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怎麼回事？」車長示意列車員說話。
「有票嗎？」車長問我。我掏出工作證給她。車長仔細查看，里面有通勤票。
「可當時車體背面只打開了那一扇門啊，我只能從那上去，我也知道我的票不能坐臥鋪，我就是想從那上去，然後走到硬坐車廂去。」
我努力辯解，沒想到這倒把車長給提醒了，車長對著列車員厲聲質問︰「誰讓你把背面的門打開的?」
「我…我…」列車員自知失言，一時編不出合適的理由，「我」了半天也沒「我」出下文。
我忽然意識到這是列車員的失誤，便趁機對車長說︰「就是嘛！她要不打開那個車門，也不會生今天的事了。我看那扇門開著就想抄近路。」
我看車長張嘴，有反對的意思，便搶先說︰「大家都是鐵路職工，都在為鐵路服務，我想上這趟車不就是為了早點趕回去上班嘛，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和普通旅客是有區別的，這點方便是應該給的吧？退一步講，你們不念及同門之義，即使不行，那她倒是給個理由，好好說啊，她就那樣愛搭不理的，你們有尊嚴，難道我就沒有？沒錯，我是闖上來的，可我不認為我犯了什麼刑法，如果說我冒犯了她的尊嚴，就是犯了死罪，她就有理由把我推下車的話，我質疑她的尊嚴有那麼尊貴嗎？她以為她是誰啊？慈禧還是武則天啊？九五之尊也不至于吧！她以為弄死我就可以換回她的尊嚴了？只怕得賠上她的小命吧！我真不明白她是愚昧還是法盲！」
我抑揚頓挫，一氣兒說完，也不管听眾喜歡美聲還是通俗，就蹦出一大段的書面語言。
列車員想反駁，張嘴剛說出「你」字，我臉立刻沖向她，吼道︰「你閉嘴！我不跟你這種野蠻人講話！」然後想也不想，便揮起胳膊，輪圓了膀子，一巴掌對著列車員的臉狠狠地煽了下去。
列車員毫無防備，在她雙手伏案，兩腿彎曲，正要站起而未站起之際，只听「啪！」的一聲，臉上遭到重重一擊，清脆利落，一個響亮的耳光使她重新又坐了回去，同時，臉上留下了一記紅紅的巴掌印。
我感到無比的暢快！似乎從上車開始所遭受的委屈隨著這一巴掌全部泄了出去，找回尊嚴的快感正要彌漫心頭，但是很快，我又遭了毒手。列車員反擊的拳頭像冰雹般砸了過來，反應如此迅和強烈，我還來不及作出反饋，再說，我沒有打架的經驗，從小到大，我打過乒乓，打過游戲，就是沒打過人，除了揮出去的那一巴掌，只能用黔驢技窮來形容我了，因此，對于這突如其來的拳頭，我只有遭架的份兒，毫無反抗的能力。
在她出擊了一系列拳頭之後，又使出了女人打架慣用的伎倆——伸出她的魔爪抓向我的臉！俗稱王八拳。想毀容啊?真夠歹毒的！知道如何害人才能給人以重創。早听說打架罵街是列車員的強項，今天我算是領教了。我趕緊抱頭護臉，獻出脖子和脊背任她抓，任她打，女人怕丑不怕死，只要不被毀容，那就抓吧!打吧！
但是，她的拳頭忽然停在了空中。隨後听到一個男聲，聲音低沉有力︰「住手！你們這樣對待旅客太過分了！」
我還雙手環抱護著頭，眼楮趁機往上一瞟，見一個男子用力地抓住了列車員的手，列車員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男子太高，我只看到他強有力的手，沒看到他的臉。
這時，列車員和乘警趕緊出面，對這位男子好生說︰「好了！你先去坐吧，我們會處理的。」
男子這才回了座位，我心里一陣感激，卻沒注意是誰，只在心里痛快地想︰哼！多行不義必自斃。瞧著吧，正義之劍出鞘了！
我支起身，感到脖子濕乎乎的，還有些隱隱作痛，我手一模，是血，護住了臉，給她貢獻了脖子。看著指頭上蚯蚓狀的血跡，一種戰敗國的悲壯感和屈辱感油然而生，順指而下的血跡像一雙鉤子，一下子勾出了我的眼淚。這時，我很希望自己能像肖瀟一樣毅然決然地像切斷水龍頭似地切斷眼淚，可是不行，不爭氣的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而不可收拾，我只好任眼淚肆意。舊仇未了，又添新恨，我招惹誰了？我不就是想早點趕回去上班嗎？我們在為列車保暢通，可列車卻不買我們的賬，就好比牧馬人遭馬踢，憑添這麼一段「血淚史」，真可謂「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我舉著血跡斑斑的指頭，像抓住了謀殺證據，忍不住質問車長︰「你的下屬殺人，你也護著她？」
直都慈眉善目的車長不干了，她像一個態度惡劣的老師要挑出學生遣詞造句中的用詞不當，蠻狠地說︰「哎你怎麼說話呢？她怎麼殺人了？我又怎麼護著她了？明明是你先動手打她嘛！你看她臉上的巴掌印現在還在呢！」
她一把拽出列車員，列車員伸長脖子，扭臉，露出被我煽過的那半張臉，供人展覽。看著列車員恬不知恥的樣子，我眼含淚，嘴含笑地說︰「那是她罪有應得！」
這時，一直都沉默不語的乘警也挑出了我言語中的不是，他跟車長一樣不認可我說的話，他不止替列車員辯護，還替她來回擊我，說︰「你說你這小丫頭怎麼說話呢？她罪有應得，那你呢？你怎麼那麼大的火氣？車體背面不讓上人，更何況那是臥鋪車廂，她不讓你上是對的，而你硬往上闖是你的不對，在這你又先動手打她，你錯上加錯，你還有什麼想不通的？你要是還想不通的話，我們只好請你的領導來幫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