳目一轉,看見眾人之態頓時眼神轉厭,語氣也冷了不少。

「還不快帶路!」

趙掌櫃如夢初醒,也深知此等天人絕不是他輩能肖想的,趕緊收了痴醉情態,喚了那幾個同樣呆愣的小二快些領路。

女子魅目微轉,卻是對那男子輕笑一聲。

趙掌櫃咋舌不已。光是這樣遠遠一看便是叫人體酥骨軟,更別說那男子還呆在她身邊?這等**,果然不是人人享得。

「成碧,你怎地對人那樣不客氣?」她的手往他胸口一搭,卻是很快便離開,自行往里走了進來。

「掌櫃的,可有能觀景的房間麼?」

趙掌櫃只覺得這客棧里一下子亮堂了不少。他忙不迭地點頭︰「有,有!請姑娘隨我來。」

他樂顛顛地,把這女子領到了雲來客棧三樓最好的一間上房。「姑娘請看。」他推開窗,側過身讓她看外頭的景色。這兒正對著惜芳亭,是咱們這兒最適合觀景的地方。」

「惜芳亭?」女子望著窗外落滿白雪的八角亭頂,眼神一頓。

「正是。姑娘從外地來,大概還不知道。這里原本是一間宅院,曾經住著當今鎮國親王的一位愛妾。只可惜後來犯了天災,一把大火將這宅院燒得干干淨淨,那位夫人也在這場大火里頭香消玉殞了,听說一同去的,還有幾歲大的小世子。」趙掌櫃唏噓不已。「後來親王緬懷愛妾,便在這里修了一座惜芳亭,采的是惜取芳魂之意,漸漸也就成了咱們湖州城里頭的一大景色。」

「天災?」那女子輕笑一聲,似有些不屑。「掌櫃的,這宅子後頭,是否正連著天女河?」

「正是。」趙掌櫃一愣。「沒想到姑娘也有所耳聞?這宅子後頭有一條小河,正連著天女河。」

女子神情微動,卻嘆息了一聲。

趙掌櫃當她為這淒婉的故事所動,也賠笑站了一會兒。

「姑娘,這眼看著就要宵禁了,要是想到街上逛逛,可得趁早了。」

「宵禁?」她黛眉一挑,又看得趙掌櫃心一飄。「這麼早?」

「姑娘有所不知。自從三年前湖州上任司馬大人在府里被人取了性命,湖州城里頭便人心惶惶,後來更是提早了宵禁的時間。」趙掌櫃壓低了聲音。「當然了,咱們這客棧里頭絕對安全,姑娘請放心。」

「多謝掌櫃了。」她柔柔一笑。「請掌櫃的備些酒菜。我們趕路許久,正有些餓了。」

「是,是!」趙掌櫃趕緊應諾。

「還不快去!」之前那玄衣男子不知什麼時候已到了房間里,眉頭一皺,向他呵斥道。

趙掌櫃立刻灰溜溜地賠笑離開了。

商清葵望著漫天飛舞的雪花,默然不語。

自從那一年從天塹寨下山之後,他們沿著小道一直往東去了越州,未敢進入湖州城。一年之後她與郁沉蓮決裂,又花了一年的時間周游大夏,最後卻回到天女山,建下了天水門。

創門之後的這幾年,她深居簡出,再也未至湖州。算算至今,一共也有整整五個年頭沒再進湖州城了。

再次來到湖州城,面對這惜芳亭,她的心情又怎能不復雜?

宋成碧走到她身邊,替她披上一件斗篷。

「清葵,這雪景雖然好,也須當心受寒。」

她轉過臉,朝他微笑。「成碧,你這樣體貼,難怪門里那麼多弟子都圍著你轉。」

宋成碧的眉頭一擰。「清葵,我可沒對他人體貼。」

「好了好了,不過開個玩笑。」她媚眼如絲,已經倚在他胸口。「別太認真。」

他抓緊了她的腰身。「我倒是希望你能對我認真些。」

一聲咳嗽從背後傳來。

清葵轉過臉去。「丹君?」

丹君慢慢走進來,神情有些無奈。「沒打擾你們罷?」

「已經打擾了。」清葵輕笑一聲,離開宋成碧。「成碧,我听說湖州的冰糖肘子很好吃。你叫掌櫃的替我們做兩只可好?」

她難得嬌嗔,宋成碧的雙眸微亮,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丹君,今晚我們兩個一間房罷。」清葵關了窗,踱回燒著暖爐的房間,搓搓手放在嘴前呵了呵。

丹君驚訝︰「你不跟術使一間?」

「不了。」清葵搖頭,終于露出了疲態。「今天身子情況不太好。我怕同他一間房,會控制不住。」

丹君為她擔憂。「為什麼不把傅雲帶出來?若是他在,也好施針替你緩一緩。」

她搖頭。「沒關系。夜里我若是難受了,你就把我打暈。」

「你呀,非要自討苦吃。」丹君指了指門口。「明明有個活動的解藥,你非不肯用。」

清葵笑著,把手貼近暖爐烘著。「你什麼時候也會說笑話了?」

「本來就是。」丹君搖了搖頭。

「雲兒不會武,還是留守在宮里為好。再說了,蕭錯一個人在宮里我也放不下心,不如讓雲兒留下看著他。」

「你不帶他出來,難道沒看見他那小臉憋得通紅的樣子?」丹君嘆了口氣。「那孩子,怕是難受得很。」

清葵垂下眼。「丹君,你知道的。我們兩個都拿他當弟弟,可是——」

「他可沒拿你當姐姐。」丹君瞟了她一眼。「你不要蕭錯宋成碧,為何也不要雲兒?」

清葵無奈。「我把他當弟弟,怎麼跟他同床共枕?正因為把他當做親人,我才更不能做出傷害他的事。若與他有了肌膚之親,卻對他無男女之情,他要如何自拔?」

「如何就不能有男女之情了?」丹君撇撇嘴。「雲兒不是挺好的?說不準你試試,就能試出男女之情了。」

「這怎麼試得?」清葵啼笑皆非地瞧著她。「讓你試試,你肯不肯?」

「倘若傅雲喜歡的是我,那我倒想試試。」丹君猶在嘴硬。

「這話要是被你未來夫君听見,非得急死不可。」

兩人對視一眼,終于忍不住笑作一團。

「放心罷。我讓成碧安排了幾個模樣和性子都上好的女弟子去藥部。這段時間,也好讓雲兒跟她們多處處,說不準等咱們回來,他已經有了心上人。」清葵笑罷,舒了一口氣。

半夜里,丹君睡得警醒,果然漸漸聞得幾聲細碎輕吟。

她睡眠向來酣暢,然而這夜擔憂清葵,刻意不讓自己睡得太熟。好在如此,才能听得此動靜。披衣下床,丹君往清葵睡的床榻上探去,卻見她滿面潮紅,眉心緊蹙,雙目倒是閉得緊緊的。

「清葵,清葵!」她趕緊搖晃清葵的手臂。「怎麼了?疼得難受?」

清葵依然沒有醒來,仿佛陷入了夢魘中。她呼吸滯重,不住地喘息,露在外的脖頸手臂都泛出點點桃花紅。

丹君從未見過她這般模樣,自然嚇了一跳,正想更用力地推她,卻听她喉嚨一響,模模糊糊地喊著︰「沉蓮……沉蓮!」

丹君怔忡片刻,清葵卻猛地睜開眼,雙目亮的駭人。

「丹君?」她似恍惚了幾下。「我好熱。」

「怎麼會熱?」丹君打了個哆嗦。「難道是燒了?」

她伸手往清葵額頭上模去,卻模到一手濕漉漉的汗水。「怎麼會這樣?」

「丹君,好痛……」清葵的聲音啞了下去。「點我的昏穴。」

丹君心中難過,喉嚨澀,伸出手指,卻點不下去。

清葵模糊地看了她一眼,勉強笑笑。「我-我忘了,你不記得穴位。那就打暈我——唔——」

她在塌上翻騰,扯亂了被衾。「快……」

丹君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清葵……怎麼會這樣……」

她雖然知道清葵因為強行修煉魅目的關系留下了後遺癥,卻從不曾親眼所見。

清葵皺緊了眉,已經忍不住申吟。

「快——下手!我快受不了了……啊……」

丹君捂住嘴,淚如雨下。右手成刀,正要劈下去,卻被她一把抓住。

她雙目赤紅,額間的水紋晃蕩得相當妖異。

「成碧,叫成碧來!」她像變了一個人,聲音也變得尖利。「快叫他來啊——」

丹君驚愕地看著她滿面瘋狂卻無力掙扎的樣子,若清葵還有絲毫力氣,怕是已經從床榻上狂奔而去。

難怪每個月總有那麼一兩天,她不讓任何人陪侍,也不招人侍寢。連侍女都被趕到了寢殿之外。那一兩天里,她就是這樣一個人熬過來的麼?

丹君已不能想象。

「隨便誰,隨便誰都好……」她的眼中流下淚水。「求你了,丹君……我好難受……」

丹君的心如刀割。她既不能看著她這樣受苦,也不能真的去找宋成碧,因為清葵醒來會後悔。

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清葵!」宋成碧的聲音帶了一絲焦灼。「副門主,清葵她怎麼了?她在喚我!」

丹君狠命地咽下淚,大聲回道︰「她沒事。術使不用擔心,回去睡吧。」

話音剛落,清葵又尖叫一聲。

「成碧,成碧——你過來!」

丹君終于朝她脖頸上狠狠一劈。

世界,在這一瞬間安靜了。

宋成碧听到她的聲音,越焦急。「副門主,她究竟怎麼了?又難受了對不對?讓我進去罷?」

丹君擦了擦汗和淚,走過去把門打開一條縫。

「門主她了噩夢。現在已經睡著了,術使請回。」

宋成碧听里面的確沒了動靜,又見丹君沒有放行的意思,只得踟躕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丹君闔上門,松了一口氣。轉過身時卻忽然覺得冷風颼颼,只見窗戶不知在何時開了半扇,清葵的床前立著一個穿著黑色斗篷的人。

斗篷連帽,遮住了那人的臉,只能看見尖削潔白的下巴。

「把她交給我,天明之前送回。」

這聲音低沉,卻讓丹君一個激靈。

她心道來者不善,假作平靜,卻趁他不注意抓起桌上的短劍朝他刺去。不過短短數招,她已被制住,下一刻便只覺得背上某處一麻,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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