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美人計 第二十七章 登徒浪子郁沉蓮

作者 ︰ 听風訴晴

丹君跟秦峰上了街,宋成碧也被她遣退了出去。

清葵卸盡了妝容,在清水里洗淨了臉,解散頭梳了個簡單的單髻,換了一身白色綴著粉桃的棉襖裙。

她也不過二十歲而已。清水芙蓉,其實根本無需雕飾。

白日里那個嬌媚艷絕的天水門主,此刻這個清新自然的年輕姑娘,每一個都是她,只是她的眼楮里,那些曾經俏皮靈動的光暈,已經消失了許久。

清葵拍了拍臉,打斷自己的遐思,偷偷模模地出了客棧。

街上的人很多,每個人手里都提著一盞華燈。清葵問街邊的商販買了一盞蓮花燈,興致勃勃地提著在街上溜達。

難得的悠閑時光。襄陽人愛吃一種叫「櫻桃餅」的食物,外頭是玉米面做成的餅皮,綿軟香甜,里頭夾著在紅糖和油里滾過的火腿肉。火腿肉切得小巧玲瓏,又因為沾了糖而顯得晶瑩紅潤如櫻桃,由此得名。

清葵右手提了那盞蓮花燈,左手捧著一只櫻桃餅,吃得好不愜意。

曾經有一回,他們四個人下山後不久,來到了一個小城里。那時正逢元宵節,也是這麼個人聲鼎沸,花燈遍街的熱鬧樣兒。清葵素來喜愛湊熱鬧,便揪了郁沉蓮,丹君和秦峰跟她一同上街。

那小城里的姑娘們,眼珠子都似長在了郁沉蓮身上似的。她心中不快,便買了一把糖葫蘆,非要讓他吃。他有些窘迫,卻還是吃了。紅紅的糖渣沾在嘴角,看上去有些好笑,卻一點兒也沒讓他變得難看些。

于是她的不快散了個一干二淨。那個晚上,郁沉蓮一次拉了她的手,月色下也能看見他紅得賽過糖葫蘆的薄薄耳廓。

然而他們卻遇到了追殺者。四個人里只有她不會武,雖然已經被極力護著,卻還是受了些傷。那傷口不深,只在手臂上劃開一條口子,流了血。他捧著她的手臂,那雙墨眸沉郁得像要滴出水來。

也是那次之後,他們決定去越鳳派。那些人已經知道他沒死,自然還會有前僕後繼的暗殺者。有了越鳳派的庇佑,這些暗殺者便會收斂許多。誰敢在江湖大派的門中殺人?

當然,他們還有另一個選擇,就是回北都的鎮國親王府。然而敵暗我明,這個選擇顯然也要冒很大的風險。更何況府中情況未明,危險莫測,更不如潛在江湖。

鎮國親王對此顯然也暫時還無能為力。幕後的主使一天不除,郁沉蓮也一天不能回去,一天不能安全。

三大派中,只有越鳳以劍法見長。郁沉蓮還記得與她的那個關于習劍約定,但她若早知道後來會有這些變故,還會贊同麼?

清葵咬了一口櫻桃餅,甜咸交替的鮮香味入口卻一點兒也沒覺得好吃。原來好吃不好吃不在乎食物,而在乎跟你一同分享的那個人。

她恍恍惚惚地走著,卻冷不防與人一撞,櫻桃餅里的陷肉掉落出來,沾得那人的衣襟上全是紅色糖印。

「姑娘?」

她怔怔地看著那糖印,抬起頭。

眼前是一位青年男子,也算得眉清目朗,神態帶了三分不羈。看清她之後,立刻又多了些驚艷。

清葵朝他笑笑。「不好意思。」

他猛搖頭。「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不過是一件衣裳,嘿嘿……」

清葵點點頭。「如此就好。」

她繞過他,繼續往前走。

那男子愣了愣,連忙追上來。「姑娘,姑娘——」

她停住腳,心中已有些不耐。「什麼事?」

「姑娘一個人在這路上行走,怕是不安全。不如讓在下——」

「不用了。」

「在下沈離,是少陽派的弟子,不是壞人。」

她沒有理會,繼續往前。

這男子也算韌性十足,居然一路跟隨。「不知姑娘芳名?在下真的不是壞人,姑娘——」

清葵皺了眉,瞟了他一眼。

「少陽的沈離?」

「正是,正是。」沈離忙不迭地點頭。「當然,姑娘也可以叫我子安,這是我的字。不知姑娘——」

清葵笑了一聲。

「我是天水門的人。」

沈離一愣。「天-天水門?」

清葵有些不屑,沒再理會他,自管自沿著護城河往前。

下一刻他卻又追了上來。「難怪姑娘這樣特別……天水門我也有所耳聞,是個很——與眾不同的門派。」

清葵微微一笑。「莫非你有興趣加入本門?我可以向門主引薦一番。」

沈離微窘。「這……」

「罷了。」這里游人稀少,她加快了腳步想擺月兌他,他卻厚著臉皮不走。

「姑娘,我記住了,天水門是麼?我可以去逢春客棧找你麼?」

清葵不理。

他終于感覺到一絲不妥,自己這行為,與那登徒浪子也無甚區別。

「姑娘,在下確實有些唐突。請姑娘勿要見怪。不過——」他往兩人身後看了一眼。「姑娘,你可認得越鳳派的郁沉蓮?」

清葵愣了愣,從他的神情看出端倪,驀地轉過了身。

護城河水冰封,兩岸楊柳疏淡。清葵從未想過,原來她驀然回時,那人就在身後,眸色深遠,神采依舊。

沈離注意著她的表情,也知道此時自己該有多遠走多遠。然而他還不死心,最後問了一句︰「你們認識?難怪他一直跟著你。那我就不打擾了。姑娘,我可以去逢春客棧——」

他忽地渾身一寒,仿佛護城河里頭的冰都堆到了他身邊。

不自在地咳了咳,他終于在衡量了一番與郁沉蓮對上的勝算後,識時務地遁了。

閑雜人等消失,清葵忽然有種墜入夢境的不真實感。遠處戲台子上的咿呀吊嗓聲和人群的喧鬧聲明明還在耳畔,她卻懵懵懂懂,覺得周圍無比安靜,連郁沉蓮朝她緩緩走來的腳步聲也听得很清晰。

「一起麼?」

他望著她,神情溫柔。

清葵不知所措地望著他,突然想起了師父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話。

無論媚術精進到怎樣的程度,都一定會對某一個人無效。這個人就是你真心所愛之人。

真心愛著他的時候,無論怎樣的心機也好,怎樣的手段也罷,到最後都沒了效果。勉強自己再去算計,也不過是算人算己而已。

她曾設想過許多的場景,再次見到他的時候要怎樣折辱他,要怎樣將他加于她身上的傷害數十倍返還。然而此刻,她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平日里的聰明冷靜去了哪兒?

她如今口干舌燥雙目漾漾,難道真的將過去的一切拋諸難後了不成?

然而當清葵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已經並肩而行,手中那盞蓮花燈隔在他們中間,映出一長一短兩個模糊的影。

她終于忍不住了,停下腳步。

他卻輕輕彎了唇角。「我還以為你會忍得更久些。」

她咬牙,目光冷冽。「郁沉蓮,你究竟想怎麼樣?」

他挑了眉,從容不迫地朝她逼近了一步。

她沒氣勢地往後一躲。捏緊了燈把。

「你不是說想要個副門主?」他又逼近了一步。「我以為自己挺合適。」

她依然很沒氣勢地往後一躲,然而她正在河邊,這麼一躲便已站在河岸邊緣,兩只手慌亂地舞著,失了平衡。

郁沉蓮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拽了回來。那盞蓮花燈卻在她的慌亂中掉進了河里,竟然也沒熄,穩穩當當地落在冰面上。

他的臉,離她只有一低頭的距離。

接著,他便真的低了頭。

當微涼柔軟的唇貼上她的時候,她還未從這等風波里回過神來。

一開始是默默跟蹤,接著是趁機拉手,最後是要耍流氓強吻了麼?這真是她認識的那個郁沉蓮?!

她猛地推開他,抹了抹嘴。

他的神情有點狼狽,還有點兒失措。

她卻狠狠地盯著他。「易容?」

他的狼狽失措漸漸變作愕然和無奈。「清葵,是我。」

「不可能。」她搖著頭,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在他臉上扯了扯,沒有面具。接著她轉手往他腦後大穴一模,沒有金針。

郁沉蓮窘了。

商清葵也窘了。

兩人互相窘著,不敢看對方。

半響,清葵總算緩過神來。

「郁沉蓮,你是當我是什麼?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丟開麼?」她冷笑一聲。「若再亂來,休怪我不客氣。」

「清葵……」

他想要上前,卻見她右手舉起一枚蝴蝶針,橫眉冷對。

「這針上淬了毒。不想死就別過來。」

他微微一笑,毫不猶豫地上前抱她。

她手上的蝴蝶針,毫不遲疑地扎進他的肩膀。

他只是僵了僵,沒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緊。

針上其實沒有毒。然而她依然咬牙,顫抖著手,快要握不住這枚蝴蝶針。

「你還跟從前一樣,不愛在暗器上用毒。」他的聲音沉靜,若不是他胸膛那一陣的僵硬,漸漸傳來的淺淡血腥氣,她還以為自己的蝴蝶針壓根兒沒刺進他的身體。

「你究竟要如何?」

她忽然生出無力感。

他松開她,那雙墨瞳配著肩膀上的蝴蝶針和殷紅的血跡,有種莫名其妙的和諧感。

「之前的那個提議,你以為如何?」

她一愣,才想起他之前說要做她的副門主的話。

「門主。」

宋成碧出現的時機正好。

清葵暗暗地松了一口氣,朝他走過去。「成碧。」

她的手忽然被拉住。

「別走。」

郁沉蓮的聲音里居然有些祈求的味道。

她的心里忽然暗暗生出種報復的快意,索性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掙開他的手。

「別以為苦肉計能讓我覺得內疚。」

她走到宋成碧的身邊,卻見他攥緊了赤玉鞭的鞭柄,目露殺意。

「成碧。」她的手放在他繃緊的手背上,柔和地安撫。「我們回去罷。」

兩人轉身欲行,商清葵卻忽然想到什麼,轉過身來。

郁沉蓮靜靜地望著她,墨瞳微藍,帶了些苦澀。

「天水門有成碧已經足夠了。」她璀然一笑。「沉蓮公子還是好好呆在越鳳派罷,省得壞了自家名聲。」

郁沉蓮回到客棧的時候,流水席已經散了,兩派弟子們都依次回了房。客棧里安靜了許多。他剛要上樓,卻見一名天水門女弟子偷偷模模地從樓上的某間房里出來,而那房間似乎正是大師兄程宣的。

他沉吟片刻,還是轉彎去了自己的房間。房間門口站著一個人,正是宋成碧。

他停住腳,握緊了從肩上□的那枚蝴蝶針。

「沉蓮公子。」宋成碧微勾唇,笑容卻不進眼底。

「術使找沉蓮有事?」他明知故問。

宋成碧走過來兩步。「你知道麼,我很想跟你打一場。」

「同感。」

「可惜清葵已經給你添了傷,如今再打也有失公允。」宋成碧鳳目微眯,語調冷峻。「我很期待在武林大會與公子一較高下。」

「好。」郁沉蓮墨眸一閃。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天水美人計最新章節 | 天水美人計全文閱讀 | 天水美人計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