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給我約見的朋友是省內一家電視台駐廈門站的記者。
「他也算咱西北老鄉，過去在寧夏是電台記者，就是我托他把你的簡歷遞到電視台去的。我們大家都管叫他白皮。」
听著黑子介紹，我卻忍不住想樂。嘿嘿，白皮？一听這稱呼，就讓人聯想到麻將牌當中的白板。可他又偏偏缺少白板的味道。不僅臉色蠟黃，而且還不大干淨，一片淺淺的麻子周圍，布滿了半寸長的稀疏胡須，乍一看，就好像銀川沙坡頭崖坡坡周邊竄出的沙叢灌木，擠得一張小麻臉更像被游人滑沙時蹂躪過的沙丘，坑坑點點，凹凸不平。
「鄙人白亮。」似乎是為了糾正黑子的稱呼，他開始自報家門，並隨手遞上一張名片。「城市頻道駐廈門記者站……」我輕聲念著借故笑出聲來。白亮，呵呵，有點逗，黑子約了他，卻被我晾了半天白晾。字義跟實際意味相近，要是叫白忙，那會不會什麼事交給他效果都跟沒交待一樣呢？
他謙恭地佝佝腰與我握手。本來個子就矮，這一彎腰讓他一下顯得更五短墩粗。按這樣的立體感，沒準照直過去能鑽進桌案底下。他伸過來的手軟軟的，綿綿的，與他粗壯厚實的體格很不相符，輕輕一踫就又縮了回去。雖說初次見面，但說不上印象中哪個地方卻不是很舒服。當他握手時，佝著背但仰著頭，始終用那雙不大卻很亮的眼楮緊緊盯住我的時候，那種怪怪的姿態，老讓我把他跟早期影視劇里那些斜挎盒子槍留著小分頭叼著煙卷頭的小漢奸頭聯想在一起。
我們選定的見面地點，是在一座名為大道茶樓的閩南茶藝館。當月兌鞋走進木地板鋪就的日式包房後，空中立時彌漫起濃重的汗腳味，以至于就連隨後拎著水壺進來正準備一展嫻熟技藝的茶藝小姐都被這氣味燻得不知所措，六神無主。
「行了，把壺放下，你去忙吧。我們自己來。」黑子說。
打走服務員，關上門，黑子這才哈哈笑了起來。「我說，你還是把你那寶貝穿上吧。我們可消受不了你這種寶氣。」
「我穿上？」白皮眯眯眼，沒有絲毫窘迫。「那我就穿上。」他拉過鞋子，老練地往腳上套，一面還左顧右盼，一幅自己放屁卻瞅別人的樣子，就好像這種能燻倒人的惡臭壓根跟他沒任何關系似的，臉上依舊神安氣定。
「我跟你透個秘密吧。」黑子一邊挺有道行地沖洗茶杯，一面笑眯眯地看看我。「這老兄有三###寶。音色好，香味足，色氣重。別別別，你千萬不要以為音色好就是歌唱的好，而是他呼嚕打的好，有特色。噯！一頓一頓，跟小鋼炮似的。這還有詩為證呢，叫那什麼……鼾聲驚天地，呼嚕泣鬼神。一次在火車上，列車員听著有人在敲車窗，突突突的聲音很響，就跑過去查看。見一車旅客全擠坐在後半截車廂里，列車員很生氣，心想誰他媽這麼沒規矩呀，深更半夜砸窗子。可一進車廂，就被一股臭氣燻得退了回去，便趴在車廂門口喊︰誰啊，這麼沒教養，敢把大便拉在窩鋪車廂里……」
黑子的話沒說完，我已經樂得歪倒在坐墊上。
樂不可支之際，我還有點擔心，我們這近乎于肆無忌憚的笑聲會不會讓白皮感到難堪。但我看他時，現他依舊若無其事，眯縫著亮亮的小眼楮漫不經心打量著窗外。我意識到，這人城府很深，絕非普普通通的一般人。
「說完了？」看我們笑的差不多了，他這才點上一支煙，臉上微微有了點笑模樣。「那又怎麼樣？男人嘛。這年頭，只要是一不違法二不影響別人，誰又能把你怎麼著呢。」
「還說……還說你沒影響別人，你，你把人一車旅客擠兌到後半截車廂里，溜溜坐了一夜，還說沒影響……」大概是想到了旅客們那愁苦巴巴的樣子，黑子又唧唧嘎嘎笑起來。
「那是他們喜歡坐著。我怎麼就沒受影響呢。」白皮的聲音依舊很冷靜。我斷定，這家伙過去肯定是個不是什麼東西就能隨隨便便打得了的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