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掌的打開那只輕薄我的手,反手抹去掛在眼角的淚水,才厭惡的向面前的猥瑣男看去。
油頭粉面,身後還跟著一名同樣猥瑣的同伴,兩人色迷迷的眼神何其相似。
他故作風流的對我一笑︰「好俊的小娘子。喲,你還舍得甩開哥哥的手?別走,小乖乖,你叫什麼?」
我轉頭疾走,他搶上來,攔住我。
我又掉頭。他的同伴在後頭,攔住。
兩個人,一前一後,成夾擊之勢。
想來這兩人是輿乘出名潑皮人物,旁邊的行人一個個臉露驚慌之色,急急走避。
我在評估自己的戰斗力。很遺憾的現,自己竟沒有一件象樣的武器。
莫非只能使出我終極的絕招女子防身術?可是這兩潑皮象是調戲慣了婦女的人,不見得可以為我所乘。
猥瑣男甲的爪子向我伸過來︰「小乖乖……」我一爪往他的手背上抓去。
「好辣的小娘子。」他婬邪的笑著,手一下子縮回,「不過,我喜歡。」
「這樣的女人在床上才夠勁!」猥瑣男乙附和。
我警惕的向牆邊退,一直退到牆角。
心里,突然一陣酸楚。
若是蔚沐風還在,我怎麼可能會受這樣的屈辱。
我的英雄,已經不在了。
仿佛要到這時,我才把這項事實,心酸無奈的確認。
「她好象是啞巴?」猥瑣男乙現。
「啞的?」猥瑣男甲很晦氣的表情,「那賣到弄玉坊也賣不了啥好價錢!」
「管它的,生得這樣俊,我們且先樂一樂再說。」猥瑣男乙心急難耐的沖上來。
惡心!這麼猥瑣的兩個人!
我閉著眼楮,緊緊的靠著牆壁,對著前面防御性的好一通亂打亂踢。
咦,預期中的輕薄沒有來臨?
倒是听到那倆小流氓的喝罵威脅聲。
我睜眼,就看到了一個高大的身影,與那倆小流氓扭打在一起。
是他嗎?
我胸間,驟然一緊。
不,不是他……
口中,仿佛又有淡淡的澀意。
要告訴自己多少次,才能真正接受,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蔚沐風這個人的現實?
是鎮。
那個在商隊中,一直以關懷的目光追隨著我的身影的實誠男子。
他正與那兩個猥瑣男扭打在一起,一時間勝負難分。
「姐姐,快跑!」莎不知從哪里鑽出來拉著我的手,一輪疾奔。
「鎮?」我身不由已的跟著跑了幾步,才打出手勢。
莎還是拉著我往前跑︰「哥哥不要緊,只要我們跑掉了,哥哥就會月兌身的。」
我又回到了商隊扎營的地點。等了小半個時辰,鎮回來了。
他說他在輿乘城中繞了好大一個圈子,才從西門出城,繞回這里。
我歉意的打手勢表示不安,依蘇大叔說︰「不要緊,我們的貨物已經找到了買家,明天去進了貨就走,鎮就讓他呆在營帳里,不要在輿乘城中露面了,沒關系。」
依蘇大嬸說︰「孩子,不如你就跟我們回克倫克去。你在這里也無親無故,又不會說話,只怕會被人欺負的。」
鎮也說︰「是啊,漢人心眼太多,又不信奉真神,你還是跟我們在一起,安全一些。」
今天的經歷,確是讓我驚怕。
若是……再遇上這樣意圖輕薄我的猥瑣男,我該如何自保?
那個永遠在最後一刻帶給我希望的男子,已經……不在了。
心,酸楚的疼痛。疼痛之外,又有點淒惶。
現在,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我該去到哪里,才可以避開這些紛繁的人與事?
莎小心的拉拉我的手︰「小姐姐,你留下吧。莎很喜歡姐姐呢。」
喜歡……
曾經有一個人,在彌留之際,對我說過喜歡這兩個字……
說出這兩個字之後不久,他便在我懷里,停住了呼吸……
我的手象被燙到一般,趕快縮回去。
莎一怔,眼里閃過受傷神情。
鎮惱怒的踏前一步,問我︰「你一直沒把我們當朋友,對不對?」
依蘇大叔喝止他︰「鎮,真神在上,怎麼可以對朋友這樣無禮!」
轉過頭,他微笑的看著我︰「若你信得過我老依蘇,我可以保證,你跟我們走,仍然跟來的時候一個樣子,我們不會打擾你。到了克倫克,我和鎮兒可以替你在胡楊林那邊建一座小營帳,你不必跟我們族中的人住在一起。」
這個保證,對我確有極大吸引力。
我眼眶一熱,口語加手勢︰你們為什麼對我這樣好?
依蘇大叔笑了︰「真神教諭我們,縱然是異教徒,亦同樣是神的子民。神的子民有難,每個人都須出手幫助。」
于是,我又再一次跟著商隊上路。
他們這次帶足了滿滿的藥材和成藥。
听依蘇大叔說,這輿乘城,也就是最近幾年才興旺起來的。「因為輿乘以北兩百多里、位于高楚玄天兩國交界的大澤突然成了絲綢、藥材、玩器與兵器等多種貨品出產的中心,多家商號都在那里開設制造工場,所以大澤附近的幾個城鎮,貿易業突然展迅猛,輿乘因為靠近玄天邊境,所以尤其興旺一些。」
據說,離大澤最近的高楚大城鳳翔貿易業也因而得到極大展。不過依蘇大叔他們不走那條線的。
「不過最近連大澤都有物資短缺的跡象了,這次能進足貨,可不容易呢。」依蘇大叔笑呵呵的說。
我遠遠的,坐在離他們最遠的篝火旁邊,一邊取暖,一邊漫不經意的听著夜風中傳來的談話聲。
為了照顧我,現在他們晚上點篝火也多點一處,讓我獨個兒坐在稍遠的地方,不打擾我。
鎮說︰「若不是蔚軍阻斷了東線的商路,咱們大可以把藥材送到豫西平原上,當獲重利。」
商隊另一名德高望重的男子,克里大叔道︰「我听到別的商隊說,依蘇里沙漠的黑魔王禁咒已經破除,真神又重新降臨了那片沙漠,我們若要去豫西平原,不必再繞路而行了。」
「是真的嗎?」莎驚呼。「是誰驅走了邪惡的黑魔王,和它的侍蠍?」
「是高楚的蔚帥。」克里大叔道,「真神竟賜予了無限神力給這異族的男子,假他之手根除了數萬毒蠍。看來,華陽的氣數不長了。」
我胸口,又是揪心的疼痛。耳邊,是依蘇大叔在蒼涼的說︰「是誰佔領這片廣袤的土地又有什麼意義?在他們眼中,我們都是賤民,是異教徒……」
大家沉默。
隔了一會,鎮說︰「那我們可以直接把藥材運往豫西平原,換回族中所需的鹽巴和酒……」
依蘇大叔說︰「不行,我們得先回克倫克,安置好啞姑娘再起行。再說,族中的藥物也很短缺了,要留一部分作族中所需。」
克里大叔道︰「高楚軍已攻佔豫西平原,我們此刻去販售藥材,極有可能被當作細作抓起,不若取道向東,直接賣給滄都的濟世堂,雖少賺兩分利錢,可是畢竟穩妥一些。」
莎憧憬的說︰「等賣完貨,爹帶再莎兒去信和城里找銀匠給莎兒打串銀飾。」
克里大叔輕喟一聲︰「信和城已被高楚軍一把火燒去。小莎,以後再沒有信和城了。」
什麼?
我身子一顫。
耳邊,莎也在疾聲的追問。
克里大叔說,信和城確已湮滅在大火之中,不再有一絲人跡。
毒蠍攻入城中之後,全城中人如在魔獄。高楚軍圍城三天,沒有放一人一蠍出城。三天之後,城中已無一點生氣,毒蠍卻仍有不少存活。為了不讓毒蠍流毒四方,高楚的監軍、大皇子楚擎宇下令放火燒城,將信和城燒成了一片白地。
又死了……這麼多人……
我的身子,簌簌的顫抖起來。
若不是我,這一城的兵員百姓,大概還活得好好的吧?
我真是姬艷口中的妖女?
真是華陽靈巫所說的妖女?
這一刻,連我自己都害怕我自己。
一件氈衣搭上我的肩頭。我身子巨震,大驚回頭。
鎮連退三步,退到素日與我保持的安全距離以外,才柔聲問我︰「你冷嗎?要不要替你把篝火弄旺一些?」
我歉然的望他一眼,將肩頭的氈衣拉下,逃也似的奔回我的小小帳篷。
太可怕!我竟是這麼可怕的一個禍亂之源!
鎮,求你別再關懷我!我不想再害人!
我還是小心翼翼的保持著與商隊諸人的距離。漫漫黃沙中,日復一日。
時間,仿佛靜止了。因為每一天,與前一天,並無二致。
不,並非完全靜止。時間在我身上,還是留下了它的印跡。它替我沉澱了悲傷與痛苦,我仿佛,又再可以如常生活,不需再每日里時時提醒自己,要為了那個承諾而活下去。
甚至,我能留意到外界的很多細節,例如依蘇大嬸熬酥油茶需要幫手,每天扎營時需要替駱駝卸貨。我現在開始去替商隊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例如捆扎貨袋,例如燒火,例如取水。
仍是懷念蔚沐風。他的音容笑貌,每一天,都在腦中緬懷追憶。
仍然會心酸,會紅了眼楮。會在眼前猝然閃過昔日的舊片段,然後,需要用力的忍淚。只不過,只不過……最傷心最痛苦的那段時期,已經過去。至少我現在可以自制,不再一想到他,便心痛得無法呼吸。
換一個角度,曾經愛過這樣頂天立地的一位男子,我應當慶幸。
雖然,老天給我們的好時光真的太少,但是我畢竟抱過他,吻過他,听他臨終前,吐露愛我的心意。
也許在麻醉自己,也許是逃避,我開始拒絕回想那傷心的一刻,只願反復追憶那些少得可憐的、跟他一起快樂的點點滴滴。在我的回憶里,他始終美好,永遠是那個自千軍萬馬中,向我伸出一雙溫暖手臂的英武男子。
也許,時間真的可以沉澱一切。連那樣錐心的疼痛,也可以一點一滴,慢慢的,慢慢的,沉積在心底。
只要不去刻意翻動,至少,我可以維持表情的寧靜。
我現在,穿著羝族的服裝,梳著散散的辮子,戴著跟莎一樣的毛邊帽子。現在的琉璃,仿佛已是另外一個琉璃,羝族的少女琉璃。
靜默的坐在駱駝上,跟隨著商隊,越過一個又一個沙丘。那樣平靜的,一直一直,走下去。
走向我的下一個歸宿。我衷心盼望,能在我們的目的地克倫克綠洲上,找到屬于自己的空間,獲得平靜與孤獨的生活,終此一生。
這個願望,應當不算奢侈,是不是?
從輿乘進入沙漠後的第四十五天?或是四十六天?已經不太記得。
我們于傍晚時分到達了一個綠洲。這個綠洲據說是個流動綠洲,時隱時沒,所以叫作幻境。
幻境綠洲的中心有一眼泉,叫千幻。莎告訴我,這眼泉水中有真神賜與的魔力,有時干涸,有時卻又碧波盈盈,有幸能喝到這泉水的人,都會吉祥如意。
她要我同她一起去打水。我遲疑一番,打手勢告訴她,讓她先去。
莎走了沒多久,我們便听到她的驚叫聲。尚在卸貨的男子們紛紛趕去。
原來,莎在千幻泉邊,現了一個滿身是血的落難者。
他緊閉著雙眼,可是胸口仍有微微的起伏,證明他還未死去。
羝族人素有樂于助人的傳統,當下把這個穿著尋常布衣的男子抬回營帳中,清洗傷口,敷藥調治。
據鎮說,這名男子受傷雖重,不過令到他暈倒的原因,卻是干渴與饑餓。在喝下依蘇大嬸煮的酥油茶後,精神已經好了很多,看來睡過一晚,便可以起身了。
我仍是站得遠遠的听了,便轉頭回營去。
在營帳中,我檢討自己。什麼時候,我竟對商隊中生的大事小事,有了興趣了?
這樣,我還算不算是離索獨居?我跟他們的關系是不是太近了?
姬艷所說的離索獨居,不能與旁人親近……這個親近,究竟是指物理上的相對距離遠近,還是感情上的接近?
我仿佛……已經有點將商隊的人,當作親人了呢……
胡思亂想的過了一夜,什麼也沒有生。
也許,我現在跟商隊人的距離,還在安全線以內?
太陽剛露出半邊臉,我們就已經準備起行。莎過來,站在我身側五步開外,大聲跟我說︰「爹說,昨天救起來的那個哥哥,是被沙盜襲擊的旅人,現在跟同伴失散了,想跟我們同路,讓我來知會姐姐一聲。」
我點點頭,示意明白。
莎笑靨如花的同我說︰「那個哥哥對人很親切呢。」
轉頭一看,她揚起手︰「謝哥哥,這里……你的駱駝在這里!」
我順著莎的手勢回過頭去。
心,突然被一種無名的恐懼抓緊。
那個清秀斯文的青年,為什麼,令我突然感覺渾身冷?
有一股熟悉的氣場……
他亦看到了我,眼中有幽藍的亮光飛的一閃!
管家!
我駭極大呼,嘴張得老大,可是,不出半點聲音。
管家長聲大笑︰「公主,人生何處不相逢,原來你竟在這里!」
隨著他的長笑聲,人已掠了過來,一把將我拉下駝背。
莎在旁邊吃驚的道︰「謝哥哥,姐姐不喜歡別人……」
她的話,沒能說完,突然胸口綻出血花,就那樣毫無預兆的倒了下去。
莎!
我無聲的悲呼,死命掙開管家的手,撲上前去。
小女孩的身子依然是溫軟的,可是眼楮里,神彩正在迅消失。
「姐姐,我好痛……」她微弱的低喃,「你抱我了呢,姐姐……」
我伸手去壓住她的傷口,一只手拉著駝鈴使命的搖,叮叮叮叮叮,一串急促的鈴聲。
沒有人趕來。
管家早掠往前方。空氣里,又傳來幾聲短促的驚呼與慘叫聲。
我的手中,莎的體溫,在一點一點消失。
象最可怕的噩夢。我的眼前,突然再涌現出蔚沐風臨終前的情形!他一點一點冰冷下去的身子,輕輕閉上的眼楮……
不要啊!我痛苦的,無聲的嘶喊!胸口,舊日的傷,又再血淋淋的被撕開,痛徹心肺。
「姐姐……」
微弱的低喃聲,喚回我狂亂的神智。我低頭,看著莎小小的臉,眉心可憐的蹙緊。
「姐姐,去叫爹來啊……」她痛苦的說,「爹會讓莎兒不疼的……噢……」
我咬了咬牙,把莎輕輕的放在地上,飛奔出去。
鎮死在負著營帳的那頭駱駝邊……
依蘇大嬸死在篝火的余燼邊……
克里大叔死在一棵胡楊樹旁邊……
依蘇大叔死在一頭駱駝身上……
都死了……
都死了……
仿佛是在最深最黑的噩夢中。仿佛只要輕輕一掙扎,便可以從這噩夢的牢籠中掙月兌出去。
可是啊……為什麼,這個噩夢這樣堅固,如影隨形?
我象夢游一般,恍惚的走在血漬斑斑的綠洲中,想哭,卻哭不出。
從來沒有如此痛恨過姬艷加諸我身上的鎖音符。若是還能出聲音,我當可出聲示警,或許,他們有所防備,便不會如此輕易為管家所乘。
莎!還有莎!
我瘋似的奔回莎躺著的地方。
莎!莎!你不要死!
奔回去。
管家站在莎旁邊,微笑︰「公主,你為何跑得這樣慢?」
我無視他,屏息的走到莎的身前。
她的眼楮,仍是睜著的,可是,胸口已沒了呼吸。
我顫抖的伸手模她的臉……沒有溫度的一張臉……
突然之間,蔚沐風那張安詳閉目的臉,與她小小的臉重合、疊現。
我無聲的悲嚎起來,一下撲向管家。
他竟然沒能避開,猝不及防間讓我撲倒在地,我象噬血的餓狼一般,一口咬住他的肩頭,狠狠的咬下去。
手指,狂亂的尋找攻擊對象,模到頭,便死命拉,模到皮膚,便用力掐下去。
口中馬上嘗到了血腥的氣味。心里的痛,蓋過了身上的痛,令我可以無視管家的拳腳加身。死死咬住,用盡全身力量,咬下去,不肯松口。
踫到這種原始肉搏戰,我又情急拼命,管家一時竟奈何我不得,與我纏斗半響才騰出手來,點了我的**。
我僵硬著身子,仍是惡狠狠的瞪著他,瞪著他慢慢整理衣服,再把頭抿上去。
「不過是幾個賤民,公主為何如此情急?」他冷笑,慢慢的站起身子,咳了兩聲,忽的咳出了一口血。
他受傷這樣重?我盯著他吐出的那口血,眼中露出一絲快意。
他自然看出來了,忽的冷笑︰「蔚沐風早已死了吧?我萬金求來的異毒青魈都盡數用在了他身上,他這條命,也算值錢得很了。」
還是這樣的,惡毒無恥啊!
我的眼中,射出極深刻恨意。
他哈哈大笑︰「果然天不絕我郝然,山窮水盡之時,還能巧遇你這個活寶貝。」笑得太開心了,又引了一波咳嗽,咳出了兩口血。
他問我︰「據說蔚族的獨門內功青玉旋,中者如無解藥,內傷絕難痊愈?」
我神色不變。
他長笑︰「沒錯,當日對掌,我確是為蔚沐風青玉旋內勁所傷,纏綿至今,仍是難以痊愈。可是公主,既有你在手,我還怕拿不到解藥?」
他的笑容太過可憎,我轉動眼珠,把視線投往旁邊去。
他悉悉唆唆的,從懷中掏出了一疊面具。「幸好老子雖然一逃再逃,這吃飯的家伙,總還不曾丟棄。」他咕噥著,先揭下臉上的面具,再將新的面具換上去。
他的臉……
我吃了一驚。
在面具下管家的真面目,高鼻深目,修眉薄唇,居然很是英俊。可是讓我吃驚的不是這個,他的臉上,明顯有西方人的容貌特征,特別是那個略帶鷹勾的鼻子。
但是膚色上,他確是黃種人。
混血兒……
可是,他是混誰的血?我來到蒼原大6至今,所見全是黃色人種,難道這個世界里,也有白人這個族群的存在?可是,從來沒听說啊……
神族!
我倏然想起了那個傳說中最神秘的一族。
可是又不對。
我的面孔在東方人中,也算鼻子挺眼楮大,輪廓分明的那一類,可是,也還是確確實實的東方人面孔。若是神族是西方人,那麼管家就不該誤會我是神族。
從管家的語意中,他對神族仿佛知之甚深。
他與神族,又有什麼解不開的仇恨?
他快的把新面具蒙到臉上,怒瞪我一眼,道︰「看什麼看?再看,把你眼珠子也挖了出去!」然後熱火朝天開始易容。
易完他的,又挑了一張面具,蒙到我的臉上,替我改頭換面。
這人實在太小心了,茫茫沙漠中,幾十天也遇不上一個有生命的生物,不知道易容改裝有什麼用。
他又去翻商隊的行李,先把貨袋中的藥物翻檢了一番,臉露喜色,揀了不少物事放于衣囊之中,才又找出一套羝族的男子衣服來換上,戴上皮帽,笑道︰「公主,且讓在下佔你一個小小便宜,便臨時充當你的丈夫如何?」
我一陣惡心,現于顏色。他見了,不知觸動了哪股神經,突然大怒,反手一掌向我摑來︰「賤人,少裝出這副樣子,若不是你們,老子怎麼可能成現在這樣子?」
打了我,他又一把抱起我,我縱是被點了**,仍然害怕得全身冰冷。
他看著我,眼中幽藍的暗光一閃,先是戾氣大作,跟著,居然慢慢的浮現出一股淒涼之色。「你又何必害怕?你原該知道,我們這樣的人,全是閹人,對你實在是做不了什麼的。」
我們這樣的人?閹人?
我還在思量管家這無意中透出的口風,他的口氣,突又森冷︰「所以,你跟我在華少昊面前對質時,我說我意圖輕薄你……你居然沒有出言揭穿這項根本不可能生的事實……這倒是一件異事。」
我想說話,可是費力的張了張嘴,喉中只出嘶啞的「 」聲。
「是誰毒啞了你?」管家拍拍我的面頰,將我放到駱駝之上。「不過,倒省了我一番手腳。」他躍上另一只駱駝,呼喝聲中,駝隊緩緩起行。
我甚至,連替依蘇大叔他們收斂尸身都不能!
不期然間,腦子里突然響起了姬艷冷酷的聲音︰
「巫女之咒,是巫族的女兒家,對仇人所能施展的,最惡毒的詛咒。」
「被我詛咒的你……永遠只能孤單一人,離索獨居。」
「你從此再不能與旁人接近。但凡與你親近的人,必遭橫死,死得只有比蔚大哥慘上十倍百倍。」
姬艷……
你說得沒錯……
這,確是世間最惡毒的詛咒!
原來,害死依蘇大叔他們的罪魁禍,仍然是我。
若是我在輿乘便與他們分手,他們怎麼會死?
是我,貪戀他們給予的溫情,貪戀他們提供的呵護。
是我害死了他們……
我的心……好痛……
突然,心中一凜。
若是與旁人親近,便會令對方橫死……若是我去親近管家,又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