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衛城外,我佇立于高高的虛空之中,看著滿荒的尸橫遍野,看著比鬼王坡差不了多少的場面,我的心和我的心中自以為恆在的信念,如雨一般碎落。
鬼王坡時,我只是被那些勇士的情義所深深打動,但可憐的成份居多。他們既然選擇當一名戰士,不管是為自由,為信仰,為尊嚴,為金錢,為名利,為他媽的什麼都好,可一旦拿起了刀劍,那生死就由不得人來做主,結果怎樣都不失為一種歸宿。
可這些貧民不同,他們只想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他們無奢求,無非分的妄念,他們把平凡和繁衍當成畢生的夢想來追求,他們只想與人無尤的活著。
這些善良的人,他們的前世今生從沒害過人,竟讓他們承受這樣的命隕魂離,遭受這樣的血腥屠戮,那所謂的天命,神佛,世道,還有存在的意義了嗎?那這座城和它所藏匿的罪惡的,骯髒的人,還有存在的意義了嗎?
「塔芒族,你們不配以蛇獸為圖騰,站起來,你們這群懦弱的嗜血畜生。」
我和布扎並立于虛空有一會兒了,城牆上約有四五百個塔芒族人,跪倒了一片。
他們的確如布扎所說,不折不扣的遵循著大自然弱肉強食的競爭法則,對強者頂禮膜拜,對弱者無情的虐殺。
十幾個似乎頭領模樣的人來到城牆上,他們沒有跪,只是深鞠一躬,然後嘴里哇啦哇啦的說著我不懂的話語。
「老大,他們想知道咱們為何而來。」布扎很知機,不用我說,便主動翻譯起來。
「問他們,宿衛城還有活著的無辜的貧民嗎?」
一番對話過後,布扎低著頭,他不敢看我的眼楮,宛如有愧的說道︰「沒…沒有了,都死了,我問他們為何肆意屠戮,他們說物競天擇,強者為尊,大地上的一切都是他們塔芒族族人的食物。」
噗的一口鮮血噴出,腦海一聲炸響,我徹底的無法控制自己了,我的神識與靈力融為了一體,金丹反哺,浩蕩的各種能量選擇不同的路徑,奔騰于我的體內,我的經脈根本無法承載,再不找到一個宣泄的出口,我難逃走火入魔,身體爆碎為齏粉,魂飛魄散的命數。
我一腳踢飛布扎,滿嘴鮮血,狀如魔神,一字一頓的說道︰「世人分九品,印定善惡,無偏頗;九品送往生,因緣臨頭,終果報」。
我憑空幻出了九尊身影,遍布宿衛城正面的各個方向,每尊身影都宛如實體,姿態各異,雙手幻化萬方,結驚天手印,一股毀天滅地的能量在虛空集結,它像驚濤駭浪般的暴虐,又似甘霖普降般慈悲,它龐大無比,赤紅曜日,覆蓋方圓十幾里。
我奔騰的神識、靈力終于找到了出口,飛快的注入其中,企圖掌控這股世無匹敵的能量,可立即遭到它瘋狂的反噬,天地間最至貴的本源與萬年間傲世縱橫的神秘能量,轟然對踫,兩方糾纏不已,相持不下。而我體內的危機解除,反倒成了看客,只是與自己的神識、靈力保持一絲聯系而已。
遠遠望去,宿衛城上的天空一片赤紅,滾滾紅雲之中,一股銀色的能量柱如蛟龍鬧海一般,翻騰旋轉,穿梭不停,不時還有悶雷一樣的轟鳴聲傳出。
遠處站在草地上的布扎,愣愣的看著虛空中我發鬢、衣擺飛揚的背影,他徹底的傻了,沒有人能擁有如此沛然的能量,最起碼大逍遙天神殿沒有。
即便是大師級別的佛陀靠佛音神咒,頂級的「神修者」靠上古真言密語,巫族最神通廣大的「通幽」靠通靈的巫咒,然靈族的智者靠神秘的「自然召喚術」,也無法引來或操控這麼龐大的天地之威為己所用。
世間就是真有這樣的無上功決,也能借到超越認知的驚天能量,可憑人的身軀卻無福消受,反噬的力量就足以讓施術者灰飛煙滅。
布扎急的熱淚盈眶,卻毫無辦法。
兩股能量還在拼斗,攪得這片天地之間異象頻出,宛如末日來臨一般。驀然,我體內那至邪的黑絲也不甘寂寞的加入其中,不停的吞噬著赤紅的能量,它明顯不敵,最終臣服下來。
實際上,九品往生印引來的是天地間一股有獨立靈識的高階能量,它不同于小沙那種自然孕育的靈能,它更強大,更無所不知,而且它存在的背後,涉及著一段幾萬年前的修真傳奇。
九品往生印只是它在漫長的歲月中,為排遣寂寞而搞出來的自娛節目,施印者借靈幻的手印加以呼喚,由它來審定被罰者的善惡,由它來決定以多大的力量攻擊對方,由它來判定世人的生死。它很喜歡自己扮演的主宰的角色,並樂此不疲。可六千年前,隨著「四祖」羅摩的涅盤飛升,九品往生印宣告失傳,世人仿佛已經把它遺忘。正當它無比失望的時候,突然感到一個強大的人類的召喚,它大喜過望,連忙跑來一探究竟,可兜頭就遇到這個人的神識和靈力,並受到打壓。對于它來說,這是絕不可能的事,幾萬年了,每一個會九品往生印的人類都很強大,可他們都無比的崇拜自己,把自己當成佛祖、天地主神一般供奉著。可這回這個卑微的人類,竟敢如此冒犯,簡直不可饒恕。
一番生死拼斗下來,它從開始的震怒,到吃驚,到大驚失色,再到沉思,最後欣然的認輸。它吃驚的是這個人類體內蘊藏的能量盡管弱小,但本質至貴至極,絕不是自己這個級數可以徹底摧毀的;它大驚失色的是這個人類體內還有另外一股至邪至暗的能量,正是自己最怕的天敵;它沉思是因為它得到了一個承諾;它欣然認輸是因為那個誘人的承諾可以讓它永恆。
而條件是從此「九品往生印」不由它主宰,印定生死的是施印者,它從老板淪為打工仔,只出力卻不再出聲。
我的一切恢復了正常,神識、靈力各歸各位。唯一不同的是我竟感覺到自己與那滿天的赤色能量有了一絲詭異的聯系,它溫順異常,似乎對我惟命是從,這怎麼可能!「四祖」羅摩不是說九品往生印至為霸絕和神秘嗎?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事已至此,別無選擇。是時候為屈死的亡靈討還公道了,九品往生,就讓這幫子嗜血的畜生往生吧!讓他們也嘗嘗自己鮮血的味道,讓他們知道,殺人者,人恆殺之。
九尊身影同時全力出手,浩瀚的赤雲鋪天蓋地的涌向了邊城宿衛。霎時,飛沙走石,狂風怒吼,天塌地陷般的轟鳴聲不絕于耳,它摧毀著一切生機,它焚燒著一切罪惡,它埋葬著一切生靈。
這一刻,天悲地痛,山川哀鳴,世間萬物宛如都臣服于我的腳下,顫抖不止,悚栗不止。
煙塵散盡,赤雲褪盡,偌大的邊城宿衛已是廢墟一片,一半沉沒于伽河岔口,一半化成瓦礫。
生命已經全部消失,沒留下任何的痕跡,就像一顆流星,倏忽滑過,除了活著的人驚悸的記憶,再無其他。
對于這樣的結果,我是怔忪的。九品往生印太可怕了,它竟然摧毀了一座城池!自己太可怕了,竟然一舉泯滅了千百條鮮活的魂靈,滿手血腥,無法回頭了。
我還是那個落日城手藝街貧民的孩子嗎?我還是那個單純的宛如一張白紙的稚子嗎?我還是那個夢想著叉一條噬魚,夢想著憑修真光耀門楣的少年嗎?
我痴痴的想著,神思早已悠游于九天之外,遺忘了所有的一切。
而布扎更是以手遮面,熱淚橫流的跪倒在草地上,他深深的自責著,他恨自己無力阻擋眼前的一切;他恨這幫該死的塔芒族馬賊濫殺無辜,更怨他們為什麼要惹北星這個殺神;他感覺自己辜負了師門的重托,眼見生靈涂炭,復仇殺戮,卻無所作為;他震驚于北星至霸至強的實力,就是十個自己,也會被一勺燴了。
「老…老大。」
布扎明顯還沒有從宿衛城化為廢墟的夢魘中走出來,言語間佛心全無,對我充滿了畏懼和惶恐。
「布扎,他們該死,我對自己的選擇不後悔。」
我在提醒著布扎,不管將來要承擔什麼,此事都與他無關,切不可有什麼負擔和陰影,以致修行受損。
布扎听明白了我的意思,也感激我的這份心意,可他無法接受這個結局,在他的心中,殺戮就是殺戮,全部有違神佛普度眾生的宗旨,沒有任何的區別。
「不好,老大,我們的任務啊!三皇子桑跋不能也在這宿衛城中吧?還有辛亞娜。」
「也許吧,不過一切已成事實,管不了那麼許多,看看還有沒有活著的塔芒族人,問問清楚。」
「有,你未發動前,逃出了幾個,我去。」
望著布扎射向廢墟邊緣的背影,我眼中充滿了無窮的孤獨和落寞,理念上的不可調和,讓他對我已經心存芥蒂,很難修復了。
「天心不仁,獨行隱忍,神佛不容,心安何處」,看來我更適合做一個邊緣人。
好!做事不能有始無終,就讓我北星幫助「梵尼」完成這趟所謂的「鼎世戡亂」之路。事畢,拜會疊伽聖師之後,從此天涯海角,洞幽巔險,一切的罪孽我一肩擔之,「逆天之旅」,本就無需有人同行。
「老大,好消息,三皇子桑跋和辛亞娜都不在宿衛城中,他們在伽河南岸萊特平原塔芒族的大本營,而宿衛城只有兩千余散兵游勇,大部分的殺戮都是他們造成的。」
「好,那我們立即渡河回桑跋和辛亞娜,然後盡快趕回基蘭城。」
見我抬腿就走,布扎心頭一悸,連忙上前,一把拽住了我,急切地說道︰「老…老大,渡河可…可以,只是塔芒族天性崇尚大自然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有些事是傳承使然,你能不能……?」
這個臭小子是真的怕了我了,他把我當成了什麼人,瘋子?殺神?還是嗜血成性,見人就殺的邪魔?我冷著臉,毫無表情的盯著他。
布扎慌了,剛才那一腳讓他吃足了苦頭,他明白,自己的這個老大翻起臉來,絕對的六親不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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