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聲音開始在樹叢間輕聲回蕩,然後被整個樹林的空間逐漸吸收,消失在這白日獨有的兼具嘈雜和幽靜的環境中。
在這一瞬間,艾凡赫的感覺隨著听覺開始放大,逐漸擴散到周圍的每一個角落,豪微畢現,無所隱藏。他甚至可以順著話語聲的飄遠,听到林中的幼鳥饑餓的鳴叫聲,听到每片樹葉在空氣中的悉索震顫,听到不遠處一只小獸在地底挖洞。同時,也感覺到話語聲導致空氣由于話語聲而微微顫抖,。
這當然不是正常的現象,艾凡赫之前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歷,而且這並非戰斗的場地,艾凡赫在數息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在無意識中又進入了那種熟悉的時空緩慢感中。
也不對,這種感覺並不是完全的熟悉,在之前的那些體驗中,艾凡赫只記得自己的視覺得到了加強,依靠那種感覺,艾凡赫可以通過對對手瞳孔中倒映的焦點來觀察出對方的攻擊點,進而躲避對方的攻擊。
所以艾凡赫在方才剛體會到的那一刻迷失了,惶然不知所措,陌生的身體感覺,全新的感官能力,在這一刻艾凡赫能體會到的,並非只是欣喜,還有惶恐。是什麼導致了這種變化?為什麼自己完全沒有自覺?
事實再度月兌離了自己掌握的領域,這種突如其來的差異感,讓艾凡赫在沒有第一時間從時空緩慢感中醒悟,也讓他沒有听清漪墨當時的問話。
因為語音傳入耳中的速度,一旦被放慢到幾分之一,原本讀起來短促的每個音節都會長達近一秒的時間,而且音色低沉,听到耳中有非常明顯的振蕩感。用這樣的音節所組成的話語,已經超出了任何人能理解的程度,更何況還要同時從那麼多雜音中分辨出話語聲。
所以這種新出現的能力,不僅僅是在心理上讓艾凡赫更加惶恐,還在事實上就直接帶給了艾凡赫很大的不便。
更麻煩的是,艾凡赫不知道如何從這種感覺中月兌離出來。
這可真是不妙。
總共持續了多長的時間呢?艾凡赫不太能把握清楚,從自己的視覺中,僅僅是漪墨向伊斯特交代了幾句話的時間吧,但在旁人看來短短的談話,在艾凡赫的感受中,就像數個小時一樣漫長。
隨著視線中兩人談話的進行,艾凡赫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困境之中。
因為緩慢感越來越強烈,耳中听到的每個音節也越來越漫長,听得艾凡赫只欲發瘋,這樣下去,艾凡赫懷疑自己會一直被禁錮在這個讓人抓狂的情況中。
很容易推測出來,這種不斷加劇的緩慢感,會無限接近于靜止,如果任由情況這麼繼續下去,艾凡赫會就陷入了等同于時空被禁錮的境地。而這種境地里,在最後可能陷入無盡的悶聲回響交織中……
近乎地獄。
如何掙月兌?在外行走了這麼久,束手待斃早已不是艾凡赫的風格了,準確的說,從那時艾凡赫走進那個噩夢中的樹林,發現羅茲和城塞兵殘骸的那一瞬間,艾凡赫就開始與一切跟自己對立的事物進行反抗。
在此刻也不例外,艾凡赫很快開始回想視覺緩慢時與現狀相比情況的不同,並嘗試各種可以想到的月兌離方法。
不同于那種視覺態的時空緩慢感,那時自己的身體還可以勉強跟上行動,此時卻不行,感覺到緩慢的,似乎只有自己的听覺而已,即使發出命令,身體各部位的移動也是正常速度的,就連眼球的轉動也是……艾凡赫在此時顯得尤其不良于行。
既然肢體動作上的努力,達成不到自己的要求,艾凡赫只能再想其他方面進行嘗試。
精神思維抗拒、無視所有聲響、斷滅所有心念,一個個的猜想都被陸續否決了,艾凡赫開始陷入絕望,難道自己真的要在這種緩慢感中凝固麼?然後在無盡的噪聲中發狂?直到幾天後,祈禱師的特殊部隊,過來取走自己的性命?
更可怕的是,艾凡赫想到,從自己的角度看,那一天的解月兌可能自己永遠都等不到。
耳中的沉悶震蕩聲越來越長久,心中的絕望也越來越強烈,艾凡赫最終終于被恐懼壓倒了冷靜思考的心思,本能地喊出一聲恐懼的叫喊。
艾凡赫此時的嚎叫當然是相對于他的正常語速,這也就代表了另外一件事,在旁人的耳中,艾凡赫喊出的話語,無論是由幾個音節組成,都會被壓縮在同一瞬間,並在那一瞬間一起爆發到他人的耳中,並且持續時間時間極短。
到底喊出的是什麼?艾凡赫已經不記得了,因為他看到了讓人恐懼的一幕。
這種情況到底會發生什麼樣的後果呢?比他人想象的都要嚴重的多,隨著喊叫聲的月兌口而出,艾凡赫看到眼前的空氣中,發生了劇烈的振動,那一刻甚至可以感覺到眼前的空間在扭曲拉伸。仔細一想才知道,這是因為空氣劇烈的振動,導致光線的折射發生了微小的變化。
這種空間扭曲感呈一條直線從半空中直射而出,穿過漪墨和伊斯特兩人的中間,直擊在對面的一株大樹上。
然後艾凡赫就感覺到一切恢復了正常,听覺不再感受到緩慢,漪墨和伊斯特的對話也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但兩人的談話被打斷了,那株被擊中的大樹,在一聲巨響中轟然倒下,斷裂處有一個被直接貫穿的巨大圓孔。
除了艾凡赫,另外兩人完全沒有對這個突發事態有任何的準備,在大樹傾斜搖晃的同時,兩人就擺出了備戰的姿勢,警戒地望向發出嘎吱輕響的那株大樹的方向,眼中露出強烈疑惑的神色,好像完全沒有听到艾凡赫的那聲尖嚎一般。
艾凡赫也同樣訝異地看著那株至少有一人合抱粗細的大樹轟然倒地,當然,艾凡赫訝異的原因是因為他知道這是自己的杰作,對于剛才那種踫巧發出的嚎叫聲,居然有如此巨大的傷害效果,艾凡赫很是意外。在看到樹干上那個巨大到貫穿整個直徑的裂口,艾凡赫更是心中一寒。
「這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漪墨疑惑的話音傳入艾凡赫的耳中,讓艾凡赫感動得差點流出眼淚來。能正常听到說話聲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攻擊吧?」伊斯特第一時間就拔出了背在背上的槍支,對準了相反的方向,也就是艾凡赫的身後,一邊仔細地搜索,一邊低聲的警告,「看樹木上的傷痕,應該是不明種類的隱形念術攻擊,你們倆個千萬小心,公主殿下,請站到我身後來。」
兩人的反應讓艾凡赫很是尷尬,現在的情況可以說是自己沒事做吃飽了撐著進入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狀態中,然後在被逼瘋之前,無意中發現了月兌離的方式就是蓄積聲波進行攻擊,而這次一半是巧合一半是實驗的攻擊行為,卻引得兩人如此緊張。
「沒事沒事……」艾凡赫尷尬地擺著手掌,想制止兩人愈加聚集起來的強攻行為,雖然艾凡赫的行為讓兩人臉上的疑惑更濃重,但好歹打消了兩人分別把各自面對方向的小樹林夷平的企圖。
看著兩人都把帶滿了疑惑的眼神移到自己的身上,艾凡赫知道兩人都需要一個解釋,可是這時艾凡赫不想把自己剛得到的新能力告知伊斯特,這需要擔負太大的風險,于是他只能對著漪墨打著眼色,把這事先模糊過去再說︰「這是我弄的,具體太復雜,我也不知道什麼個情況,我還迷糊著呢……對了,你們剛才談了什麼?要怎麼做?」
對艾凡赫這種應對,兩人的反應和表情各有不同,伊斯特板著臉,似乎艾凡赫所說的事情完全不關他的事情,還是穩穩地把漪墨掩護在身後,而伸進懷中掏出什麼東西來的姿勢則僵在半路,眼神中露出的是滿滿的懷疑,完全不相信艾凡赫的話。而站在他身後的漪墨,則非常了然艾凡赫的顧慮,要知道,剛剛兩人還談及過艾凡赫的成長,漪墨此時怎麼可能相信,艾凡赫在親身經歷之後,連個大概情況都估計不出?只是這種對她下屬的不信任,讓漪墨的臉上多少有些不滿,但隨即又被掩埋在了淡然後。
慢慢從伊斯特的背後走了出來,漪墨用實際的行動表示了她對艾凡赫的信任,看到「公主殿下」做出了這種舉動,伊斯特也順從地解除了警戒。
順著艾凡赫的最後一句話,漪墨把整件事情移回了此次見面的軌道上,只不過這次是復述而已︰「我只是詢問了伊斯特先生,他散布消息的能力,和如何散播的建議而已。這些都確定了之後,我請他幫助我用最快的速度將一條消息散播出去。」
「請不要這樣說,公主殿下。為您效勞是我的榮耀。」伊斯特誠惶誠恐地回答。
沒有經歷那次交談,艾凡赫此時所得到的信息明顯不足以支撐整個談話的解析,于是把最重要的疑問扔了出來︰「消息?什麼樣的?」
「與其說是消息,不如說是懸賞……」漪墨滿臉神采飛揚活潑的樣子,仿佛在那一瞬間忽然有了一個年輕少女應該有的活力,「大致就是發給全大陸的閑散好人們,有一位知曉祈禱術奧義的年輕少女正被一個勢力所追殺,無助之極,如果有人願意來幫助,她承諾會傾囊相授,而且這位少女美麗非凡,說不定……」
「你這表情,哪里像什麼無知少女,完全就是一個運籌帷幄的女諸葛麼……」艾凡赫無奈地看著漪墨,隨口就接了上去,「話說這麼狗血坑爹的懸賞,真的有人會來麼?」
听到艾凡赫的回答,原本神采飛揚的漪墨眸子中忽然閃過一絲黯淡,像是被艾凡赫提到了不開心的事情︰「女諸葛,你倒會了不少詞。運籌帷幄麼?也許吧,從我爺爺的設計中,我原本就是一個催化劑和融合媒介的作用,知道這些也是應該的。」
「呃……」不知道自己說的話到底觸動了漪墨的哪條神經,艾凡赫看著面前的女孩,有點無措,「催化劑和媒介什麼的別亂說,哪有女孩這麼說自己的,你爺爺?好吧,你爺爺肯定也是很愛你的,這些應該是在你的身上寄予厚望才對。」
「放心,最初我對這使命的確有點抗拒,但現在我已經接受得很好了,現實也沒我想象的那麼糟糕……」漪墨帶著淺笑,定定地看著艾凡赫,「至于你最後的吐槽,我想那是因為你不用心傾听重要的劇情對話的緣故,我們還有很多配合手段,目標是達成我們自己的蛻變和祈禱師行會的對我們有利的蛻變。」
……
「蛻變麼?這個詞用的不錯。」光幕前,忽然決定自號「五蛻者」的智能義體饒有興趣地看著,慢慢地品味著面前的景象。
「每次融合都是一種蛻變麼?那麼應該還有四種,嘖,古老的靈魂還真是不簡單,不知道到了最後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蛻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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