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的黃沙之上,一支駝隊步履蹣跚的緩緩走來,給本孤寂、無垠的大漠憑添一份靈動的生機。
廣袤、炙熱的天空中不時有沙鷲飛過,季風卷起的細沙打的人皮膚生疼,附在汗水上又奇黏無比,駝隊再次遇到了疲憊期,人人顯的焦躁不安,厭倦而膚淺。
可我卻一派悠然,絲毫感不到一絲的燻悶,反而在駱駝身上呆呆的想著《芥虛典》中「幻化無象,行跡可藏」兩句,「幻化無象」我已經有點思路,應該是指靈力可以模擬萬物的意思,與駝隊同行的十幾天,我除了小心應付不知疲憊的月兒的糾纏外,大部分的時間用在靈力模擬的模索上。
我攤開手,光點匯聚,一塊靈力結成的四稜形冰晶緩慢的出現在手心,晶瑩透明,在陽光的照射下,更顯璀璨潔淨,一塵不染。
心中一動,冰晶化開,神奇的衍生出些許根須、睫葉、花瓣,一朵雪山清冷的傲世芝蓮,竟在我掌心徐徐怒放,潔白無暇,玉潔冰清。
我緩緩收攏手指,芝蓮隨之幻化無形,空空如也。
金丹大成後,我的靈力竟然自動在全身流轉,周而復始,盡管沙漠靈氣稀薄,可依然點點滴滴的被我汲取著,時刻不停,我十分享受這種異常豐盈的感覺,欲罷不能啊!
北星不知道這是一種多麼奇特的情況,恐怕請來當世所有的上位修真人也無法解釋清楚。
修真人的靈力是靠修持得來的,自行流轉,自動汲取,那豈不是吃飯睡覺都在精修,這根本就是一個最不幽默的笑話,誰要說出去,一定被人一頓板磚,外加嗤之以鼻。
反而北星到是甘之如飴,泰然自若,他以為世上的丹修人人如此哪!
「歇 !歇 …。」
駝人喊著號子,驅趕著駱駝,在一處方圓不足幾公里的沙棘草灘旁駐扎,旅人們不用指揮,紛紛提著牛皮水袋跑入草灘。
原來這是穿越大漠三個采水點的最後一個,再有三四天的路程,駝隊就可征服天域,平安抵達潮汐城。
駝人和常走沙漠的旅人在抵達草灘前,便奔走相告,不停的給隊伍打氣,許是希望在即,或是淡水的作用,旅人們一改幾天來的疲憊和厭倦,個個都略顯興奮。
他們此刻最大的幸福,是掬一捧清水,酣暢淋灕的喝一口,洗一把臉。此時此刻,整個駝隊有股子說不出的祥和、嬉鬧的氛圍。
人也許只有在這種相對封閉、孤寂的環境中,才能體現出人性最原始的本性,再沒有利益紛爭,再沒有爾虞我詐,再沒有勾心斗角,認識的不認識的,窮的富的,都能彼此說上幾句,問候一番,陌路相識的情感往往來的更為真摯,更令人心動和珍惜啊!
夕陽下的大漠,一片金黃色的世界,壯麗而輝煌。
忽然,西天際涌動一片紅雲,翻滾不息,本來只剩一線的落日又重新升起,更圓更大,仿佛就在駝隊的眼前,紅彤彤的,蔚為奇觀。
駝隊的旅人在草灘上或蹲或坐,正在取水的也回頭傻站著,扎帳篷和驅趕駱駝的駝人也不明所以,就連駱駝都感到驚奇,沒有了以往的鼾鼻聲。
所有人停止了一切動作,愣愣的看著這不可思議的神奇一幕。
而「鬼老」此刻卻激動的熱淚盈眶,伏地叩頭不止,口中是念念有詞。
幾乎所有人都圍了過來,靜靜的等待「鬼老」的說法。
「各位,蒙梵天佛陀眷顧,我們竟然有緣得見百年不遇的‘戈壁日不落’奇景,這將是我們一生無法忘懷的經歷,必定銘心刻骨啊!」
「鬼老」的話語有些無法自抑的顫抖,狀態明顯尚在激動之中。
眾人聞言方恍然大悟,齊聲歡呼起來,高高的拋起手中的一切物品,此起彼伏。
興奮勁過後,許多人疲憊襲來,鑽進帳篷休息去了。只有一些精力充沛的人依舊圍著「鬼老」,听他講著關于「戈壁日不落」的傳說。
「四十幾年前,我隨爺爺的小駝隊穿越天域大漠,突遇颶風,我們損失了近一半的人員和全部物品,駝隊陷入空前的哀傷之中,生離大漠的機會幾乎為零。值此關頭,‘戈壁日不落’奇景突然蒞臨,讓我們如癲似狂,人人亢奮無比,才得以重燃信心,僥幸生還。所以啊!‘戈壁日不落’是梵天大神恩賜後人的瑰寶,無緣怎能得見啊!它會一宿高懸,為迷途的駝人指明方向,直到明日晨曦,才會消散。我一生能遭遇兩次,再無憾事了。」
「鬼老」即驕傲又感慨萬千的娓娓道來。
故事听到這,我對「鬼老」的論調有種說不出的反感,梵天大神的恩賜,純屬鬼扯,這世間哪里有慈悲的神,哪里有天理,不然為何貧民的命,命賤如紙?為何從沒有做過惡事的北家,卻要家破人亡?為何父母、哥哥、丫頭要死?為何那些罪行累累的豪強沒有報應?為何我要承受那麼多的苦難和悲楚?是誰,是誰導演了一切,是強權,強權才是公理,才是神,才是主宰。
「你怎麼了?北星哥哥。」月兒推了我一把,她顯然被面色鐵青,不自主咬牙切齒的我給嚇著了。
驀然回神,我神情蕭索,頓覺對「日不落」興趣寡淡,起身走向帳篷。
「臭北星,再不理你了。爺爺、爺爺,我要去洗澡……。」
身後傳來了月兒的一陣呱噪聲。
大漠的夜一向以酷寒而聞名,可出現「日不落」的今晚,卻溫度適中,無一絲冷意。
我緩步走到駐地的外圍,極目西天際。
那輪紅日依舊高懸,身下紅雲滾滾,姿態萬千,變幻無常,更稍縱即逝。
拋開梵天不談,單就景色而言,的確攝人心魄,看過無法忘懷啊!
突然,我心中涌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像極了迷圖試煉時,被狸獸圍攻的感覺。
我的精神力量驟然外放,彌散開來。竟然看到近百人在棘草灘的後面,呈扇形向駝隊圍了過來,人人彪悍,個個手握利刃,血腥味十足,而且毫不掩飾。
更遠處留守了四個人,看護著幾十頭劍駝。
劍駝,沙漠中一種變種的駱駝,單駝峰,奔跑速度是普通駱駝的幾倍,價格昂貴,十分的稀少。
糟糕,月兒此時剛剛洗完澡,正牽著她父親的手,蹦蹦跳跳的往回走著,兩個魁梧漢子,無聲無息的掩到二人身後,兩記手刀,砍昏了他們,扛起就走。
近百人在離駝隊半里的時候,一分為二,三十人留在原地,七十幾人繞到駝隊前面,順利的完成了合圍。
這些人功夫十分強橫,精神力量也比凡人堅韌不少,一看就是一貫縱橫沙漠沙盜中的強者。尤其是領頭的三人,個個是高手,有著應該不弱于落日城獵手盟盟主樂西原的實力。
這時駝隊已經發現他們,警報聲大做,雖然慌張,但並非無序,彰顯了大駝隊的紀律性和應變能力。
我坐在一頭駱駝上,冷冷的注視著不遠處對壘的雙方,透著一股子淡漠。
現在的我,對生生死死早已司空見慣,更不願意插手其間,弱肉強食,適者生存,再正常不過。既然你選擇以組建駝隊的方式牟利,就應該有應對的手段和承擔失敗責任的勇氣。再說不是還有梵天大神的護佑嗎!我倒要看看他是怎麼顯靈顯聖的。
冷不丁冒出的想法,讓我大吃一驚,這還是我嗎?如此的無情,如此的冷酷。難道是因為苦難的際遇而使自己的性格發生了改變,還是修真使然,竟然變態的有瞧熱鬧的意思,簡直就是一種悖逆。
實際上,北星不知道,他今天的想法並非無因無果,當他能被傷害的都被傷害完了,思想、理念與現實一再的踫撞,讓他對人性有了極為偏執的認識。
他憎恨強權,卻也不同情弱者;他厭惡修真,卻正在途中;他唾棄天道命數,卻也對認命者怒其不爭;他蔑視強權掛在嘴邊的正義,卻無力改變;他對暴力不置可否,卻也憋著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北星正處矛盾重重的階段,一個不好,糾結成魔也未可知啊!
對壘的雙方一片平靜,駝隊這邊一部分駝人小心翼翼的在前面護衛著旅人,另一部分散開警戒著兩翼和尾部,經驗堪稱老辣。
沙盜那邊又是一番不同的場景,三一幫倆一伙的,顯得毫無組織,只是他們眼中都噴射著狸獸般嗜血的光芒,危險無比,只有我知道,他們是獵殺者,會把這「日不落」美景籠罩下的駝隊駐地,變成血海屠場。
沙盜隊伍的最前面,月兒和她父親躺在那兒,被兩把寒光閃閃的寶劍壓著脖頸,無法起身,月兒更是嚇的渾身顫抖,小臉通紅,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我雖然對出手救駝隊興趣不大,但我的底線是保護「鬼老」一家的周全,尤其是頑皮的月兒,她像極了丫頭,我的妹妹,誰也不能傷害她,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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