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的新春,沒改往年的規矩,東南風的溫唇才勸得柳枝泛暈,舞起鼓鼓的胸脯,正想夢婆裟的綠裙,不知誰捅了西北的漏子,惹起一夜響風,天大爺就禁不住枯蹙臉,皺眉毛,重感冒似地打幾個噴嚏,便又緊一陣慢一陣地飄下雪花。
正所謂干冬濕年節,半個正月再沒見天爺一日笑臉。
還有一個沒改的規矩︰四合村一帶,凡定親而未婚的女子,都要到婆家過元宵。
據傳是明代末期,一到每年元宵燈會,官貴富豪子弟都在這一天到民間選妾。
所以,差不多該定親或定了親的女子,模樣稍出眾一點的,都在這一天就跟了未婚夫躲出去,以免賊人糟踏。
這個習慣沿襲到後來,就變成了親人團圓的日子,哪怕遠在千里之外的人,可以不回來過初一,十五則能回必回。
因此,今年元宵對木虎來講,比起往年的淒涼孤單,可真是地域天堂!
牡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跟木虎去,簡直是神差鬼使,又或者當木虎是愛陽了,身上衣裳都是過去愛陽在家時看過眼的。
木虎給買的新衣,她眨也不眨一眼,盡管如此,木虎照樣滿臉春光。無盡的歡樂,無邊的喜慶,使他眉開眼笑。
元宵飯一過,木虎便向往著和牡丹擁入快活的天堂。
牡丹卻忽然起身無精打采說︰「我該回去了,我回去」。
話音不是很重,木虎听來不亞于雷霆灌耳,他一下子傻眼了︰冷落得如霜打的茄子,感覺簡直亂了套,愣愣怔怔如抱著風箱彈琵琶,奈何思想得通?心情如尾巴插著小旗的抱窩雞母,慌慌張張沒個著窩之處。
眼看牡丹就要跨出屋門,木虎忽然躍前一把拉住牡丹,二目噴火,聲音沙啞說︰「牡丹,這是為什麼?」
牡丹一邊抽身一邊淡淡如水回答︰「就是要回去!」連木虎的臉也不看,便又跨步向外。
木虎一急了‘虎威’,氣得嘴角直抖,不容牡丹多走一步,素性雙把將牡丹抱起,正向凶猛的老虎鉗住了一只羔羊,拖進里間……
牡丹從木虎家出來時,渾身酸麻無力,刮面是寒風加小雪。別人家送天爺升天的煙花此起彼伏,夜空中劃過一道道弧光,都像一些不完美的緣,一閃而逝。該是滿月的日子,陰沉沉灰蒙蒙的夜空卻連一顆星都沒有。牡丹的心情如風旋散了漚蒜皮,貓撓亂了糟麻窩兒,便有千手佛下界,也難捋出個頭緒,一時間,真比遭了賊人強搶還要難過。
從此開始,牡丹漸漸換了人似的。她知道,在家里,抗爭和辯解都是無用的。
隨著時光的流失,她那無法消失、難以排解的痛苦把她的天性磨滅了,原來尖峭的石塊,被苦水沖成了鵝卵!當她又一次想到死的時候,總感覺還有話要跟愛陽說,于是便開始了漫長而傷心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