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里的氣氛瞬間凝固起來,侯山的左臂死死卡住侯小梅的脖子,而右掌,按在了侯小梅的天靈蓋,以侯山之能,相信只要一吐勁,侯小梅免不了當場身亡的結局。
「你放手!」魯春看著侯小梅被卡得已是猩紅猩紅的臉,猛沖一步卻又立即退回。
「警察先生,小梅的身份相信不用我介紹了吧,假設一下,如果小梅不幸在江夏市公安局遇難,明天,國內國外的報紙電台電視台將會怎樣報道?」侯山此時冷靜的嚇人,哪還有剛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龍鐘之態。
被侯山制住的侯小梅,此刻口不能語,然而,看向魯春的眼神中,除了悔恨之外,更多的卻是無助與絕望。
洪旗很快得知了侯山挾持侯小梅的消息。侯山的條件很簡單,十分鐘之內必須讓秦峰夫婦二人出現在他面前,否則他與侯小梅同歸于盡。不過,這個條件顯然只是一個先決條件,後續的條件肯定會是安排車輛,讓秦峰一家三口出境等等。
洪旗癱軟在老板椅上,該責怪魯春沒有保護好侯小梅嗎?似乎是他做魯春的思想工作,讓魯春去動員侯小梅見一見侯山。揉了揉太陽穴,洪旗很快地安排下去,一方面,安排特警、狙擊手,另一方面,提秦峰一家子,先期與侯山見面。
與此同時,丁大龍也緊急行動起來。出境的機場、車站,各個關口布置便衣;預測秦峰等人的逃離路線,然後委派人員先一步埋伏起來。
審訊室里,侯老與魯春緊張地對峙著。對于魯春,侯老是深深忌憚的,
十分鐘不到,審訊室外響起了局促的腳步聲,不一會兒,門再次被推開,首先響起的一個稚女敕的童音︰「爺爺……」
侯山鷹隼一樣狠厲的目光之中,此時透露地卻全是一片慈祥,眉頭也完全舒展開來,樂呵呵地「哎」了一聲。
魯春瞧著這一幕,忽地定下主意,趁小孩子奔跑之時,一抓手,把侯老的孫子一把抓住,學著侯老卡住侯小梅的姿勢,威脅道︰「侯老,你放開侯小梅,不然的話,可別怪我……」
侯老大驚,「你……」左臂一加勁,魯春也咬著牙有樣學樣,那小孩子很快眼白現了出來,雙手凌空胡亂抓著。
秦峰大叫著想要沖過來,孩子的媽甚至哭喊著要和魯春拼命,但他們二人眼下手銬銬住,又有數名警察死死拉著,任他們如何掙扎,也掙月兌不了。
侯老看到自己的孫子都這個樣子了,趕緊松了松手臂,好讓侯小梅喘口氣,而魯春也把小孩子松開。
侯小梅眼神復雜地看著魯春與侯老的孫子,盡管眼下喉嚨口卡得不那麼緊了,可以說上話,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魯春看到侯老並沒有放開侯小梅的意思,不由得焦急起來,說道︰「我數到十,你要是不放開侯小梅,別怪我不客氣……」
「一、二、三……」
「來,來呀!老子倒也看看,侯小梅死了之後,你們江夏市公安局是什麼下場!」侯老似乎要與魯春比一比誰更狠,手臂重新加了勁道,侯小梅再度呼吸急促起來。
「……七、八、九……」
魯春的額頭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手臂不可控制地不住顫抖,終于……
「十了……好吧好吧好吧,你贏了……」魯春畢竟是一個正常人,頹然松開手臂把小孩子放下。
出乎意料的是,侯老幾乎與魯春同時松開手臂,或許是境外的媒體對于國內一些不負責任的描寫,使得侯老不敢再賭下去,畢竟,他與秦峰犯案已是鐵打的事實,怎麼判還不知道,然而,可以確定的是,秦峰在牢里無論如何靠打手槍也打不出另一個孫子出來。
魯春剛松開手臂,卻見侯小梅也堪堪月兌離了侯老的控制,幾乎在一剎那間,魯春雙手並指,雙掌掌刀切在審訊桌上,同一時刻,膝蓋猛撞審訊桌。
審訊桌裂成三塊,中間一塊大力沖擊在侯小梅髖部,生生將侯小梅撞出數米之外。
魯春顧不上別的,抬腳踢飛另外兩片審訊桌,吐氣開聲,拳風凜冽,襲向侯老。
驀地,玻璃碎裂的聲音響起,下一秒,魯春揮出的拳頭定格在半空中,眼前,侯老圓睜著雙目搖搖欲墜,而他的額頭,一股血箭自破開的洞口噴射而出,一半淋在魯春的拳頭上,另一半,灑在了他出生的這個城市。
※
侯老的死給了許多人極大的震撼,首當其沖的是魯春,沒有什麼比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在自己眼前消失帶來的沖擊還要巨大,站在審訊室里,一直到侯老的尸體經法醫鑒定之後搬走,魯春兀自呆著不動。
審訊室里哭聲一片,即使是侯小梅,侯老屢次想要加害于她,此刻卻也哭得成了一個淚人,人,有時候就是充滿了矛盾。
案子到了這一步,該收集的證據都收集完畢,接下去,該是檢察院與法院的事了。不過,鑒于案子中有一位身份非常敏感的港商——亦即是侯小梅,洪旗還是在案子水落石出之後的第一時間,書面請示了市委對于侯小梅的處置意見。而市委也不敢專斷,連夜請示省委,以至于第二天天還蒙蒙亮的時候,省市兩級政法委的踫頭會還沒有拿出一個妥善的處置方案。不過,這一切已經不關魯春什麼事了。
魯春離開市公安局的時候,時間上已經到了次日的凌晨。臨走之際,年好古親手交給魯春一張荊楚國際大酒店的至尊金卡,這張金卡還是酒店方面鑒于年好古幫助他們從魯春那里「敲詐」了數千萬不義之財之後孝敬的小意思,金卡除了5000圓現金之外,另有一些雜七雜八的優惠,比如說最高3.5折的門市價,兩天的標準間免費住宿,最高7折的餐飲消費,等等等等。年好古既然打算和酒店來一場持久戰,這張金卡當然沒敢要,拿著卡問洪旗,是不是該上交紀委,洪旗一揮手,交什麼紀委,給小春同志,于是,魯春一不小心就成了荊楚國際大酒店的至尊貴賓會員。
簡言開車送魯春去酒店的時候,很想說些輕松的話題開解開解魯春,不過,魯春的情緒很是低落,一直耷拉著頭。最後,簡言也沒有辦法,只好囑托同車的焦寶亮與孟飛凱照顧好魯春。
魯春睡著的時候,窗外已經有了灰白之色,勤勞的人已經開始了新的一天。幾個小時之後,劇烈的敲門聲把魯春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打開房門之後,率先沖進來的是孟飛凱,看到魯春惺忪的睡眼,愣了愣,「小春同志還沒起床啊……」
「怎麼了飛凱同志,你好像很著急的樣子,是不是又有什麼事發生了?」
焦寶亮跟著從外面進來,接過魯春的話茬說道︰「哦,是有關侯小梅的處理意見,我們兩個人合計一下,覺得有必要告訴你一聲。」
說起侯小梅的處理意見,孟飛凱揚眉吐氣起來,往靠背椅上一坐,翹起腿得意洋洋說道︰「老狐狸總算有求我們的一天……」
「呵呵,別听飛凱瞎說……是這樣的,洪局長征求我與飛凱的意見,經過我與飛凱連夜聯系部里,最後,由省廳出面,報請公安部批準,以公安部的名義,宣布驅逐侯小梅出境、並課以5000元罰金……此外,侯小梅將被禁止入境一年,一年之後,除非侯小梅獲得祖國大陸入境或逗留所需的法定證件,否則也將被禁止入境。」
魯春的海軍藍褲子才套了一半,听到焦寶亮淡淡的語氣說完侯小梅的處理結果之後,才慢慢地扣好扣子、系好皮帶。
一陣沉默之後,魯春平靜地去衛生間刷牙洗臉,完了之後從衛生間出來,卻發現焦寶亮與孟飛凱都注視著他。
「怎麼了?」
焦寶亮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說道︰「這個時候,侯小梅估計已經在飛機場了……」話還沒說完,魯春已經飛一樣的沖出了房間。
沖下樓梯奔出酒店自動門,意外地看見簡言站在她的桑車旁邊,車子尾部「突突」冒著煙,顯然簡言正等著他。
焦寶亮與孟飛凱氣喘吁吁奔了出來。
焦寶亮叫道︰「小春同志,我們打電話叫了小簡過來送我們去機場……」
二人隨魯春一同上了車,輪到孟飛凱說話了,「亮子啊亮子……」
「行了,學我說話有意思嗎?」
「跟你說別賣關子,你非不听……」
車子啟動,兩個人還在你一句我一句爭論個不休,口干舌燥之際,卻听魯春忽然說道︰「言姐,停一下。」
看到魯春下了車,焦寶亮與孟飛凱也跟著下了,反正,現在不能讓魯春月兌離他們的視線之外。
魯春站在一家禮品店門口,怔怔看著琳瑯滿目的禮品,眼楮似乎瞧得都已經花了。
「嗯,禮品不錯。」焦寶亮說道。
「買下來,送給侯小梅正合適。」孟飛凱也攛掇道。
「我身邊沒錢……哎呀,這怎麼好意思呢,讓兩位同志破費了……」手捧著禮品,魯春難得的露出了笑容,這還是昨晚侯老被當場擊斃之後的第一次。
看到魯春的笑容,簡言忽地感到有些酸溜溜的,賭氣不問他買了什麼,加大油門朝機場開去。
※
天蓬機場的候機大廳里,侯小梅在兩名便衣警察的看護下,正焦急地看著大廳門口進出的人群。
因為侯小梅未經法庭審判有罪,所以,盡管是驅逐出境,卻並沒有被拷上手銬,畢竟,涉及到香港同胞,特別是在荊北省有超過十億投資的港商家人,處理的時候還要考慮到一個政治影響問題。
廣播里一遍又一遍提示著飛往香港的飛機即將起飛,請旅客盡早登機,然而,期待中的身影並沒有出現在侯小梅的視線中。
侯小梅在心里一遍又一遍說著她並不稀罕他來送她,但是,當侯小梅被便衣警察強行帶出候機大廳,走向停機坪的時候,她的眼淚卻非常不爭氣地掉落下來。
走上舷梯,侯小梅仍未死心,轉頭看去,那個人還是沒有出現。
臨來江夏的時候,侯小梅曾經是那麼的意氣風發,為了女乃女乃與母親曾經遭受的屈辱,她懷著滿腔仇恨來了,那個時候,她的身邊還有一個自小疼愛她的山爺爺;而今,山爺爺背叛了她,曾經給女乃女乃與媽媽傷害的人,卻毫發無損……就要離開江夏了,這些都已不再重要,可是,就這麼離開江夏了麼?
她成了棄兒,是的,她再一次成了棄兒!
失望與無助充斥全身的侯小梅,跪倒在舷梯上,掩面痛哭不已。
「侯小梅……」
身後,傳來一聲弱弱的叫喚,是幻覺,還是現實?侯小梅不敢回頭,生怕失望之後陷入更深的悲痛之中。
「小梅……」
聲音響亮了許多,似乎人就在她身後的不遠處。侯小梅驀地回身,一張陽光之極的俊臉,正對著她燦爛地微笑。
眼淚在空中飛舞,傷透了的心卻瞬間在陽光下愈合。
「我剛才踫見了羅副局長與羅寧同志,羅副局長讓我轉告你,你永遠是他的親人……還有,羅寧同志說,他沒有怪你……」
正要撲入魯春懷里的侯小梅,聞言定了下來,怔怔看著猶在微笑的俊臉,說道︰「你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些麼?」
魯春手上的禮物尤其醒目,侯小梅卻並不稀罕。
「我不稀罕他們……」
「這個,我在路上看見了,覺得不錯,也不知你喜不喜歡……」魯春雙手捧著禮品盒,往前送了送,說道。
「這是你買給我的嗎?」侯小梅驚喜莫名,些許不快拋諸腦後,接過禮品盒,迫不及待地打開。
一雙巴掌大的水晶鞋閃著熠熠的光輝,正靜靜躺在禮品盒里,陽光的照射下,晶瑩的色澤顯得分外奪目。
魯春很是忐忑,侯小梅小時候沒鞋穿,並不代表她現在也沒鞋穿,哎,她又哭了,該不會是令她觸景生情了吧。
正想著,一雙火熱的紅唇印在了他的嘴上,軟軟的,似乎還帶了點甜味。
「小春,我身邊沒什麼可以送給你的,只好把我的初吻當作禮物……」耳邊,侯小梅羞澀的低語縈繞不休,下一刻,踏著歡快步子的侯小梅站在舷梯上揮著手,「小春,一年後,我還會再來找你的……」
魯春茫然揮著手,似乎在與侯小梅道別,然而,腦海里翻騰的卻始終是那一吻的風情,直到侯小梅消失在機艙里。
一年後還會回來的,想及此,魯春的別愁也好了許多,揮著的手陡然間有力了許多。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