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三天,我神秘的預感到自己很快就要離開風塢這個世外桃源,離開這群淳樸的師殊族人,步入我生命的又一個未知的旅程。
一直以來,我對于先知是否獲救的情況全然不知,也毫不關心,不是冷漠,而是我十分反感那些備受人焚香祭祀,頂禮膜拜又屁用沒有的大神大聖,和那些自以為神通,掌控人未來命運的上位者。師殊人的先知,我把他歸類為這一層面,避之唯恐不及。
「北星,北星,大喜事,先知痊愈了,痊愈了。」
聞聲知人,我嘆了口氣,這個拉魯,有他在,片刻你都別想安寧。
許是我曾經對族長說的話起了點作用,拉魯被記功一次,受封為師殊族歷史上最年輕的格薩爾,即護族武士。他一度激動的面紅耳赤,說話顛三倒四,拉著我沒完沒了,直接被我一腳踢出屋外,才免去一頓呱噪的折磨。
「北星,先知要見你。」
「見我干什麼?」
瞅我面色不善,拉魯頓時小心起來,他可不想再次被踢,從幾丈高的樹頂跌落,那滋味不太好受啊!
「大族長說先知盡管痊愈,可身體尚虛,不良于行,可他執意要當面謝你,只有麻煩你…你跑一趟了。」
看來躲是躲不過去了,不管怎麼說,師殊族畢竟是我喜歡的一群人,想他們的頭兒,再差也不至于壞到哪里去,也好,權當是送別吧!。
岩洞內,我大驚失色的看著平台竹椅上的師殊先知,精神矍鑠,瘦小枯干,骨瘦如柴,但這些都不是關鍵,關鍵的是在我精神力量的掃視下,竟然完全感覺不到他,他是不存在的,又真實的在我眼前,就這樣玄而又玄的與我對視。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你是怎樣做到的?」我不避忌諱的月兌口問道。
「孩子,不要急,來,做到我身邊來,我想跟你長談一番。」先知的話語明顯有些羸弱,卻清晰而綿長。
我終于感知到了他的存在,就在他出聲的那一刻。
先知的精神力量與族長、拉魯他們的不同,是干干淨淨、純粹的精神力量,強大無比,是迄今為止單就精神力量而言,我見過的最強者。
「孩子,先謝謝你肯用‘龍珠’救我,你是師殊族的大恩人,而且無欲無求,難能可貴啊!」
「師殊族的大恩人!」就這一句話,令我對他的觀感立時下降不少,師殊族在我眼里是個凡俗不到的樂土,它不是某一個人的,它代表的是一種淨潔的精神,一種原生態的活法,是最接近天道、自然的一個存在。
而這個所謂的先知,竟大言不慚的以為他可以等同于師殊族,我的‘龍珠’到底救的是個什麼人!
先知索甲準確的捕捉到了我極其輕微的情緒變化,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一絲慈祥的笑容,緩緩的說道︰「孩子,你的質疑可以理解,這說明你是真正認同師殊人的生存方式和習俗。你,是我們的朋友。」
「朋友這兩個字不要那麼輕易的說出口,誰是朋友,誰是敵人,神也說不清楚。」
只有我們兩個人在岩洞中,我說話毫無顧忌,鋒芒畢露,咄咄逼人。
先知索甲沉默的注視我好一會兒,飄渺的話語再次響起︰「孩子,你有一段不同尋常的經歷,深深的困惑著你,它讓你的心敏感而無比堅強。實際上,你誤會了一個對生沒有絲毫渴望的老人。二十年了,我像一截朽木一樣逐漸枯干,風燭殘年,活人鬼命,我迫切等待著師殊大神的呼喚,生命于我無半點意義。可我又不能離開,我一人關系著師殊族傳承的核心秘密,要走等我完成使命之後,我不停的祈求著師殊大神。那種雙面煎熬靈魂的痛苦,是這世間最殘酷的懲罰。可為了師殊族,一息尚存,我也要選擇堅持,決不放棄。二十年啊!即將油盡燈枯時,我等到了你,孩子!是你讓師殊族的傳承得以延續。盡管我的時間不多了,可一切為時未晚。再次謝謝你,神奇的孩子。」
這樣一番話,這樣一個故事,這樣一種責任,誰都會對這個即將不久于人世的老人,充滿著崇敬之情,我也一樣。
我悲哀的感到了先知索甲生命源泉的枯竭,他熬不了多久。那個該死的師殊大神在什麼地方?他不神通廣大、無所不能嗎?難道他不知道他最忠誠的子民正蒙受苦難又生命垂危嗎?
「孩子,我們的存在就像秋天的雲那麼短暫,眾生如天地隨意揮灑的雨,生命的過程似空中的閃電,倏忽滑過,不用為我擔心,離開對我來說是一種從桎梏中的解月兌,大覺圓滿,我隨時欣然等待。好了,讓我說說你吧!孩子,你帶給我無比的驚異,你的念力很特別,精純而淨潔,還有一股子天地最為神秘的能量蘊藏其中,我看不清楚。你的靈力也一樣,跟其他苦修者完全不同。在我眼中,你是第一個以我的能力無法窺透的謎一樣的人,你的未來無法預知,充滿了變數。對不起了,孩子,本以為我可以幫到你。」
先知舒緩的話語讓我羞愧不已,這是一個有著高尚貴重的情操,悲天憫人情懷的老人,他配得起「師殊族先知」這個沉甸甸的稱謂,他配得起師殊族人舍生忘死的追隨,我的「龍珠」,沒有救錯人,就是無極上師在此,一樣會仗義相救。
先知的目光凝視著洞頂,用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問我︰「孩子,你要走了,是嗎?」
「是的,長者。我背負的太多,有些事必須要做,我下一站準備到青嵐大陸去。」
「好啊!青嵐大陸,那是個佛光普照的天堂,是個人間的淨土。有機緣你一定要拜見一下當世的本初佛疊伽聖師,當會受益良多。孩子,師殊族的念力運行法訣雖然有近八千年的歷史,可惜大部分已經在傳承中流失,念力中包含靈力的秘密,必須自小修持,對你的作用不大。歷代的師殊先知都要具備預知的能力,以便幫助族群趨吉避禍,所以我只密修高純度的單一念力。相比而言,你我的念力性質更為接近,我想你對一些人和事,肯定有過無法解釋清楚的第六感,很準是不是?呵呵,那說明你也有作為先知的潛力啊!只是沒有刻意的往這方面修持罷了。」
我不停的點頭,先知的話一語中的,解了我不少的疑惑,至于他說的我可以做先知的暗示,直接被我過濾掉,對此我提不起一絲的興趣。
見我毫無反應,先知蕭索的嘆了口氣,繼續說道︰「‘鬼花’之毒雖然耗盡了我的生命力,可我並非一無所獲。二十年的靜悟,我對念力有了全新的認知。念力是修煉得來的一種能量,而我們的身體說白了也是一種質化的能量,兩者並非只是單一的宿主和宿體的關系,十分復雜,比世人所能想到的極限更為神秘。你們修真人所謂的登頂道巔,我想就是找到了那個起點,相互轉化的起點,也是生死歸一的終點。突破這個界點,念力將無所不能,**不滅也不再是夢想。而我現在只能做到把**藏匿于念力之中的初步階段,障眼法而已,你剛進岩洞,感覺不到我,嚇你一跳吧!可惜,我的時間不多了,我無法更進一步的驗證它是不是我想的那樣,這是我余生唯一的遺憾。孩子,未來看你的了。」
先知的話宛如晨鐘暮鼓,震撼著我的心靈,「把**藏匿于念力之中」,這不就是《芥虛典》所說的「行跡可藏」嗎!原來我一直表錯了情,《芥虛典》不僅是靈力的功決,更是精神力量的修持之法,我就是一個蠢蛋啊!!
站起身來,我深深的給先知索甲鞠了一躬,這個智慧的老人,他為我打開了一扇我從未觸及的,更加廣闊的領域之門,讓我真正的步入了修真的正途。在我心中,他與水無極上師一樣,已經成為我生命中無可替代的師者。
北星並不知道,先知的這番話到底改變了什麼!如果說北星入天道是一種緣法,那他與水無極相逢就是個奇遇,而得到師殊族先知索甲的指引,則奠定了北星超越一切的基石。從此,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擋北星求索的步伐,命運已經被他牢牢的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孩子,你不用謝我,只希望這點滴的心得能對你有所幫助。生者必死,積者必竭,聚者必散,到了該說珍重的時候了,他們已經為你準備好了一切,而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要說。」
先知平靜的看著我,久久沒有出聲。
「長者,您請吩咐。」
「孩子,如果日後師殊族有難,你能幫襯一二嗎?」
我注視著這個寧願為師殊族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老人,我想他一生都沒有開口求過人,今天他這樣做,既有一種窮途末路的悲涼,也有憂患師殊族未來命運的無奈。他在為師殊族人尋找一個繼續存在的外力撐點,盡管這撐點或許毫無作用,或許只是一句虛無縹緲的承諾。
這是一個美麗絕倫的地方,這是一群與世無爭、可敬可佩的人。如果讓這樣敦樸、純淨的師殊族蒙難,那真是蒼天瞎眼。相比而言,那些歹毒、自私、貪婪、狹隘的人更該全部下阿鼻地獄,不得超生。
好,如果師殊族真有蒙難的那麼一天,無道的蒼天不管,狗屁大神不管,我來管,我一定護佑我心中的淨土不沾染一絲凡俗的塵垢。
我神情肅穆,直視索甲先知的眼楮,一字一頓的說︰「長者,我們是朋友,甘願生死與共。」
先知笑了,笑的像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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