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止明顯怔了一下,未料宮宸戔的舉動。待,反應過來,一邊側頭閃躲開宮宸戔的手,一邊將宮宸戔那分段成好幾截的話連接在一起。下一刻,面色勃然一怒,如何會听不出宮宸戔那言外之音?厲聲冷色道,「右相,本相尊重你,你莫要自己丟了身份。」
宮宸戔也不強求,收回落空的手後,抬步便往帳外行去。
雲止看著,急忙上前,欲再行阻攔。不過,伸出的手,只撩到了那垂落的簾帳而已。
宮宸戔已經頭也不回的出去,雲止不答應,更好。說明,她還不願為了花千葉犧牲到如此程度。外面,十萬大軍已站好隊列、嚴陣以待,就等著一聲令下,攻上山去。
浩瀚的夜幕,漆黑籠罩下來。
風過去,尤顯那星星點點之火光,如野火燎原一片。
雲止緊跟著步出大帳,目光所及處,前方,乃是黑壓壓一片望不到盡頭的鎧甲士兵。每隔十步的距離,便有一人舉著一火焰晃動的火把。火光下,每一個人都神色嚴肅,挺直腰桿,雙眸有神,直視前方。行軍打仗之整肅與氣勢,彰顯無疑。
「傳本相命令,大軍立即……」
「傳本相命令,大軍原地待命,誰也不許妄動。否則,軍法處置。」
就在宮宸戔開口之際,雲止面無表情打斷他。聲音,一字一頓,擲地有聲,清晰回蕩寒風呼嘯的夜空下、傳入在場每一個人耳內。
站在隊列前的將領,一時間,誰也沒動。
雲止微微眯眼,一眼望過去。知道前方那些,全都是宮宸戔之人。
宮宸戔未回頭,在雲止話落後,黑眸冷冽的掃視一圈。目光所及處,令人大氣不敢喘一下。
十萬大軍,整整齊齊隊列。氣勢恢宏,場面壯觀。可卻是,鴉雀無聲。空氣中,甚至可以清清楚楚听到那一道寒風呼嘯之聲。
半響,再度開口,「傳本相命令……」
「右相,剛才你所言之條件,本相答應了。相信,你不會出爾反爾吧?」
雲止將前方的陣勢盡收眼底,眸光流轉間,已然在剎那很清楚的明白,自己與宮宸戔兩個人一道在場,這里的將領斷不會听從自己的指令。那麼……再一次中途打斷宮宸戔的話,雲止挑眉望向宮宸戔,紅唇含笑。但負于身後的手,卻早已緊握成拳。暗咒︰好你個該死的斷袖宮宸戔……
宮宸戔听到身後傳來的話語,月光與火光雙重映襯下的蒼白面容,瞬間陰沉一片。
一剎那,前方的那一行將領,密密麻麻站列的士兵們,只覺空氣中突來一股毛骨悚然的陰風,不覺越發暗暗屏住了呼吸,大氣不敢喘一下。
許久,又或者不過一小片刻,宮宸戔轉身,緩慢向著身後之人望去。
雲止對上宮宸戔那陰沉的面色,提出這條件的人,是他。如今,她答應了,不高興的人,還是他——真是,難伺候!
「你,再說一遍。」一字一頓,如玉墜玉盤,不含半分溫度。
雲止再一挑眉,莞爾一笑。前方之人,他這是要確認麼?下一刻,不徐不疾開口。清音素言,字字清晰,唯恐有人會還听不清,「本相說,右相剛才在帳內所言之條件,本相答應了。本相一貫守信用,言出必行。有在場所有將領與士兵作證,斷不會出爾反爾。只是,」微微一頓,語氣隨眉宇間那一揚而一轉,隱含上一絲若有還無的淡淡輕蔑——激將法,「就是不知,右相會不會出爾反爾?」
音聲落下,宮宸戔的面色,已然徹底黑沉了下來。眸光,冷冽如冰,又似隱竄火光。
下一刻,就在在場的所有人忍不住渾身緊繃、倒吸一口氣、以為前方之人會發火發怒時,卻听,一聲輕悠之笑流轉傾瀉而出。
笑,往往能緩解氣氛。
然,此一笑之下,效果卻恰恰相反。空氣,越發凝結。
在場的所有人,穩如墩、站如松的身軀,霎時,腳步竟不由自主產生一絲想後退的沖動。
「本相,自然不會出爾反爾。」言畢,薄唇的那一抹弧度明顯加深一分。只是,那笑,卻半分未滲入眼底,反而凍結出一層冰來。
一拂衣袖,便頭也不回往剛剛出來的帳內行去。
「沒有本相與右相兩個人的命令,全軍原地待命。誰若擅動,軍法處置,定不寬待。」
雲止望著宮宸戔離去的背影,立即對著前方那一行將領、及整肅以待的士兵們冷厲下令一聲。命令之氣、寒攝之壓,不容人質疑與回嘴出聲半句,盡顯渾然天成的威嚴之勢。說完,也一拂衣袖,轉身跟上宮宸戔的腳步、往剛才出來那一帳內行去。
•
偌大的簾帳,擺設簡簡單單。不過一案桌、一座椅、邊側一床榻而已。
雲止掀簾進入之時,只見宮宸戔負手而立在案桌前。修長峻拔的身軀,在案桌上的燭光下、于身後拖延開一道長長的陰影。背影的輪廓,看不見其面上神情。不過,從那周身散發出來的氣息,不難辨出一二。
「右相,不知,你想要本相怎麼‘陪’你?」
雲止見宮宸戔沒有要開口的意思,于是,先一步出聲。淡笑的神態,語氣甚好,真如詢問。
宮宸戔負于身後的手,緊握成拳,卻是笑道,「本相,不介意親自‘教教’左相。」先前,便已下了決定,狠下了那心說出那一句話。如今,她的應予,更是令硬下來的心冷下來一分。絲絲情意,凍結為絲絲寒冰。片刻,轉過身去,臉上是一如初見的優雅淺笑,無情無心。
雲止稍稍聳了聳肩,似乎,樂意之至。勾唇淺笑道,「那就,‘有勞’右相了。」
宮宸戔不語。抬步,面無表情一步一步走向那立在大帳簾帳垂落處之人。安靜中,幾乎每一步都帶起一道令人不自覺屏息的回音。
雲止站著不動,單手負于身後,顏然淺笑看宮宸戔走近。
燭光下,銀絲繡邊的衣袍與衣袖,靜靜垂落在身側。不顯眼、不奪目,卻是惑人眼球的綽約風姿。
幾步的距離,一時間,宮宸戔卻恍若走了一個時辰那麼漫長。每一步向前邁出,他都在等著她反悔。而,每一步的等待落空,心便愈發冷卻下來一分、堅硬下來一分。為了一個花千葉,她竟願意犧牲到如此程度?真的願意犧牲到如此程度?
這時,雲止身後的簾帳外,突的傳來一道腳步聲。
「右相,大軍是否原地待命?」簾帳外到來之人,看到簾帳上投射出的陰影,未掀簾而進。
「右相,你的條件,本相已答應了。你不會,出爾反爾,說話不算話吧?」簾帳外傳來這一聲詢問,雲止意料之中。對著宮宸戔淺笑抿唇,音聲中,一如先前,含著一絲激將法的輕蔑。
宮宸戔不語,在雲止的身前一步之遙處站定腳步。伸手,指尖緩緩的撫模上雲止那一張臉。
過分冰冷的溫度,雲止在宮宸戔的指尖觸到自己臉龐之際,忍不住輕微一顫,但卻未躲。心中,一直疑惑,宮宸戔的體溫為何會如此之低?是天生,還是後天發生過什麼?
指月復下傳來的觸感,以及那一份細膩與柔軟,漸漸的,帶起的,並非是憐惜,而是……
忽的,宮宸戔毫無征兆的一手扣住雲止的肩膀,再一手攔腰一抱,便將雲止整個人給打橫抱了起來。迅即,大步就向著床榻的方向行去。豐神俊美的容顏,面部線條緊繃,在燭光下冷得可怕。虛弱的身體,因著這一使力而止不住有些喘息。
雲止始料不及,險些驚呼一聲。
下一刻,身軀已落在了床榻之上。後背,抵到那柔軟的白色墊被。
宮宸戔隨即在床沿落座,低頭俯視,嗤笑道,「左相無需用激將法,本相說過的話,自然算數。」
雲止不語,用眼神撇了撇此刻還侯在大帳簾帳外、等候著宮宸戔命令之人。
「傳令下去,沒有本相的命令,大軍原地待命。」
宮宸戔明白雲止的意思,一邊一手再度撫模上雲止的臉頰,一邊淡聲對著帳外之人吩咐。
帳外之人得到宮宸戔的命令,立即領命下去。片刻後,安靜中,清晰听到那一個離去之人對著大軍鏗鏘有力轉達命令。
雲止听著,不覺暗暗放下心來。若十萬大軍真的連夜攻上‘百花宮’,後果,將不堪設想。
而,就在雲止專心聆听外面之動靜時,宮宸戔的手,已經順著雲止的臉龐撫模向了雲止的頸脖。
雲止頓時一個激靈,立即回過神來。迅即,快速出手,一把眼疾手快的扣住了宮宸戔的手,不讓宮宸戔再深入下去。因為,男子有喉結的關系,她向來只穿高領的衣袍。不管春夏秋冬,都將整一頸脖,嚴嚴實實的遮擋住。此刻,自然也是如此。
宮宸戔的手,徒然間被雲止握住後,動作停滯,面無表情垂眸望著雲止。
雲止橫躺在簡單的木板床上。一眼望去,白色的衣袍,幾乎與身下的白色墊被融為一體。唯繡邊的銀絲,似一條銀綾流淌其上。靜靜的睜著眸,一邊望著面前的宮宸戔,一邊暗暗嘆息、惋惜他竟是個斷袖,再一邊忍不住笑著取笑道,「右相,你如今的體力,你確定自己‘行’麼?」
「關于這個問題,本相待會會讓左相知道,本相到底‘行’,還是‘不行’。」
任何一個男人,都不願讓人在那方面看低。宮宸戔輕哼一聲,迅即,反一把扣住雲止雙手腕,壓制在其頭頂。
雲止雙手手腕剎那間被束縛,略微動了動後,便任由宮宸戔動作。整個人,好整以暇的躺在柔軟的床榻上。隨之,面色‘誠心’、‘好心’的勸道,「右相,依你如今的身體,本相勸你,還是莫要勉強為好。恐最後,會得不償失。」
「本相也如此想,不如,本相今夜,先莫勉強自己不下令滅‘百花宮’,等改日再……」
「這種事,還是莫要等到改日的好。」雲止皮笑肉不笑。暗道一聲‘卑鄙’。不過,想動她,也要看他到底有沒有這個能耐了。
笑話,她豈是那種任由宰割與威脅之人?
只是,有一事,雲止忽然忍不住有些好奇,「右相,你是不是‘男女’一道喜歡?」
三年前、武林大會後、返回‘東清國’皇城途中的那一山洞內,宮宸戔身中藥。當時,他會對她……是心中懷疑她是雲淺止、是一個女子。而眼下,喜歡男子……是這三年來慢慢轉變的?還是宮宸戔他一直‘男女’都一起喜歡?
想到此,雲止忍不住渾身抖了一抖。
宮宸戔聞言,慢慢俯去。黑色的長發,滑落肩膀、散在雲止臉側。在雲止耳畔,輕柔聲道,「這個,左相等下便會知道。」
說話間,未扣著雲止雙手手腕的那一右手,便順著雲止的肩膀一路往下而去。片刻,落在雲止腰間、那一腰帶之上。任何的憐惜,都因著她所做的一切是為了另一個男人而泯滅殆盡。這一刻,宮宸戔只想順從自己的心、將身下這個一而再再而三不識好歹之人佔為己有。至于其他的,以後再說。
雲止的神色,始終很平靜。同時,人也很平靜,未半分掙扎。仿佛,冷眼旁觀他人之事。
腰帶不費吹灰之力的解開,稍用力一抽,便自身下給抽了出來。白色的衣袍,因著腰帶的散落而微微敞開。平坦的月復部,筆直修長的雙腿……
宮宸戔垂眸,冷眼看著。隨即,將腰帶往地上一丟,便……
而,也就是在這時,一直平靜恍如砧板上任命之魚兒的雲止,手腕倏然極其靈巧的一轉。
下一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掙月兌出來的雙手手腕,一手一把反扣住宮宸戔的手腕,一手快若閃電往床榻外一伸再一撈,便及時的接住了那即將要落到地面上的腰帶。迅即,快速一轉,不可思議的速度、敏捷的動作,就匪夷所思的用腰帶巧妙捆綁住了宮宸戔的雙手手腕。
所有的一切,若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不過在一眨眼的轉瞬時間發生。來得突然,結束得完美。
雲止在完成這一切後,不覺滿意的拍了拍手。之後,整個人依然平坦在床榻上,頭枕著那一枕頭,笑道,「右相,你或許,該喚外面之人來‘幫幫你’。」驕傲如宮宸戔,雲止拿捏住這一點,自信,此一言之下,已是徹底斷了宮宸戔喚人這一條路。
宮宸戔聞言,自然不可能喚外面之人前來幫忙。
一時間,兩個人四目相對。她嫣然淺笑,他眸色慍怒。她心情似乎不錯,他截然相反。
「怎麼,左相這是反悔了麼?」半響,他淡漠聲開口。音聲中,辨不出情緒。俊修的身影,于案桌上燃燒的燭火、灑落過來的燭光下,拖出悠長的陰影覆著在她的身上。
雲止似笑非笑,這般躺著,倒也舒服的很,尤其是在欣賞著眼下宮宸戔的樣子之下。
片刻,輕挑眉道,「本相,可並沒有反悔。右相難道沒有看到,本相一直躺在這里,都未離開床榻半步麼?只是,右相自己似乎有些‘不行’……」說著,半彎成月的含笑目光,自宮宸戔被捆綁住的雙手一點點往下移,有意落在那坐在床榻之上、並攏的雙腿之間。
宮宸戔的眸色,頓時一諳,隱有怒意。一個女子,竟這樣盯著男子的……看……
雲止並未將宮宸戔的怒意看在眼里,笑著抿了抿眉。神色中,似乎,有一絲挑釁的意味。又一片刻,忽的,似突然想到什麼,面色徒然一正,肅色道,「右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眼下這鎮,是‘北冥鎮’?」又或者說,他是故意來此。一切,他早已算計好?
宮宸戔不答,確如雲止所想,他乃故意走這一條路。目的,已擺在眼前。
「右相,本相知道,右相此生最討厭被人算計與威脅。」微微一頓,目光,漸顯厲色。一夕間,帳內的氣氛都隨之明顯一變,「而本相此生,也恰如右相一樣,最討厭被人算計與威脅。」
話落,坐直身來,也不理會去了腰帶後輕微散落開來的衣袍。反正,里面還有里衣,不必擔心。
「是嗎?」宮宸戔聞言,薄唇如有還無微勾,淡笑著反問了一句。面色,似有些不屑。被捆綁住的雙手,垂落在膝蓋之上。
「請右相,去掉那一個‘嗎’字。」
近距離的對視,雲止學著宮宸戔之前的樣,輕佻的撫模上宮宸戔之臉。
修長優美的手,觸臉間,宮宸戔清晰的感覺到了一道溫暖的溫度。而,這樣的溫度,讓他忍不住想要握牢、貪心的想要更多。
面前之人,恍若罌粟。三年的時間,讓他愈發泥足深陷。
宮宸戔望著望著,下一刻,一把扣住了雲止的手腕,將雲止往自己懷中一帶,便俯身親吻了上去。
雲止始料未及、猝不及防。整個人,鄒然落入宮宸戔懷中。後背,觸在宮宸戔的雙腿之上。明顯一愣,竟絲毫沒有留意到宮宸戔雙手掙月兌了束縛。那突然間落在唇畔上的吻,霸道一覽無余。絲絲縷縷散落下來的黑發,攪得眼楮難以睜開。
宮宸戔一手扣住雲止的雙手手腕,一手攔著雲止腰身,近乎是阻斷了雲止所有退路。
被迫的承吻,雲止自然不悅。咬緊牙關,就是不讓宮宸戔進入。她在等,等著……一小片刻後,身體本就虛弱不堪的宮宸戔,再提不起一絲力氣。那扣著雲止雙手手腕與腰身的手,力道,紛紛弱下去。
雲止頓時毫不猶豫的一把推開宮宸戔,坐直身,拭了拭唇角。
先前,在重新踏入帳內之際,她便已經在自己的唇上吐上了無色無味的軟骨散,「右相,夜已深,你便好好在此休息休息吧。本相,去去就回。」
話落,雲止不再理會宮宸戔,起身,束回腰帶,便往帳外走去。
伴隨著掀開又落下的帳簾,一道命令之音,清晰可聞,「右相想休息,任何人也不許打擾。」
宮宸戔听著,慢慢閉上了雙眼。垂在膝上的雙手,暗暗運了運功。可最後,卻是難以抑制的猛然吐出了一大口鮮血。頓時,不覺淡笑自嘲︰自己,何時這般形同廢物了?
•
雲止步出大帳,吩咐完帳外守著的士兵後,便抬步向著前方水泄不通包圍‘北冥山’的兵馬走去。
士兵們見到雲止,自然恭敬一禮。而,行禮完後,目光,不自覺向著雲止的身後望去。似乎,是想要找另一個人的身影。
雲止看著,卻故作不見。
真的沒有想到,宮宸戔竟為一己之私,做出這般事來。
若是‘東清國’與‘北堂國’一旦開戰,那麼,其他兩國坐山觀虎斗,絕不可能沒有野心。
這時,有一名士兵,匆匆忙忙前來。屈膝稟告,道,「左相,半山腰上,突然有大批的‘百花宮’人下來。不知,要不要……」
「原地待命,本相親自去看看。另外,右相要休息,不許去打擾。」
音聲嚴厲,明眸,一圈掃視過去。那些原本欲開口的將領,一時,不知怎麼的,紛紛噓了聲。
•
第二日一早,‘東清國’的十萬大軍,班師回朝。馬車,停在大帳帳外,雲止親自‘扶著’宮宸戔上馬車。下令吩咐,立即拔營退離。
將領以及士兵們,被那一股威嚴之氣所鎮壓,一如昨夜夜晚。抬頭,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沒有一絲聲息、似緘默左相話語之馬車,便紛紛遵令行事。
馬車內,宮宸戔穴道被點,無法言語,亦無法運功,對于雲止的所作所為,不予理會。
雪狐,安安靜靜的呆在遠離宮宸戔的角落上。似乎,驚懼于宮宸戔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氣。在,見到雲止進入馬車之時,一個躍身,便躍入了雲止的懷中。
雲止抱著昨夜自花千葉手中接過來的雪狐,在宮宸戔的一側落座。
「左相,你以為,這樣退兵便無事了麼?除非,你殺了本相。否則,本相定踏平‘百花宮’。」
車輪一圈又一圈的轉動聲中,也不知,具體過去了多久,宮宸戔的聲音慢慢響起。一字一句,恍若機械般沒有一絲溫度與感情。
雲止正喂著雪狐吃食物的手,指尖,微微一頓,遂又似沒有听到般繼續喂著。
宮宸戔久久听不到任何聲音,閉著的雙眸,長睫緩慢微掀開一條縫,向著身側撇去。心中,有些惱怒,自己的十萬大軍,沒想到竟被她一人之力給鎮壓住了。如今,自己又落在她手中,她儼然‘挾天子以令天下’了。自己當年送給她的宮鈴,從不見她帶著。花千葉送她一只雪狐,卻如此視若珍寶。
雪狐敏銳,察覺到宮宸戔的視線,身形一晃就藏躲到了雲止的身後去。似乎,很是害怕。
雲止亦漸漸察覺到宮宸戔的視線,側頭,淺笑著望去。心下明了,宮宸戔此刻,定然惱自己。而他這一惱,雲止自己昨夜之惱反倒煙消雲散了。故意曲解宮宸戔的目光,當作是落在自己手中的食物上,道,「右相,你早飯還未曾吃,是否是餓了?」
宮宸戔半掀的長睫,無聲無息垂落下去,不置一詞。
雲止取過一旁的那一水壺,去到馬車外倒手中、洗了洗手後,折身返回,「右相,本相喂你,如何?」
有了之前在山洞內的先例,一切,似乎都顯得有些自然起來。雲止再用絲帕擦了擦手後,取過一塊糕點,半站起身來,就向著宮宸戔的唇角送去。
宮宸戔閉著眼,神色淡然無波。對雲止的舉動,視若無睹。
雲止不氣餒,糕點,直接觸到宮宸戔的唇畔。似乎,宮宸戔不張嘴,就誓不罷休。
宮宸戔蹙了蹙眉,有些許不耐。黑眸,緩慢睜開,視向不知何時彎腰站在自己面前之人。將她臉上那笑,波瀾不起收入眸中。
雲止笑著,有著一絲調解關系的維和。
這時,馬車不知怎麼的,忽然,劇烈一震,便驟然一下子停了下來。
雲止不料,霎時,整個人一晃,身體往前,便直接將宮宸戔給撲倒在了馬車的軟榻之上。那姿勢……
「右相,左相,這里有一個坑,馬車車輪給卡住了,末將馬上處理。」馬車外,立即傳進來一道解釋馬車為何會如此的原因。
馬車內,兩側垂落的車簾擋不住陽光滲透而入。
白色絲綢鋪座的軟榻,軟榻中央橫著一小案幾。雪狐,蹲在左側面,瞪著眼往右側看。
右側,雲止整個人壓在宮宸戔的身上。手中,原本拿著的那一塊糕點,碎落散在一側。
雲止低頭望去,「那個……那個……」片刻的結結巴巴,也不知自己究竟在說什麼。旋即,反應過來,急忙手忙腳亂的從宮宸戔身上爬下來。
微亂中,膝蓋,似乎‘一不小心’用力抵到了哪里一下。
宮宸戔頓時倒吸了一口氣,忍不住咬緊牙。迅即,惱怒的瞪向罪魁禍首,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她。
雲止委實非故意,哪里會想到,自己會傷到宮宸戔‘那里’。猶豫了一下,連忙將宮宸戔給扶起,並解開了宮宸戔身上的穴道,「右相,那個……那個……你自己揉揉吧。本相,本相未使力,應該……應該沒有……」傷到……最後兩個字,還真沒什麼把握。
宮宸戔額間片刻冒出一層冷汗,手,在穴道被解的那一刻,反射性的伸向……但最後,卻又硬生生止住,「你故意的吧?」不故意,都有鬼了。該死的,人已經落在她手中,她竟還來這一招。幾個字,幾乎可以清楚听到咬牙切齒的聲音。
雲止冤納,委實的冤,「右相,你別誤會,本相……」
「東方大學士,右相與左相,就在馬車內。」就在雲止開口之際,一道聲音,突的傳來。
雲止一恁,斷不能讓東方卜知道宮宸戔受傷之事。不然,東方卜絕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目光,掠過軟榻上的那一只雪狐。喜色,隨之一閃而過。按著眼下這情況,‘南靈國’是去不成了。‘北堂國’那邊,發生了昨天攻城之事,還不知是個什麼態度,需要馬上處理,刻不容緩。那麼,既如此,便直接將雪狐交給東方卜……昨夜,她已經在雪狐身上下了藥,到時候便可以找到雲澤天與景夕兩個人。
「右相,左相,下官奉皇上之命前來,皇上有旨要宣。」就在雲止思量間,馬車外傳來東方卜的聲音。
雲止望了一眼宮宸戔,俯過身去小聲一道,「右相,那個……那個本相這就出去,你自己那個……那個好好的看看……」
話落,雲止的耳後,劃過一片小小的紅暈。
隨後,掀開車簾,便踏了出去。入眼的,乃是數日不見、風采依舊的東方卜。
東方卜見到雲止,目光往雲止身後一落。那神情,似乎無聲在問,「宮宸戔呢?」十萬大軍,人多口雜。東方卜耳目眾多,一些事情,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比方說,宮宸戔面色蒼白、身體虛弱。比方說,宮宸戔似乎受了一些傷。比方說,宮宸戔……
雲止知道,東方卜是想要親眼見一見宮宸戔,好探個虛實。
笑著跳下馬車,款款道,「右相昨夜通宵處理事務,有些困倦,現在車內休息。東方大學士有什麼旨要宣,與本相說也是一樣。」
「皇上的旨意,是給左相與右相兩個人的,還是請右相出來為好。」
「若是皇上此刻在場,見到右相為國事如此勞累,恐也是不願打擾。東方大學士,旨意,此刻當眾宣便是。」雲止淺淺一笑。
東方卜聞言,眉宇,輕微皺了皺。
而此來,所謂無他,不過私自調兵攻破‘北堂國’邊境一事而已。
雲止意料之中。而,東申澤讓東方卜傳達的話語之中,並沒有什麼責怪之意。似乎,只是想了解了解。
雲止听完、也作了一番回復後。喚出車內的那一只雪狐,遞給東方卜,道,「東方大學士,這雪狐,本相‘送’于你。希望,你以後能夠好好的‘待它’。」
東方卜沒想到雲止竟拿到了雪狐,自然明白她言下之意,接過道,「下官定好生‘照顧’。」
雲止點了點頭,也斷是先敷衍過去了。但是,她知道,若不親眼見一見宮宸戔,東方卜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重新踏上馬車,吩咐啟程。
•
車內。
宮宸戔面無表情的坐在哪里,額上,殘留著一層薄汗。
雲止看著,確實有些當心。那一下子,有些慌亂與急忙了,根本沒注意到、也沒個分寸。不會,真的害宮宸戔從此變成太監了吧?「右相,要不,本相這就喚御醫前來,給你看看?」似乎,宮宸戔自己的醫術,遠勝過任何一個御醫。
宮宸戔沒有說話,不理睬雲止。
雲止站著,一時不免有些尷尬。想著,她要不要再出去,讓宮宸戔自己一個人好好的給自己看看?
•
山峰之上,一襲妖冶的紅衣,俯身望向下方官道上退離的兵馬。絕美的容顏,面容在晨光下反襯著一層淡淡的光暈,看不清晰面上神色。指尖,把玩著一朵妖冶的彼岸花。
片刻,妖冶紅衣之人轉身離去。
長長的衣擺蜿蜒拖延過的地方,留下剛才指尖把玩的那一朵彼岸花。
•
返回‘東清國’的邊境,驛站外,雲止先行一步下車,再返身扶宮宸戔下來。一行守在一旁的將領士兵們,頓時,看得目瞪口呆。
宮宸戔面色雖難掩蒼白,但步履與神色卻與往常無異。
東方卜將這一切看在眼里,把握不準宮宸戔如今的身體狀況。不過,可以派人試上一試……
「如今,‘東清國’國事諸多,本相要時常與右相徹夜商談國事,便給本相與右相安排一個房間便可。」冠冕堂皇的理由。一來,是將宮宸戔牢牢的控制在自己手中,免得一不留神,讓宮宸戔擺月兌了自己的束縛,屆時,再對‘百花宮’不利,又折身返回。二來,是料定了東方卜會派人試探,為宮宸戔安全著想,還是住一起比較好。
話落,宮宸戔沒什麼意外。至于其他人,在那冠冕堂皇的理由之下,倒也沒什麼人覺得奇怪與不對。立即有人下去安排。
東方卜皺了皺眉,沒說什麼。
•
晚飯過後,雲止親自煎了藥,端進房間給宮宸戔喝。
目光,自宮宸戔胯下一掠而過。再一觀宮宸戔的蒼白面色,「右相,你確定沒事麼?」
宮宸戔落座在床榻上,修長的身軀,後背倚靠著身後床稜。對于雲止的話,淡淡一抬眸,「要不,左相親自為本相檢查一番?左相的醫術,本相倒也很是相信。」話落,抬眸的眸光,自雲止腿間劃過。那淡然無波的神色,似乎隱隱再說︰反正都是男人,本相不介意。
你不介意,本相還介意呢。雲止挑眉,用眼神回了一句。復又無聲補充,她才不是什麼男人。
宮宸戔喝了藥後,便躺下休息。對于雲止,不聞不問,也不關心。
雲止在宮宸戔睡下後,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目光環視一圈,在不遠處的竹塌上躺下。
春日,夜深寒冷。宮宸戔並未入睡,在听到雲止躺下的聲音後,悄無聲息睜開眼,望向了上方的紗慢。
雲止躺下,同樣未入睡。昨夜,與花千葉分別時,她沒有錯過他眼中的那一絲失望。只是,她沒有辦法站在他那一邊、一起對付宮宸戔。
三年的時間,宮宸戔此人,雖然狠絕毒辣,可對她,卻並沒有……
不管是因為宮宸戔看上了‘他’,還是因為什麼。另外,若是宮宸戔出事,東方卜背後的勢力,‘東清國’恐怕馬上就要變天了。到時候,恐血流成河。
想著想著,雲止不知不覺沉睡了過去。心底,暗暗提著一絲戒備。
宮宸戔望著紗慢好一會兒後,重新閉上雙眼,依然不願理會那竹塌上之人。可最後,卻還是起身,將床榻上的錦被‘丟’到了竹塌上,那一個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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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日子,雲止對宮宸戔,那叫一個‘貼身照顧’、那叫一個‘體貼入微’,那叫一個‘關懷備至’。
將領侍衛們見此,心底各個覺得奇怪,各個都止不住覺得兩個人之間‘貓膩’。不過,卻是沒有一個人說出來,表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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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東清國’邊境,呆了將近半個月後,‘北堂國’那邊傳來消息,要宮宸戔親自前往‘北堂國’國都一趟,當面向‘北堂國’皇帝致歉。
同一天,雲止放出去的銀蝶,找到了雲澤天與景夕的下落。
按著銀蝶所指引的那一個方向,若不出意外,雲澤天與景夕兩個人,應在‘北堂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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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宸戔看了信函後,雲止原本以為,宮宸戔不會答應。可沒想到,宮宸戔竟應予,願意親自前往‘北堂國’都城一趟。
不日,啟程出發,雲止也一道前往。
日夜兼程,馬車內,雲止掀開車簾,讓銀蝶得以從外面飛進來。
心底暗道,難道,雲澤天與景夕兩個人,在‘北堂國’的國都?如此,也不難怪她多年來找不到他們。
宮宸戔掀睫,瞥了一眼,復又無聲無息閉上眼楮。北堂帝會要自己前往,這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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