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天停住腳步,有了幾分挺拔氣質的身體繃得筆直。俊秀的臉上閃過一絲怒色。
從小到大,他似乎從來都是逆來順受的性格。
但是實際上,從來沒有任何人知道,這個逆來順受,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怯弱的少年,在內心,有著幾分與生自來的傲氣。
但是他從小的生活環境,將他的傲氣深深的壓住了。若是他的生活不生改變,一直這樣的話,那麼他到死,也一直是這幅孬種的樣子。
但是現在,因為面具的關系,他的生活生了改變。
這種改變暫時來說,還不是很大,但是他內心與生俱來的傲氣,卻已經不知不覺的顯露幾分出來。當然,這幾分傲氣還是受到長久以來養成性格的壓制。
但是剛才,那名守衛的話,卻深深的激怒了他。
這算什麼?
這分明是老爺對家中下人的口氣!
「爛烏龜王八,小爺我是雜役沒錯,可沒有簽賣身契……」
心中不快,正要不理掉頭而去。但是腦子轉了幾轉之後,他又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將不快壓了下去。
在那一刻。他想明白了。他是誰?
一個微不足道地雜役而已。在這天牢之中。除了犯人之外。最是卑微地存在。難道還有人在乎他不成?他拿什麼去對抗天牢那些窮凶極惡地守衛?
是面具。還是力氣變大了?
面具只能吸收情緒。可以增強自身。卻不能制人!
力氣變大也不能夠硬抗利刃!
一種深深地無力感涌上心頭。然後是屈辱。
「媽的,小兔崽子,還磨蹭什麼?快給老子滾過來!」那名守衛不耐煩的罵道。
握緊的拳頭悄悄的松了下來,繃緊的帶著幾分怒意的面容,也松懈下來,然後換上以前的低眉順目。轉過身,略微低著頭,縮著身子,緩緩走進去。
「卑微的雜役啊……」
少年的心中,悄悄的嘆了口氣。
屋內只有五個人,圍繞著一張長條形紅漆桌子。四面都坐滿了人。坐在上的那人正是叫盧天給他捶背的那個,坐在那里,眯著眼楮看牌,眼角十幾顆麻子被擠在一起,一塊疤一樣,看起來很是凶惡。
屋子不是很大,放了一張桌子和擠了五個人後,也沒有多大的空蕩了。以至于,在黑黑的牆壁上,還掛滿了佩刀、刑具等物,看起來倒像是一間刑室。
「媽的,小兔崽子,給老子過來,扭扭捏捏的像個娘們是的?怎麼,不樂意啊!」那麻子臉乜斜著看了盧天一眼,然後把牌放下,和桌上的四張骨牌整整齊齊的排列好。
盧天面無表情,只是將身子壓得更低了一些,臉上卻是毫無懼色。
他低聲道;「小子還要去做活呢,若是被常總管看見……」
常總管看見會怎麼樣,他沒有說。
不過麻子臉應該明白。
麻子臉仿佛沒有听到一般,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其余的四人也都關注著手中的骨牌,沒人有興趣多瞧他一眼。
過了一會,才听麻子臉道︰「這個不用你管,給老子捶背就是,將老子捶舒服了,有你的好處……」
好處?
還真將自己當奴僕了。
盧天將頭又低了那麼兩分。然後站到麻子臉的背後,替他捶背。
站在那里,麻子臉等人的情緒一陣一陣的涌來,通過面具,進入他的身體。
面具傳來的感覺清晰的告訴他,麻子臉此刻的情緒是高興混雜著興奮,嗯,還有一點點的緊張,說明他手上的牌很不錯。
有了面具在手,天下所有人的情緒俱在他的掌握之中。
忽然他心中一動,然後斜眼向麻子臉的牌看去。
五張骨牌,四張牌面向上,分別是黑色兩點,白色三點,紅色五點,綠色六點,一張藏在下,看不出是什麼牌。
盧天知道麻子臉五個賭的是三十六張骨牌的四九點。所謂四九點,就是黑白紅綠四種顏色,一到九點的牌面。黑牌最大,綠牌最小,一點最大,九點最小。
人數最少二人,最多八人。
四九點的玩法是︰先擲骰子,誰大誰先有優先權。然後從第一人開始,一人模兩張骨牌,第一張是暗牌,只有自己知道,第二張是明牌。
這時,由明牌看起來大者下注,下注多少自行規定。然後沿著第一個下注者右手的方向,依次輪流下注。可以選擇不下注,但是底注不能收回。下完注後,下注者每人又得一牌,依舊由明牌面大者優先下注。然後直到第五張骨牌,這時最關鍵的時刻來臨,可以進行清盤。
所謂清盤,就是可以壓上其他所有依舊下注玩家所能夠擁有的全部籌碼,一次性的解決所有。
以上就是四九點的規則。
還有一些牌的大小。
最大是由五張同一顏色,然後點數連續的牌。這其中又以一點到五點黑顏色的牌最大,在四八點中,得此牌則是通殺,無人可擋。這種牌又叫做天王牌,而一點到五點的黑色牌,又叫做天王至尊牌。
第二是由四張同點數的牌,也就是四條,加一張其他點數的牌。這是地王牌。
第三是由三張同點數的牌,也稱三條,加兩張同點數的一對。這是人王牌。
第四是由五張同顏色的點數不連續的牌組成。這是日牌。
第五是由連續點數的牌組成。這是月牌。
第六是由三條和兩張散牌組成。這是星牌。
第七是由兩對和一張散牌組成。這是雙對牌。
第八是由一對和三張散牌組成。這是單對牌。
第九是由五張散牌組成。這是最小的牌。這是雜牌。
從這里來看,麻子臉的牌是黑二點,白三點,紅五點,綠六點,如果他的暗牌是一張四點的話,那麼他將組成一幅月牌,這是不大不小的牌。
因為已經是最後一輪,所以,只有麻子臉對面的小胡子還在跟注。不過他目前看起來還不錯,四張明牌都是紅牌,雖然不是連續的,但是只要暗牌也是紅牌,那麼將組成日牌。
日牌比月牌大。
不過也有可能那張暗牌是其他的色牌,那麼最後將是一副雜牌,最小的雜牌,自然是輸了一個干干淨淨。
這種四九點是最考驗人的心理承受能力。運氣有時候都不太重要。就算你運氣好,可能一把好牌,但是有可能在第四張牌上,對家下大注,如果你沉不住氣,有可能就不敢跟了,扣牌認輸。
此時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頭,麻子臉和他的對家小胡子自然都知道自己的底牌是什麼,不過兩人都還沉得住氣。其余剩下的三人反而有點緊張。
其中麻子臉左手上家右手食指不住的在鼻子下摩擦,然後兩只眼楮一會兒看麻子臉的牌,一會兒看他的對家。
這人兩只眼楮一大一小,做出這樣的表情動作,看起來十分的滑稽。
大小眼的下家卻是一個大胡子,不住喃喃自語,卻是在計算麻子臉兩人都獲得自己想要的牌的概率。
在場的六人當中,真正只有盧天一人,才算是置身事外。他站在麻子臉身後,雙手握成拳,一上一下不緊不慢的給麻子臉捶著肩膀。但是面具對情緒的敏銳感覺,卻一五一十的將所有的情緒告訴了他。
麻子臉的情緒是高興、興奮,還有一點點的緊張,那麼他那張暗牌應該是張四點,組成了一副月牌。然後他應該判斷對家的暗牌不是紅牌,但是畢竟沒有翻牌,所以他還是有一點緊張。
然後是麻子臉的對家小胡子,盧天感覺到他的情緒是失望、緊張。
為什麼會失望,會緊張。
盧天略一思索,就明白了。
失望是那張暗牌不是紅牌,緊張是自己絕對不能露出一絲破綻。
依靠著面具對情緒的敏銳感覺,雖然並沒有看他們的底牌,也沒有從他們貌似鎮定、冷靜的神色之中看出破綻,但是盧天已經清晰的明白了他們的底牌。
到下注的時候了。
麻子臉露出愉快的笑容,伸手在桌上敲了幾下,然後對對家小胡子說道;「老兄看起來不妙啊,總共九張紅牌,兄弟這里一張,然後出掉了三張,老兄你面上四張,這就是八張,只剩一張。再看看還剩下十六張牌,你老兄那張要是紅牌的機會,可真是渺茫得緊!」
小胡子眉頭微微皺了一下,誰都沒有看見,包括盧天。不過他卻可以感覺到此人的緊張又多了一分。麻子臉擊中了他的要害。
不過他是老手,緊張一點也不表露出來,嘻嘻一笑,「那麻哥你可以清盤嘛,小弟剩下的這點糊口錢,就給麻哥拿去喝酒!」
听他這麼一說,盧天可以感覺到,麻子臉猶豫了一下,然後是一絲懷疑,最後是緊張。他本來很篤定的判斷,但是見對家那麼鎮定,他又開始有些不信起來。
清盤是非常爽的,但是如果判斷失誤,那輸的也是十分慘重。沒有百分百的把握,極少有人敢清盤。
麻子臉顯然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即使他判斷小胡子拿到紅牌的機會十分的微小,但是……
盧天心中大叫可惜,他知道麻子臉的決心動搖了。
他哪里知道,如果麻子臉也可以像他一樣清晰的把握個人的情緒,那麼自然是沒有什麼好猶豫的了,直接將銀子全部推出去清盤好了。
終于,麻子臉下定了決心,扔出一兩銀子,「***一兩,你跟不跟!」
他還是害怕,仍出這一兩銀子的同時,盧天感受到他的緊張消失了大半,但是卻又有一絲後悔。
「真是當斷不斷,可見也是個沒有多大擔待的……」盧天心中不屑的想到。
小胡子見麻子臉下一兩的注,露出一臉的失望。其他人看到他這個樣子,包括麻子臉在內,都是一緊,心想;「他為什麼失望,是故意,還是真的?」
一時間,屋內懷疑、緊張的情緒大作。
盧天卻憑借面具知道,知道小胡子的失望是裝出來的,他真正的是在猶豫。
「***,猶豫什麼,難道想要清盤,虛張聲勢一番,把麻子臉嚇走?」盧天心想。
麻子臉不敢清盤,而是下了一兩的注,證明他不能判斷。而如果小胡子此時忽然提出要清盤,麻子臉很有可能不敢跟,而是扣牌認輸。認輸就是下了的注全部歸對家,如果同意清盤,輸了的話,卻是輸大了。
但是這其中也有風險,如果麻子臉又想搏一把,同意清盤,那麼小胡子將死無葬身之地。
這四九點似乎看起來簡單,只有不到三十六張牌,但是這其中卻蘊含了許多高的技巧,沒有對人心理的精深把握和自身心理素質過硬,是絕對玩不起的。
這其實是一場心理的較量。
當然,這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卻是有著極大的優勢。
這個人,自然就是擁有面具的盧天。通過面具,他可以清晰的把握住對方的情緒。
神色是可以作假,明明是高興他卻是一副失望的表情,明明是勝券在握,又做出緊張的表情。還有更厲害的人,無論是拿到了什麼牌,比如是天王至尊牌,明明是心中已經很高興,很放松,勝券在握了,但是你看他的神色,依舊是淡淡的,壓根就是喜怒不形于色。
但是這些在盧天的面前,卻可以剝開他們那張善變的面容,找出他的內心真正情緒。
但是目前,還有些懵懂的少年,卻是一點也不知道自己的優勢。
但是金子總是要光的,或許有一天……
小胡子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頹然放棄了,他不敢做出清盤的決定。甚至要跟注的時候,他又猶豫了一下,才小心的跟了一兩。
見小胡子跟了一兩,麻子臉看了看他的臉色,沒有一點表情。心中暗罵,想了片刻,啪的一下,扔出二兩銀子。
「老子加注,有本事你就跟!」
小胡子看了看桌面上的賭注,那大小眼和大胡子三人留下了大約四兩銀子,而麻子臉面前的賭注是八兩,自己面前是六兩,加起來一共是十八兩。
如果他再跟的話,那麼將是二十兩。這相當于他們的薪俸加上一些其他孝敬的五分之一了。
大業王朝立國百年,吸收前朝之弊,實行的是高薪養廉之政。就算是天牢的一個守衛,薪俸也十分的豐厚,加上一些其他的孝敬之類的,一月薪俸足足有一百兩。
忽然小胡子咬了咬牙,猛的一拍桌子,扔出四兩銀子,狠聲說道;「他***,老子就不信這個邪,二兩了不起嗎?四兩!」
人生就是一場賭博。
麻子臉大怒,臉漲的通紅,就要拍桌而起,大叫一聲︰「拼了!」
但是最後關頭,他又忍住了,看了一眼顯得十分激動的小胡子,心中閃過一連串的念頭,然後是一陣猶豫加後怕,「媽的,剛才是一兩,現在是四兩加激將,這是在扮豬吃老虎啊!原來這小子是一副日牌,差點上了他的大當!」
當上的怒火收斂的干干淨淨,臉上的麻子跳動幾下,這才哈哈大笑道;「算你小子贏啦,老子認輸扣牌,把你的底牌拿出來看看!」
這一認輸,麻子臉就輸了八兩。不過他先前是贏家,贏了不少,也不怎麼肉疼。該斷的時候就要斷,否則說不定輸的還要多。大不了下把抓把好牌,一舉贏回來就是。
隨著麻子臉的認輸,這一輪就算是到了尾聲。
其余三人松出一口大氣,看起來比麻子臉兩個當事人還要緊張。
四人的目光一齊聚集在小胡子身上,等他放出他那張底牌。
只有盧天一個人知道,麻子臉沉不住氣,自以為聰明,卻是做了蠢事。
小胡子哈哈大笑,十分的得意,然後手一掀,啪的一聲,那張骨牌現出在眾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