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良辰閣。
宋成碧獨坐飲酒,神色不豫。身旁立著蘇顏,亦是面容肅穆。
「公子,未想到兩年不見,你的武功竟然精進至此,真是可喜可賀!」袁傲行見他神情不對,便找了個話頭,哪知宋成碧臉色更加難看了些。
「誰讓你這樣安排?」
袁傲行一愣。「公子是指……」
「為何要安排郁沉蓮與周染先比?」宋成碧眉頭一蹙,鳳眸冷厲。
袁傲行吶吶道︰「郁沉蓮的功夫在周染之上,老夫是想讓他先耗些體力,贏了之後再與公子相比,勝算會大許多……」
「以你的意思,我打不過他?!」
袁傲行冷汗涔涔。「當然不是,不過——」他哪里想到自己一番好意,宋成碧卻全然不領情。
「罷了,事到如今就這樣吧。」宋成碧揮了揮手。「你先回去罷,省得招人懷疑。」
「是。」袁傲行轉身欲行,又想到什麼,轉過身來。「公子,你如今鋒芒畢露,怕是會引起那商門主的懷疑……」
「她早已懷疑了。」宋成碧仰頭盡了一杯。
此刻清葵正在享受傅雲的獨家按摩術,小指上勾著一只青銅葵花鈴。
丹君在她面前反復踱步,心神不定的樣子。
「丹君,你走來走去,晃得我頭暈。」清葵直起身,無奈地看她。「你究竟是在擔心什麼?」
「清葵,你怎麼還這樣優哉游哉的?」她的心事都寫在臉上,莫名的焦躁。「今兒個那麼多事兒,我總覺得其中有問題,卻怎麼也想不通。」
「哦?」清葵挑眉。「怎麼個有問題了?」
「一開始是宋成碧,他武功也進步得太快了點兒吧?還有那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魔門……還有蕭先生,也很奇怪。」丹君揉著腦袋。「我覺得奇怪,卻怎麼也想不明白。」
「這有什麼好想的?」清葵笑了一聲,往她額上敲了敲。「宋成碧的武功——」她與傅雲對視了一眼。
「我之前也有所懷疑。畢竟天水門修習的心法特殊,我擔心他走了捷徑對人進行采補。」她眉頭微蹙。「今天的那碗藥膳里放了合歡草,若他有對人進行過采補,腕脈處會呈現微紫。但他沒有。」
「所以暫時只能認為他是天賦異稟再加後天勤奮了。」清葵繼續道︰「至于魔門……我已經讓人去查瞿永的下落。若能找到他,自然會有些線索。」
此刻她手中的葵花鈴忽然響了兩聲。
「有消息了。」清葵唇角微勾,將葵花鈴放在一旁。「出來罷。」
傅雲面露微訝,卻見房間里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名身材矮小的男子,蒙著臉,屈膝半跪在地。「隱者胥見過門主。」
「胥,查到了麼?」
「已經查到少陽瞿永的下落,在逢春客棧往北的城北杜家荒宅中,目前仍在昏迷。」
「好。」清葵站起身來。「我們馬上過去。還有,隱使是否有什麼異樣?」
「已經按照門主的吩咐讓人注意隱使。他之前已經出去了,似乎是在尋找藏音樓那一隊人的下落。」
「好。你先走罷,讓人守著瞿永別讓人現。」
「是。」
隱者胥行了個禮,起身一躍,居然就這麼憑空消失在房間里。
傅雲一臉不可思議。「這個人……」
「這是只屬于我的隱者。」她微微一笑。
「清葵她怎麼會把所有的弟子都交到蕭悔之和宋成碧手里?」丹君替傅雲解疑︰「她有只屬于自己的隱者和術者。」
傅雲低下頭,神情頓時有些郁郁。
「放心罷。」清葵看出他的心事。「你的藥部並沒有我的人。整個天水門,除了你和丹君,我還能信誰?」
傅雲神情舒展開來。「那我們現在去找那個瞿永麼?」
「我和丹君去就行了。你留在這兒,幫我做另一件事。」清葵俯身在他耳邊輕語兩句。
傅雲瞪大了眼。「要用這個?」
「不錯。蕭悔之今日的異常一定跟魔門有些關系。我得搞清楚究竟怎麼回事。」
「好。」傅雲點點頭。
城北,杜家荒宅。
這兒原本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宅院,在戰亂中被丟棄便荒廢至今。宅院中荒草叢生,毫無人氣,只剩得殘瓦斷垣,破舊的牆壁上長滿了青苔和爬山虎。
清葵和丹君在隱者胥的帶領下,繞過幾段殘破的回廊,進入到里宅的一間花廳里。
瞿永果然躺在里面,緊閉雙眼。他身邊還守著兩名隱者,朝清葵行了禮。
清葵蹲,伸指按上他的手脈,沉吟一刻,忽然笑了一聲。
「怎麼樣?」丹君不掩心急,忍不住開口問。「他這是怎麼了?」
「等等。」清葵示意她別急,先轉向隱者胥。「你們找到他的時候,有沒有現別的人?」
「沒有。」胥搖搖頭。
「這麼說,他們是有意要放瞿永一條生路。」清葵嘆了一聲。「只可惜就算救回來,他也得恢復好一陣子了。」
「清葵,听你的意思,這件事還不是那個洪易一個人做的?他還有同謀?」
「那個人恐怕也根本不是什麼洪易。」清葵站起身來。「他們沒有干脆殺了瞿永,本來是想利用他做擋箭牌,可惜事情卻被魔門破壞了。我們先回去罷。」
「那他——」丹君指了指地上的人。「就讓他在這兒?」
「他中了毒。我們先回去想辦法配出解藥,再讓少陽派來找他。」清葵轉向隱者胥︰「你跟我回去,讓他們好好守著。」
「是。」
「那個瞿永究竟中的是什麼毒?」剛回到客棧房間,丹君便忙不迭地開問︰「清葵,你這表情實在……」
「實在如何?」清葵挑眉。
「實在讓我很惱火。你到底知道些什麼快說啊……別賣關子了!」丹君急得抓耳撓腮。
「好好好,我說我說。」清葵無奈。「說來也巧,他中的毒正是你當年中的‘渾水噩夢’。」
丹君一呆。「就是那個會讓人變白痴的藥?」
「不錯。中此藥之後的會將中藥前一個時辰印象最深刻的事忘記,十二個時辰之後就會昏迷,昏迷十二個時辰後再醒來便成了白痴。」
「為什麼那麼麻煩給瞿永下這種藥?干脆殺了他不是更好?」丹君想不明白︰「究竟是誰做了這些事,究竟想干什麼?」
「讓我慢慢說。」清葵示意她冷靜下來。「我想他們本來的目的是郁沉蓮。」
丹君睜大了眼。
「根據隱者胥的調查,這瞿永應該是這場比賽之前才被換掉的。選在這個時候,正是因為他和郁沉蓮的比賽被定了下來。他的兵器上的確抹了毒,想來是為了趁郁沉蓮勝利之後的懈怠之機襲擊于他。在這擂台之上只有他們兩人,郁沉蓮自然不會料到名門弟子會行偷襲之事,被襲中的可能性很大。」
「他們本來的打算是讓冒充瞿永的這人傷了郁沉蓮,再將真正的瞿永換過來。郁沉蓮一死,瞿永又因為渾水噩夢成了白痴,這件事便成了懸案,只能不了了之。」清葵魅目微眯︰「誰知道魔門卻半途插了進來,壞了他們的事。」
丹君听得心驚肉跳。
「清葵,照你這麼說,這些人是——」
「鎮北將軍的人。」
「他這些年暗地里追殺郁沉蓮還不夠麼?到現在還不放棄!」
「他當然不會放棄。一旦郁沉蓮找到證據回到北都,他和他女兒的處境便很危險了。」清葵嘆了口氣,目露恨意。「誅殺鎮國親王的側妃和世子,罪名可不小。是他將郁沉蓮逼到不得不反抗的地步。」
「那魔門又為何……」
「有兩個可能性。一,魔門可能被人利用,這其中有誤會。二,」清葵皺了眉。「魔門的人刻意在保護郁沉蓮。」
丹君目瞪口呆,半響才反應過來。「越來越復雜了。」
「其實一點兒也不復雜。」清葵笑了一聲。「現在我們就幫少陽派一個忙,替他們救了瞿永罷。」
「你有解藥?」
清葵搖搖頭。「我雖然會解,一時半會兒卻配不出來。不過另一個人一定有解藥。」
「誰?」
清葵沖她曖昧地笑了笑。「你的未婚夫。」
「秦峰?」丹君面上微紅。「他為何會有解藥?」
「別忘了,他可是白棠緇衣衛的頭頭。雖然白棠緇衣衛已分為兩支,但畢竟曾出自同門。再說,你還記得當時你身上的藥莫名其妙被解去的事情麼?」
「記得。當時我還沒喝解藥,你替我把了脈,說這毒已經解了。」
「不錯。替你解這毒的,除了他還能是誰?」
丹君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所以還不快去找他?」
「我不去。」丹君咬了唇。
「為何?」清葵挑眉。「你們吵架了?」
丹君低頭不語,半響才說︰「他-他很壞。」
清葵咳了咳。「怎麼壞了?」
丹君紅透了一張臉。「昨天我在他房里,說到在天水宮里那晚的事。他說是那酒里頭有問題,我生氣跟他爭論,他就……」
她支支吾吾地不說下去。
清葵強忍住笑意,憋得很辛苦。「該不會他就試圖身體力行,證明那晚的確是酒的問題?」
「你怎麼……知道。」丹君鼓著腮幫子,又羞又窘。「你想笑就笑吧!」
清葵爆出一陣大笑。
丹君瞪著她哭喪了臉。「你-你還真笑了?!」
清葵連忙又收住。「其實我比較關心的是他究竟有沒有得逞……」
「當然沒有!」丹君睜大了眼。「我說過要等你嫁了才嫁,如今食言已經很有愧了,怎麼還能跟他再——」
清葵一呆。「丹君,其實真的不用顧及我,當初那酒——」
「我明白!」丹君連忙在她肩上拍了拍以示安撫。「你怎麼會在酒里做什麼?一定是秦峰他自己色膽包天還誣陷你……」
「其實……」清葵欲哭無淚,心中很愧疚。「其實那酒里的確……」
丹君睜大了眼看她,很純良。
她忽然說不下去。「你和秦峰再過兩個月就要成婚了,做這些事——其實很正常。」
丹君搖頭。「跟他在一起,我便想到你和沉蓮公子的事,心里過不去。明明你們兩個都放不下,為什麼現在還搞成這樣?」
「我們的事,跟你們之間完全沒有關系。」清葵嘆了口氣。「丹君,你能幸福,對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安慰。如果你因為我而跟秦峰有間隙,我會更難過。」
丹君望著她,神情略傷。「清葵,我就是不想看你跟自己不愛的人在一起,卻跟自己愛的人天各一方。」
清葵神情微怔,隨即笑了開去。「比起愛不愛,我還有更多重要的事要做。再說了,也許我以後會愛上成碧也說不定啊!」
丹君別別嘴。「要能愛上,早愛了。」
「還說!」清葵故意做惱怒狀。「真不去找秦峰了?」
丹君把頭搖得像篩子。
「那好吧,我自己去。」她搖了搖頭。「看你能躲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