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認罪了沒有?」
「還沒有,他堅決否認那份憑證是魯春從他身上搜出的……」
「放屁!難道是我故意要誣陷他……」魯春一听可急了,怎麼還有這麼不要臉的人。
「不要生氣嘛,」洪旗稍稍安撫了魯春幾句,然後對預審支隊的人囑咐道︰「去征求一下侯小梅的意見……還是別去了……小春同志,」洪旗再次唱起了高調,「黨和政府再次考驗你的時候到了……」
「是不是讓我去勸侯小梅見見侯老,」魯春隱隱猜出黨和政府這一次交給了他什麼任務,「不過,有難度啊,侯小梅身陷囹圄之後,早就知道是侯老充當黃雀,所以,之前,她一直不願見侯老……」
「黨和政府是相信你的!」洪旗大力一拍魯春肩膀,「小春同志你也要相信自己嘛。」
「好吧,我試試……」魯春無意中瞥見簡言略帶幽怨的目光,無奈地笑笑,隨預審支隊的來人一塊兒離去。
「那個,小簡,你把小春同志的錄音整理一下,回頭讓他簽個名。」洪旗匆匆交代一句,也跟著魯春離開了支隊長辦公室。然後,一個個的人走得干干淨淨。
※
侯小梅在魯春說了會救她之後,她也安靜了下來,非常配合地交代了自己的所作所為。不過,作為最具作案嫌疑的人之一,她的交代顯然並不能讓預審員滿意,此刻,雖然秦峰已被抓獲,六十億的憑證也作為證物,現已妥善地保護起來,但是,預審員與侯小梅之間的交鋒並沒有停止,一方反復強調要「老實交代」,而另一方則一再說明「該說的全部都說了」,拖到此刻將近零時,雙方都呈現了應有的疲態。
魯春還是在洪旗的陪同下得以與侯小梅見面的。一見面,尚不知道秦峰被捕的侯小梅,當即眼淚洶涌而出。
「小春……」
顧不上預審員等人在場,侯小梅一下子沖過來,撲到魯春懷里痛哭起來。
自從侯小梅被抓之後,在江夏,能讓她信得過的人,也僅有魯春,細究起來,她與魯春的第一次見面曾鬧得非常不愉快,此後,二人的關系有些微妙,而微妙的根源,全在于侯小梅那良好的自我感覺。最後,就在侯小梅自認為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會遭到魯春輕視的時候,她感受到的卻是魯春流露出的關懷,那是一種拙劣到拿皺巴巴襯衫給人擦眼淚的關懷,甚至是粗魯地把人抱到房間里然後摔到床上的關懷,但就是這種既拙劣又粗魯的關懷,令侯小梅的對于魯春產生了莫可名狀的信任之感
魯春很是尷尬,雙手高舉,示意在這個親密接觸的過程中,他是處于被動地位,而並非是他的生活作風有問題。
等到侯小梅哭聲漸漸有了平息之勢,魯春適時扶住侯小梅的雙肩,然後輕聲安慰道︰「沒事了,真正的壞人已經被抓,不過……」說到這里,他的話再次被侯小梅陡然間提高的音量給打斷,這一次,哭聲里少了那份傷心,卻多了種撥雲見日的酣暢。
魯春的俊臉漲得通紅,雙手再次高舉,然後,才轉入正題,「侯老說想要見見你……」
侯小梅止住了哭聲,抽噎著說道︰「是不是他干的?」
「不是……」
「你騙我!」
「是侯老與他兒子串通好了陷害你,我剛才是想說,不是他一個人……」
侯小梅緊盯著魯春,使得魯春說話的語速越來越慢,一雙眼珠子上下左右轉個不停,就是不願和侯小梅對視,而且,鼻尖上沁出了不少的汗珠,可以想見,與美女近距離接觸,他的心里負擔有多重。
魯春的窘態侯小梅看在眼里,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柔聲說道︰「你陪我去……」
魯春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後肩已被洪旗重重一拍,只好應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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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老的日子並不好過,預審員一再提起秦峰被抓使得侯老一方面提防是預審員的心理戰術,另一方面卻真的擔心秦峰已被警方抓獲。盡管全程陪同的劉律師一再抗議江夏警方無中生有,硬是把孤老變一個兒子出來,可是,當預審員說出長海A以及暗藏秦峰一家三口的集裝箱編號之後,侯老徹底陷入了絕望之中。
侯老已經不記得是什麼時候認識的秦峰的母親,那還是文革之後不久,深圳還是叫寶安縣的那個年月,認識之後,很自然的就住到了一起,然後有了秦峰——侯老的祖上姓秦,兒子當然得認祖歸宗。
侯氏的家規不允許侯老帶他們母子到香港團聚,他們母子的存在一旦泄露,他的命運將是被侯氏掃地出門,所以,三十年來,侯老只能是一個月偷偷溜回幾次、有時甚至幾個月一次。
推門聲打斷了侯老的回憶,抬頭看時,侯小梅冷漠的眼神正從他臉上一掠而過。
「小梅……」侯老顫抖地叫道。如果說出了秦峰母子之外侯老尚有對不住的人,那無疑就是他親手布局陷害的侯小梅——這個侯氏家族中他親眼看著長大、感情也最深的侯氏成員之一。
侯小梅卻根本不為所動,目光更多的是落在魯春身上。
「小梅,我對不住你啊……」侯老愴然淚下,「你小的時候,我是親眼看著你光腳丫子踩在冰渣子里,以後你到了香港,我就經常給你買鞋子穿……山爺爺知道你不缺鞋子了,可想起你小時候,山爺爺就心疼啊……」
魯春已經從焦寶亮口中知道了這一段,可再次听到侯老說起,還是禁不住嘆息不已,而與他並肩而立的侯小梅,此時卻已經淚眼朦朧,雙手緊握著拳頭,強忍著全身的戰栗。
侯老的自責並沒有停止,「家里的少爺小姐並不喜歡你,小少爺們還要欺負,山爺爺為了保護你,還曾經把二少爺家的小少爺推倒地上……咳……」侯山被嗆著了,劇烈地咳嗽起來。
侯小梅終于抽泣起來,「小梅記得,山爺爺還挨了太爺爺好幾鞭子……」
「山爺爺老了,也糊涂了,做錯的事也不敢求小姐原諒,只求小姐在我槍斃之後,幫把我的骨灰帶回到深圳,我那老伴孤苦了三十年,山爺爺是時候陪陪她了……」
侯山一邊說,一邊哭,不時地捂住心口劇烈地咳嗽。而此時,侯小梅卻再也忍不住了,哭著撲過去,「山爺爺,你不會死的……」
小小的審訊室風雲突變,涕淚交加的侯山驀地雙眼凶光四射,悔恨交加面目一下子變作了極度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