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和那些得了阿茲海默癥的失憶病人完全不同。
阿茲海默癥患者只是對昨日失去了記憶，卻可以摹仿眼前，听從眼前，可以說說笑笑，衣食起居方便伺候。
而愛陽的牡丹，不給吃的，她也不知道餓，連掐她皮膚她都不知道疼痛；面部表情難見丁點兒微小的變化；不會哭不會笑，更不用說洞房之夜蜜月之日夫妻間的打情罵俏。很多時候都是想磕睡，愛陽卻不忍推醒她。
雷常青過來看牡丹時，安慰愛陽說︰「陽兒，你是個好孩子，就是以後你有嫌棄牡丹的時候，或者不要她了，誰也不會怪你，是閨女自己沒福哇！」
在牡丹例假那幾天，都由養母或愛桃來幫牡丹洗衣擦身。養母說愛陽︰「你不能踫那污穢之物，不然就晦氣。」
愛陽雖不信那個邪，但是，沒有人會知道，一個大男人幫老婆料理那件時心里的滋味。終于，半月後一個悶熱的夜間，愛陽又忍不住在牡丹耳邊哭訴︰「我的愛人啊，你若知道我在傷心，請你別難過，我哭，也怨！而我哭我怨不為別的，是怕你真如果一輩子都這樣，我還能干什麼？現在養父母還年輕，還可以幫我，也不會再抱怨我，可二老年邁了怎麼辦？到底要不要你為這個家生個一男半女？等等這些不得不考慮的事情和後果，這陣子攪得我頭痛失眠。」
直到一個多月後，愛陽才終于想開了，也想出了解決長久生活問題的辦法︰在他們的房間里放台縫紉機，由愛桃大姐攬活，愛陽有空就做，反正愛桃大姐同他的裁剪縫紉技術是村里出了名的，不愁賺不到生活費。
「就認這個命了！平庸怎麼樣？偉大又怎麼樣？還不是殊途同歸？能愛我所愛，才真該無怨無悔！每個人的幸福標準是自己定的，不要看別站多高，自己也非要那樣高；誰該穿大號鞋，那是因為他腳大！所以，有很多事情是根本比不得的。我喜歡自己這樣！」愛陽從此開始，心安理得了。
所以，後來的日子里，他更加細心地照顧牡丹。
但無論愛陽對牡丹怎樣好，她都渾無半點感知。
或許兒童的時光已經遙遠，如同遙遠的星光不能照徹眼前的黑暗；或許兒童的記憶已經淡漠，如同柔弱的紙鉤根本經不起魚兒的咀嚼？
于是，後來的幾個夜晚，愛陽放下顧慮，牽著牡丹的手，在他們曾經幽會過的地方，重拾月下美景；再後來，他們白天也出去。村里很多人都笑話愛陽說︰「純傻雕二郎蛋，多少好人娶不了？娶一個植物人，連句知疼知熱的話也不會說，還不如牆上貼幅畫，一邊放著錄音機。」
更有人說︰「買個電動的 膠女娃也比她強，起碼不伺候她了。」
「隨人家怎樣說吧，常言道︰‘好是好，惡是惡；駱駝不去走猴路’！我就喜歡牡丹，我不當她是植物人，礙誰眉毛燒了？」愛陽這樣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