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時間轉瞬即逝,北星的傷在王老漢一家的熱心照顧下,基本痊愈,只是右肩不敢吃勁,過的平靜而悠閑。
一艘不大不小的漁船出海歸來,岸邊三個女人驚喜不已,小丫高興的又蹦又跳,大聲呼喊著。
船上,王老漢和兒子大牛笑容滿面的搖著櫓,我站在船頭,任憑海風吹拂臉龐,掠過我傷情的心,一絲絲的痛,一絲絲的遺忘,一絲絲的惆悵,舒緩的融合在腦海,氤氳在周圍,撫慰著我,那感覺令人慵懶的想要睡去,不再醒來。
我在手藝人的家庭中長大,對生活沒有覺的什麼是好,怎樣是壞,可歷盡傷痛之後,我懂得了珍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與親人甘苦與共,攜手白頭,其樂融融,沒有奢侈的夢想,沒有過分的要求,一點點收獲都是一種欣然,都滿足無比,挺好。
這種寂寞至死的日子,同樣幸福啊!
「大豐收,牛兒他娘,大豐收 !」船還沒靠岸,王老漢就興奮的笑道。
嘩啦,嘩啦,各種海雜魚倒滿了一地,活蹦亂跳,小丫她娘和大牛媳婦麻利的處理著。
「還有寶貝 !是小星幫咱們家抓住的,呵呵。」王老漢和大牛抬進家門兩個碩大的魚簍。
「是啥子魚 ?」女人們好奇的問道。
兩條十幾斤活著的噬魚被倒進外屋的自建水池里,目露凶光的撲騰著。
「噬…噬魚 !」小丫有生頭一回見到活的噬魚,有些膽怯的直躲。
抓活噬魚,是一年多來,我挖掘精神力量效能最大的發現。
一次,我隨王老漢父子出海,閑極無聊時放出自己的精神力量,竟然深入到海里,那美妙的色彩斑斕的海底世界,一幕幕出現在腦海,宛如身臨其境,清晰無比,我仿佛化作了一溪水,盡情暢游在母親的懷抱。
前方,一條凶惡的噬魚追逐一條美麗的花斑魚,打斷了我的游弋,我靜靜的感知著它倆的斗法,噬魚十分的聰明,不像花斑那樣驚慌失措,亂闖亂鑽,瞅準才下口,花斑的處境險到極點,我本能的操控精神力量擋在花斑的前面,卻忘了它只是一股能量而已,怎能化為實質,阻擋住凶狠噬魚的攻擊。正要苦笑的時候,驀然我心中一動,似乎感覺到一絲弱小的精神力量與我發生了摩擦,噬魚大驚,掉頭就跑,再不回頭。
我也興趣大起,這東西竟然擁有自己的微弱的意識,不可思議。我急忙把精神覆蓋到花斑的身上,可惜什麼也沒有。從此,出海我多了一項探索,不停的找噬魚試煉,終于搞清楚了所有的秘密。噬魚有自己的意識,盡管很弱很弱,但在小型魚類中是絕無僅有的,這也許就是它在近海稱王稱霸,臭名昭著的原因,以此類推,陸地的狸獸如此的狡猾,是不是也擁有自己的精神力量,是不是越高等的凶獸,意識力越強大,我簡直是太期待了。
明白以後,噬魚在我眼中成為最為弱小的存在,只要鉗住它的精神力量,我讓它往哪它就往哪,一點都不敢反抗,一旦我吞噬它的意識,它頓時翻白。于是我偶爾幫王老漢家抓幾條死的噬魚,但幾回下來,我就停止使用自己的精神力量,因為我弄懂了一個道理,它活的也不容易,凶名是種族延續的代價,可我無情的虐殺,這樣做與那些豪強、世家、強權上師有什麼不同,恃強凌弱,沒有給噬魚一個公平的機會,這有悖于自己的理念。
此時的北星依舊青澀,他深深的痛恨著強權,堅持著夢想,但他還不夠透徹,夢想要靠強權和強大的力量支撐才有可能實現,否則就是一種可悲的痴心妄想,或是可憐的隨便想想而已啊!
「牛兒,明天你到大王鋪,把一條噬魚的血賣了,扯幾尺花布和買二斤肉,後天是你妹丫兒的生日,貧民家沒啥,圍爐樂樂,呵呵,小星,你別笑話啊!」
听到這樸實的話語,我胸口一陣翻涌,這情景我太熟悉了,年年盼生日,一件新衣服,一頓好吃的,我全部幸福的源頭啊!
是該回家了,我暗暗的告訴自己,鄉情如雨,紛至沓來,澆滅了我所有的逃避和遠行的想法。
實際上,我一直在刻意不想這個問題,是我親手埋葬了北家祖輩的夢想,是我糟蹋了幾代人的心血,我愧對所有的親人和朋友,無顏再見江東父老啊!盡管我發過誓不再懦弱,但歸家的心路不同,不是意志堅韌就可以面對的。
陽光下的海灘,金燦燦的沙,依偎著碧藍的海水,充滿了誘人的味道。
望著前面快樂的如一只燕子的小丫,我感到一片的溫暖。年余時間,小丫基本不離我的左右,照顧著我重傷的身體和愴然的心靈,她無憂無慮,質樸單純,像開心果一樣帶給我很多歡樂的記憶,在我情感的深處,我已經把她當成我不可或缺的至親妹妹,倍加呵護。
「北星哥哥,你快來 !那邊山崗上有一朵小花,我去摘來送給你呀!」小丫一路小跑的奔向前方。
花,在貧民生活的地方是稀罕物,禿山礫岩的連蓬草也沒幾根,不要說花了。像落日城富人區和天道院那樣的,純屬人間仙境啊!可惜,貧民連邊都模不著。
我微笑的淌著岸邊的海水,注視著她那青春的身影。
忽然,小丫的身體發生著不正常的扭曲, 的一聲,急速的倒飛而回,狠狠的摔在離我幾丈遠的沙灘上,七竅滲出血絲。
我明顯驚愕的遲疑了一會兒,然後發瘋似的跑向小丫。
懷中的她已經沒有了呼吸,我真切的感到她的生機正在悄然的退去。
兩個人影憑空的出現在我面前,一個紫金發冠,面如潤玉,鳳眼威嚴的白衣人,一個嵌玉抹額,稜角分明,蠶眉冷峻的灰衫人。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是我見過的最強大無比的兩個至尊修真人。
「上師,求求你們,救救她,救救我的妹妹。」我用著幾乎嘶裂的聲音,發出平生的第一次絕望的祈求。
「沒有任何希望,她就要死了。」白衣人冷漠的說道。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一聲比一聲高。
「我們酣戰正炙,她冒失的觸踫結界,引發爆點,靈力外泄,震的她五髒俱焚,要不是我們知機大力收手,她早已化為齏粉,這是一場意外。」
白衣人毫不避諱的侃侃而談,好像即將死去的不是一條鮮活的生命,而是阿貓阿狗,更沒有一點的負罪感和愧疚之情。
「求求你,救救她,她才十三歲啊!」
「是非皆是命,半點不由人,也許她命該如此,誰都無能為力。」
「呵呵,欺騙凡人你不怕道心出現裂痕啊!你可以救,用祭符招……」
「住口,你怎麼不救?」白衣人怒然打斷灰衣人的話。
可我卻听明白了,小丫還是有救的,我噗通一聲跪在沙灘上,淚水長流,用一種近乎卑微的、無限哀傷的、無限希翼的眼神看著白衣人。
「只要你救,我這一生為你做牛做馬,為奴為僕,償還你的恩德,用我的命換她的命,行不行?」
「沒用的,她已經死了。」白衣人平靜的說道。
命底魂深十分傲岸的北星,蕩氣回腸、充滿傳奇、縱橫三界的一生,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跪在人前,換回來的卻是冰冷的冷漠,卻是無盡的羞辱和絕望。
沒有人知道,如果白衣人出手相救,北星的命運!龍翼大陸的命運!所謂正義修真人的命運!白衣人所統領門派的命運!會有怎樣不同的際遇。
而事實是他斬斷了北星對修真人最後的一點歸屬感。從此,北星與他們只有仇怨,再無半點情義。
我頹廢的坐在灘上,輕輕的拂去小丫身上的沙土,輕輕的把她抱起。
我知道,他們根本沒有想過救人,凡人的命在他們眼中不如草芥,棄如敝履,殺人巧辯成意外,他們比惡魔虛偽百倍,可惡萬倍。
那一刻,我心中奔騰著刻骨的仇恨,除非以牙還牙,以血還血,否則無法稍減。
我抬頭,看著他們,仿佛要把這兩張臉深深的印在腦海,一字一頓的問︰「你們是誰?」
白衣人異常冷漠的斜了我一眼,把我看成了這世間最愚蠢的白痴,騰身祭劍遠逝。
「呵呵,有點意思,要報仇就到極地找我灰鶴吧!哈哈哈哈。」
灰衣人倏然消失,可那蔑視的笑聲在海邊久久回蕩。
望著懷里的小丫,我悲從心起,淚水橫流,今天是你的生日啊!你起來,你起來,你說過要給北星哥哥唱一首歌的,不許撒謊,不能食言啊!
我一陣陣干惡,如瘋似傻,呆若木雞。
直到天黑,王老漢一家尋來……。
山崗上,丫頭安靜的長眠于地下。
墳塋前,我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坐了兩天兩夜。
抓一把沙土,輕輕的撒在墳頭,小丫啊!是哥哥無能,救不了你,哥哥欠你良多,無以為報,只能祝你一路走好啊!你放心,你的仇哥哥記下了,總有一天,我會讓他們跪在你的墳前懺悔,取其性命祭奠你不甘的亡靈,這是我北星給你的承諾。
我無比的仇恨這兩個至為強大的修真人,白衣人他的一切解釋都在為殺人尋找合理的借口,彌補他道心上的不安,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灰衣人明顯能救丫頭卻不肯出手,用她正在點點流逝的生命攻擊白衣人的道心,其心可誅,尤為可憎。他們根本極度的踐踏著我的尊嚴,蔑視著我的存在,不秒殺我,是不屑為之。
極地,灰鶴,你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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