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正事吧。」白皮噴出一口煙來，「老大把你的事托付給了我。現在你人也過來了，說說看，什麼打算？」他抿一口茶，眯縫的眼楮在茶杯沿上停住，似笑非笑地問。
「我……我不知道，自己能干什麼。」
「不知道能干什麼，那你跑這兒干什麼來了？」依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是打算先來看看。」
「哦。先來看看？打算看點什麼？」他低頭放下茶杯，而後睜大眼楮不慌不忙地問，「旅游的？那你是想先游哪兒，訪友啊還是瞎溜達啊？」
「沒打算旅游，也沒打算溜達。我就是想先來看看。」
我被他這種不冷不熱不咸不淡的話搞得有點別扭，尤其反感那種賊溜溜死盯著人看的樣子。那雙黑眼仁小白眼球大的眼楮，怎麼看怎麼都像糨水缸里漂浮的兩顆蔫葡萄。
「這些話呀，沒滋沒味，不說也好。」大概是覺察到了話不投機的味道，黑子把話接了過去。「我這位兄弟，過去也是電視台的，記者！啊，還拍過不少大片。這麼說吧，老哥托你給想想辦法，看他能干點什麼。」
「是嗎？！電視台的，還拍過大片？」白皮投向我的依舊是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我讓他這樣的表情膩歪透了，感覺真他媽像是在吃蒼蠅。其實，我的簡歷他早看過，應該早就有數，擺什麼烏龍啊？「不過要說這位兄弟的相貌嘛，作主持人或者新聞主播，我看倒是蠻夠的。」
他這話里多多少少有點揶揄和譏諷的味道，但黑子似乎當了真，一下子竟來了興致。
「噯！這你還真有眼力。我這兄弟，那可真是一表人才。當年去新疆采風，迷倒了一大片羊缸子。羊缸子知道嗎？就是維族話女人的意思。用羊缸子的話說，他可是個標致的巴郎子也就是小伙子嘛。」
他模仿維吾爾族半普通話半方言的腔調挺像，總算是活躍了一把現場氣氛。
我驚嘆，黑子居然知道「采風」這樣的詞，還真是難得。
「噯，你給想想辦法，能讓他去電視台當主持人最好。就算你幫我一個忙。幫忙嘛……當然，大哥也不會讓你白幫……」
「哎喲哎喲，說什麼呢，你這不是罵我嘛，拿兄弟我當外人？你放心，你老兄交辦的就是我自己的事。兄弟我一定全力以赴，百分之二百去盡力，這總成吧？」白皮笑了，話說得甜甜美美，用詞體體面面，每個麻窩里都洋溢著真摯和熱情。他一反常態，大包大攬，那口氣簡直就跟電視台台長似的，而我卻感覺到，是黑子最後那句話對他產生了熱量。
敲定了這件事，黑子顯得很是高興。端起茶杯品茶，便問白亮想去哪里吃飯，一邊還主動推薦了幾家菜館。白皮依舊眯縫著眼楮，笑微微地不做聲。
「噢明白了。你看，我怎麼把這事……行行，飯後，哥給你安排，放心，包你滿意。」看白皮那種高深莫測的神情，黑子呵呵地笑起來。
「嘁」白皮卻像牙疼似的擠出來一句，搖搖頭，淡淡一笑。
怎麼看著跟演雙簧似的？！
望著他們一個秘而不宣一個又心領神會的樣子，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按理說，這是在給我辦事，我應該高興才對，但我就是高興不起來。我知道黑子是一片好心，但總覺得以這樣的方式推薦我，無論表情腔調還是做派架勢都有點像騾馬市上捏著袖筒出價的牲口販子。我沒有丁點討價還價的籌碼，更沒有任何勉強招架的能力，只能任由他們隨意擺布。
黑子剛才已然點出了白皮的「音色」和「香味」，雖然沒解釋「色氣」，但我覺得已經不用再說了。從剛才他倆的雙簧表演中，我似乎已經能夠領悟所謂色氣重的含意。
整個吃飯過程中，我再沒說一句話，一桌子的生猛海鮮也沒有能吊起我的胃口。飯後，我推說水土不服身體不適想早點休息。黑子也不勉強，只囑咐我打車回去便拽著白亮走了。
也許酒喝多了，他們說話時嗓門很大。我听到黑子在說，「算了算了，別難為他，人家潔身自好，跟你不一樣。」「我什麼樣，啊？我什麼樣！」「你小子喝點酒，色氣那是愈得重啊。」「那你……你呢？……」「彼此彼此噢！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黑子拿腔捏調的聲音，有點像京劇念白中的老旦。
一路上，我腦子里都有種奇怪的念頭︰我被這個王八蛋的麻子賤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