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明光」敦珠大師的對話,激怒了剛剛聞訊趕來的神殿內堂輪值僧,師者覺僧桑騰,普者學僧帕阿潘,此二人是「神修者」,是慈悲天神殿中生代的佼佼者,出身顯赫。
桑騰,林布人,加德谷地最大的基蘭王國國主的哥哥,幼而侍佛,現已經是名滿加德的神修師者。
帕阿潘,林布人,加德谷地帕阿族群族長的兒子,打小與佛有緣,悟性奇高,入殿十年,神竅已開,乃青嵐「十二神僧」之一,有「大覺」之稱的欽哲大師的關門弟子,慈悲天神殿重點培養的「婆羅門」。
他們兩人听到了我與敦珠的全部談話,師者桑騰侍佛八十余年,佛法修為已臻至不溫不火的境界,有怒尚能控制。可普者帕阿潘剛過三十,正值個性膨脹的壯年,又第一次遇到這種蔑視佛法,不敬神佛,不敬大師的人,不僅心中怒火中燒,而且暗暗決定斷斷不可輕饒此人。
環視一圈這偌大的慈悲天神殿,我再次抬腿向殿外走去。
「明光」敦珠大師微微一愣,暗討︰這女圭女圭言語尖刻,明顯有一種先入為主的偏執,既然並非佛徒,原本也不用與他多說。但他似乎從五百羅漢像中有所開悟,這可是慈悲天最大的秘密,不容有絲毫的閃失。
「功德主,請等一等,能否開示所悟?」
我沒有停下腳步,心中對這個老僧卻涌起了絲絲的厭惡,這才是他與我一頓鬼扯般談佛論道的核心目的,要巧取豪奪不成?「幻佛手印」的確源自慈悲天,但「四祖」羅摩沒有留下謁言,說明九印的歸屬問題。唯悟者居之,我不欠慈悲天神殿什麼。
殿外的普者帕阿潘見我仍不作答,怒聲高喝道︰「大膽,敢對佛陀不敬,你不想活了?」
「呵呵,佛也有火?」我戲謔的笑了,但那笑容之中暗藏著絲絲的冷冽,心中暗想︰最好,別惹我。
「吽!」「阿潘不可!」
一句真言密語,一句老僧的阻止,伴著一股沛然的精神力量向我攻來。
這個壯年僧伽的修為,與我在潮汐城外遇到的紅衣瑪族人差不多,如此攻擊,對我已經構不成任何的威脅。
默念︰「如山!」
我的精神力量硬如山岩,迎頭施以重擊,我要給他這個不宣而戰,不守佛性的家伙,留下一個終身勿忘的教訓。
一聲悶哼響起,普者帕阿潘臉色煞白,踉蹌的後退,一口鮮血噴出,人頓時萎靡不已。
「阿潘,你怎麼樣了?」
師者桑騰一把扶住了他,神識急出,安撫著帕阿潘遭受重創,幾乎崩潰的精神力量。
我沒有吞噬他的元神,不是他不該死,而是我多少要給「四祖」羅摩的後世留幾分面子。
實際上他是該死的,如果我只是個普通人,那現在死的一定是我。佛的慈悲心,佛的普度眾生,悲天憫人的天性,他都學狗肚子里去了。
看著倏忽出現在我面前的老僧伽,我眼中劃過一絲神彩粲然的光輝,淡定的說道︰「怎麼,一念無著,妄言妄動,大師,你也要出手留下我,為什麼?」
「明光」敦珠大師面如凝霜,冷聲的問︰「你是‘神修者’,出自哪里?下手為何如此之重?」
「呵呵,重嗎?如果我只是一個凡人,我死後,你會殺了他成全佛法的果報嗎?還是會罰他,罰他面壁十年、三十年、五十年,回答我?」
那老僧雙掌合十,閉目不語。
我轉過身,緩緩來到石階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放眼望去,兩面巍峨的高峰,把這界山顯的奇矮無比,可再看,又有不同,滿山的紅楓,在碧水的環繞下,有種說不出來的煦暖和靈動。
這樣美麗的地方,佛光普照的,為什麼包括自己在內,人的心會如此的灰暗,顯的格格不入。
「大師,我可以走了嗎?」
「功德主,不管怎麼說,你視慈悲天如無物,重傷神殿弟子,我身為當值尊者,不能無所交待。只要你能接下我三擊,便可下山。」
我憐憫的看著這個老僧伽,我感覺到他似乎並不願意出手,卻又不得不為之,「人在紅塵外,心在紅塵中」,連佛也不例外。
「大師,無所謂三招,如果你可以做到,盡管把我留在這界山之中。」
我的渾身洋溢著自信的輝芒,眼中更是迸射異彩,似乎洞悉了一線不可預知的未來。
望著面前這個神秘的孩子,敦珠甚感驚異,他竟然不出真言密語,就可觸及玄奧,勾通天地之橋,以「神識」幻化萬物,難道他已契合萬物的本源佛性,臻至佛之大成的「幻覺契相」的高度,他才多大,這絕不可能。
而且他完全不理「三招之約」,直言挑戰自己,也是在挑戰青嵐「十二神僧」和挑戰慈悲天神殿的萬年傳承,他要干什麼?
陷入深思的敦珠突然覺悟自己「著相」了,這孩子想攪渾一池靜水,把自己引向歧途。
「相皆虛妄」,交不交待毫無意義,三招與三十招也沒有區別。
好聰明的女圭女圭,他竟幾乎成功的擾亂了自己的佛心。好,既然已經心起一試之念,就完成這一戰,戰也是緣法,就隨緣而去吧!
敦珠放下了業障,心神立時臻至圓潤通透的無相之境,微笑的看著我。
可給我的感覺卻大為不妙,這老僧伽看破了我欲挑起他勝負之心的念頭,剩下的,只能各憑修為了。
這一戰,注定要載入青嵐大陸的神佛史,注定成為北星踏上神壇的基石。
都說冥冥之中自有主宰,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這話可信也不可信,因為它本身就有一種認命的味道,正在路上的人,殊不可取。
可人生有些事,的確離奇。心想念想的,可望難及,討厭痛恨的,卻陪你左右。比如北星,他一直仇視強權,唾棄神佛,可他卻從強權的天道獲得《芥虛典》,又從神佛中悟懂「幻佛手印」。
這就好像一粒種子,被人隨手扔在一片貧瘠的土地上,萌芽的過程迎風傲雪,險死還生,幾乎全部是痛苦的記憶,可不管怎樣,它永遠也不能月兌離大地而獨立的存在,因為它的根深深的扎在泥土中。
現在的北星還不明白這個道理,可當有一天,龍翼、青嵐真的罹難臨頭,他真的還能想干什麼就干什麼,不管不顧,漠然視之,置身事外嗎?
毫無花哨的一拳朝我擊來,周圍空氣愕然的泛起了一種海浪般的波紋,對面的人在我眼中竟然出現了一陣怪異的扭曲。
這是什麼招術,我從來沒有遇到過,精神力量難道還可以如此運用嗎?
至為龐大的壓力迎面而來,容不得我有片刻的思考。
心中默念︰「風無形!」
我的精神力量化為清風,企圖躲過那我根本弄不明白的一擊。
「吾佛慈悲。」
敦珠喧了一聲佛號,平靜的看著我。
抹去嘴角的鮮血,我終于清楚了他這一擊的神秘奧義。老僧伽居然把強大的精神力量,用拳擊出,硬將眼前的空間扭曲,想把我困在方寸虛空,好在我身化清風,沒有貿然硬拼,不然結局難料,即便如此我仍被那吸噬的力量扯的胸口一陣的憋悶。
「好手段,大師,請繼續賜教。」
「四方無界,佛開度門,明光指引,神人受縛。」
敦珠虛空而立,朝東南西北各出一拳,霎時,宛如來自異界的光芒出現在我的四周,空間能量翻涌,再次泛起了那種海浪般的波紋,不留一絲縫隙。
危急關頭,我面沉如水,手結「施無畏印」,五指玄異的幻化靈動,周身金芒四射,須發飛揚,宛如證果九天的無畏金剛,無人能敵,無人敢擋,一股摧毀一切的霸道力量奔騰而出,我于四方各出一掌。
轟的一聲,流光溢彩,璀璨奪目,轉瞬又煙消雲散,一切回歸了平靜,我與敦珠都紋絲未動,坦然以對。
「‘無畏神印’,功德主,你真的堪透了五百羅漢像背後隱藏的秘密?」
「‘諸法無法,諸相無相’,大師,萬法歸一,你剛說的謁言,不會忘了吧!堪透與否,與人何憂?」
我不會告訴他任何事,一者「四祖」羅摩沒有交代;再者五百羅漢像矗立于慈悲天神殿應該幾千年有余,前來觀瞻者何止千萬,你們沒有設防,也可以理解成你們根本不信,也不怕有人學會九印,現在才想起來追究,緣木求魚,刻舟求劍,不嫌為時過晚了嗎!
「功德主,你誤會了,你能開悟‘神印’,證明你與佛有緣,我不僅毫無討要之心,反而有意度你侍佛。‘神印’乃慈悲天‘四世佛祖’羅摩證果的無上佛法,玄奧莫測,變化萬方,後世得之一二,便有望涅槃飛升。可惜幾千年來,慈悲天的後世佛徒竟然無人可以徹悟啊!今你有此緣法,初窺門徑,實乃佛門之幸,不管你是何出身,不管你來自何方,你大可拜在慈悲天門下,做一‘勤策’,帶發修行。一來你是佛門弟子,研習‘神印’,也就名正言順;二來你可以時時在神殿參悟,精研佛法,砥礪佛性,爭取早日盡承‘四祖’所傳,方為圓滿。」
「明光」敦珠大師的話,所有人都听明白了,所有人也都震驚無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