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美人計 第五十四章 愛恨之花並蒂開

作者 ︰ 听風訴晴

大夏國的天牢,是夏武帝登基之後命人在北都城西一整片玄武岩上開鑿而出的,固若金湯,牢不可破。這種玄武岩顏色泛紅,遠遠看去像是浸滿了鮮血,非常懾人,故這片天牢也被北都人私下稱為血獄牢。

這座監牢曾經關押了許多開國初期的要犯,如今十數年已過,這些要犯大多已死于獄中,即使有未死的大多也已瘋瘋癲癲,見人經過便出哀號尖叫,並不時伸手來抓,令得路過的獄卒們也免不了心驚膽戰。

連成碧披著玄色瓖金麒麟紋的斗篷,在典獄長畢恭畢敬的帶領下邁進監牢的底層。那些可能會驚擾攝政王的犯人早已事先被轉移到了別處。跟隨的人並不多,除了典獄長,便是連成碧的幾位親隨侍衛。

「王爺,就是這里了。」走到一間牢房前,典獄長打開牢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好。你們退下。」連成碧揚手。

「這——王爺,萬一您要是遇上什麼危險——」

連成碧冷冷瞥了他一眼。

典獄長只覺背上冷汗直冒。「是。」

侍衛拖著典獄長一齊恭恭敬敬地退到數丈遠。

連成碧提袍邁步進牢門。「二皇兄。」

連成桓默默地坐在一張小桌旁,頭梳得一絲不苟,下巴上冒出的胡須也理得齊整。「你來了。」

「二皇兄在此數月,過得還習慣否?」

連成碧用袖袍拂了拂他對面的小凳,從容不迫地坐下,從袖子里拿出一盞造型奇特的綠色油燈放到小桌上。

連成桓略覺怪異,並未放在心上。

「成王敗寇。你不必如此假惺惺。」

連成碧輕笑一聲。「不知二皇兄以後作何打算?」

「打算?」連成桓冷嗤一聲。「這怕也由不得我。說罷,你打算讓我流放還是守皇陵?」

「流放或是守皇陵,似乎並不適合皇兄。」連成碧微微一笑。「皇兄志向遠大,性情堅韌,就算如今一時失敗,怕也終有再度起事的能耐。」

連成桓神情一滯,隨即又舒展開來。「莫非你還想斬草除根殺了我?就算你想,父皇也不會坐視不管。」

「我怎麼會殺你?」連成碧搖頭。「二皇兄,你實在誤會了。你我二人畢竟兄弟一場,再加上父皇如今又重病在塌,我怎麼能殺你?」

連成桓皺眉。「說罷,你來這兒,究竟是什麼意思?」

連成碧瑞鳳目放柔,唇角微勾,一團和氣。他從袖中拿出火折子,點上了他帶來的那盞油燈。油燈出盈綠的光芒,令連成桓心上一動,只覺得這綠光柔柔,竟映得周圍景色如在夢境中一般不真實。

「二皇兄。」連成碧一臉誠懇。「如今你起事既敗,萬般設計都已付諸流水。苟且活在這世上遭人指點,這樣活著又有什麼意義?」

連成桓雙目微滯。「那——我該——怎麼辦?」

連成碧嘆了一聲。「我不能殺你,父皇不忍殺你。但你卻可以自我了結。雖不能稱帝萬古流芳,也能為梟雄令世人銘記。這樣的結局不是最好的麼?」

「自我——了結?」連成桓呆呆重復了一遍。

「不錯。」連成碧望了望頭上橫梁。「今晚三更,正是個最佳的時辰。二皇兄,言盡于此。你在黃泉路上,好走。」

他起身,端起桌上的綠雛燈,輕輕吹滅。

臨到將離開牢門之時,他回頭看了猶在桌邊呆滯不動的連成桓一眼,終于還是掉轉頭,毫不猶豫地出了牢門,走向另一側的監牢,那里正關著前鎮北將軍徐守立。

他參與此事的兒子已經被處斬,家眷被貶為奴。不久之後,他會被押上北疆流放,從此再不能回到昌平。

徐守立的雙臂雙腿被鐵鏈拷上,蓬頭垢面,神色頹唐。

連成碧在牢外站定。「將軍。」

徐守立听到這一聲喚,立刻抬起頭便朝他撲來,奈何被鐵鏈鎖住,他只得匍匐在地,連連磕頭。

「王爺,王爺!末將是無辜的——那逆子所做的事,末將的確一無所知啊!還望王爺明察!」

連成碧和藹可親地笑了笑。「本王知道。」

徐守立的眼中又燃起希望。「王爺,求您給末將平反!末將必肝腦涂地,為王爺效力!」

連成碧搖搖頭,目露遺憾。「將軍,為人處世,做了孽,遲早都要還的。此趟也算是你償了之前犯下的孽。」

徐守立變了臉色。「王爺此話何意?」

「要讓你還債的不是我。」他輕笑一聲。「而是一個你一直想除,卻一直未能成功除掉的人。如今是他握著你的命運,不是我。」

徐守立略一思量,漸悟。「原來……」

「本王看你為我大夏拼搏半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故有心要放你一條生路。然而——」連成碧頗為憐憫地看了他一眼。

徐守立面色變幻莫測。「請王爺明示!」

「好。」連成碧舒眉。「你途中必定會受人劫殺。至于你要怎麼躲過,則不關本王的事了。」

徐守立咬牙︰「王爺若能護我性命,我願將全部家財奉上!」

「家財?」連成碧嗤笑一聲。「你的家財,不早就充了國庫?」

「不,我之前曾另有積累,在北都城外的葛家村置了一所宅子,將大半財物都藏在里面。」

連成碧勾唇。「好。既然如此,本王自會行事。」

朔安十六年六月十九日,因謀逆被關在天牢的二皇子成桓在獄中上吊自盡,被獄卒現時已氣絕多時。這位逼宮失敗的皇子留在人間的最後一個影像,不過是一具飄來蕩去頹敗不堪的尸。

攝政王成碧聞之大慟,命人將其厚葬。

朔安十六年六月二十日,前鎮北將軍徐守立被押往北疆。

經過半日的跋涉,臨近黃昏時,押解徐守立的一行人到達了幽州官驛。押解的官員留下兩個與徐守立同一間房,剩下的尋了房間倒頭便睡。

至兩更時,負責看守徐守立的其中一名押解兵忽然睜開了眼,警惕地四處查探之後,點了另一名押解兵的昏穴,走到徐守立面前。

「將軍。」

徐守立猛地睜開眼,雙目清明。「馮遠,其他人呢?」

「都在驛館外等候。」

馮遠月兌去外面的官服,露出里頭一身緇衣。衣服的袖口和領口都繡著白色海棠,正是屬于徐守立的這一支白棠緇衣衛。按照之前與連成碧的約定,他將徐守立的行蹤透露給這些原本已貶到各地為奴役的白棠緇衣衛,讓他們前來解救。

馮遠手腳麻利地替徐守立解開手鏈腳銬。「將軍請,馬匹和盤纏都已經備好,足夠我們遠逃他鄉。」

「好。」徐守立活動了一下被綁得僵硬疼的手腳,往他肩上拍了拍。「這次——多虧了你們。」

「我們都是王爺的親隨,為王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兩人走出驛館,只見前方已有數名緇衣人牽馬等待。看見徐守立出來,緇衣人紛紛行禮。

馮遠上馬,與眾人共同策馬而去。

不遠處的山丘之上,有兩人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

「公子,現在怎麼辦?」

「他逃離驛館,正合我意。前方十里有一片小樹林,我們就在那兒跟他‘踫面’罷。」

那人右手上一把青色長劍,劍端上飄著一只暗紅色的絲穗,做工簡單,年歲已長。他呼吸淺遠,身影穩泰,若不是一身月白長袍,早已與夜色隱為一體。

「阿峰,很快就要結束了。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清葵坐在昌平渡口的石墩上晃蕩著雙腿,面對月色下安寧靜謐的平河露出一臉舒適。她的手里握著一只碧綠的玉蟬,用拇指滑過蟬身時,就像貼上了他的指尖。

在渡口等我。

那一夜激熱纏綿之後,她已倦極。他將玉蟬塞到她手里,在她耳垂上輕輕一吻。

等我回來。

她唇角微勾,仰頭看平河下來往的客船。

「丹君,你看那些船上掛的燈籠,像不像咱們月氏的紅糖山藥串?」

幽州城北的小樹林里,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

郁沉蓮抱劍站在林中央,手指上拈著一枚從地上隨意拾起的小石子。

馬蹄聲漸近,郁沉蓮手指微動,下一刻便听得駿馬揚聲嘶鳴,馬蹄紛亂,驚疑呼喝之聲乍起。

「怎麼回事?!」「有人!」「大家小心!」

郁沉蓮唇角一勾。「將軍,別來無恙?」

空氣似乎也凝滯了一瞬。

「是——你?!」

昨夜里涼風習習,他隨風潛入房,伏在她身上,火熱一吻。他的動作有些急切,沒兩下便喘著氣,把她剝成一只光滑的雞蛋。

清葵撫上肩頭,那里似乎還留著他的溫度,還有他情動時濃郁的蓮桂之香。

心口一熱。

「想什麼呢?」丹君跳到她身邊。「嘖嘖,看你這樣——才分開多久,就開始相思了?」

「去去去!」她擺了擺手。「也不知道是誰,之前抓了人秦峰的手不放,差點兒就掉淚了。」

丹君一窘。「你看錯了。」

清葵眼一睜。「喲,還學會狡辯了?雲兒,來看著,我要用媚術叫她說實話。」

丹君大驚,往後猛退幾步。「別別……」

傅雲輕笑。「清姐姐在逗你。」

郁沉蓮的話一出,空氣里緊繃了不少。白棠緇衣衛護在徐守立的面前,抽出兵器嚴陣以待。

「你要如何?」徐守立冷聲道。

「二十年前,你讓人放火燒了我和我娘所在的宅院,害得我娘慘死。五年前,你授意滅了天塹寨,只為了殺人滅口。只可惜,留下了我一個。」郁沉蓮墨瞳深沉,手指收緊。「斬草要除根,將軍雖然明白,卻始終未能成功。這都是因果報應。如今我便替我娘和天塹寨的數百人命,取你項上人頭!」

「不錯。」徐守立眯了眯眼。「本將只恨始終未能將你鏟除,終成禍害。不過如今你想殺我,怕也沒那麼容易。」

「就憑你這幾名緇衣衛麼?」秦峰突然開口。「馮遠,你我曾同是親王門下,為何如今卻助紂為虐?」

馮遠別開眼。「咱們各為其主,不必多說。」

「好,好!」秦峰冷笑一聲。「既然如此,我亦不會手下留情。公子,這幾個緇衣衛交給我。」他縱身拔刀,腳步輕點,朝那幾名緇衣衛襲去。

馮遠見狀,留下四名緇衣衛與秦峰纏斗,自己則與剩余人馬護著徐守立往另一個方向策馬而去。

郁沉蓮提氣而起,身影如電已經追了過去。

他追這群人到一片林間空地上,令青鴻劍出鞘,朝徐守立猛攻而去。馮遠和其他緇衣衛舉劍來擋,竟然完全不敵他的攻勢,紛紛落馬。駿馬被驚,胡亂踩踏,竟也令得幾名緇衣衛被踩中受傷。

馮遠咬牙,朝他攻去。不過短短數十招,已經赫然落敗,被他一劍刺穿了胸膛。

「當年的事,你們個個都有份。」郁沉蓮墨瞳染血,狠厲懾人。「誰也別想走。」

清葵等得有些無聊,索性趴在石墩上與玉蟬大眼瞪小眼。

玉蟬質地瑩潤,就像——他在月光下格外動人的肩胛腰臀。在夜里,她不許他動作,自己卻一口一口咬上去,心神蕩漾地听他難耐的悶哼連連。

他微皺著眉,神情摻和了疼痛和愉悅。他不住地喘氣,喚著她的名字,祈求她快些結束這折磨,讓他進入妙境,與她合二為一。

她的心境格外舒爽,卻冷不防他唇角一勾,反客為主將她困在身下,一鼓作氣一做到底。她只來得及驚呼一聲,緊接著便被他的狂野攪碎了神志。

真過分。清葵捏了捏玉蟬,鼓著腮幫子。下一次一定要想辦法讓他不能動作任她擺布才好。

郁沉蓮的劍尖染血,臉上的神情有如來自地獄的惡鬼。白棠緇衣衛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統統沒了氣息。

馮遠捂住肩上傷口,依然擋在徐守立身前。「我不會讓你殺——」

話音未落,郁沉蓮的劍鋒已經刺入他的胸膛。他睜大了眼,轟然倒下。

徐守立的臉上終于出現了一絲恐慌。

「你以為我就只有緇衣衛麼?」他後退了兩步,咬緊牙關。「老夫縱橫沙場多年,難不成會敗在你手里?」他拔出腰間寶劍,大吼兩聲。「來啊!」

郁沉蓮曲指拭了拭濺到臉上的鮮血,神情邪佞。「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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