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萬頃,滾滾向東。
站在渡口,我眼前的伽河橫空出世于茫茫的西天際,帶著源頭克拉底山脈岡斯山甘戈特冰川的蒼涼凝重、曠遠深沉,帶著萊特平原的粗獷雄渾、磅礡之氣,帶著長河落日的不朽傳奇、詩情畫意,帶著集天地之靈氣,聚萬物之精華的神秘質樸……,停泊在此。
「伽河西決岡斯山,奔流萬里入海川。波滔天,神咨嗟。逍遙湮洪水,大地始平安。神錐鑿石塞神潭,白馬颯沓赤塵邊,搖櫓驅船量河路,箜篌所悲竟不還。」
布扎鏗鏘有力的吟著這首為紀念大逍遙天烏瑪大神治河功績的詩詞,頗有幾分悲壯的味道。
可這份頌贊在我們腳下凌亂、破敗的渡口面前,卻顯得那樣的蒼白無力。
這里顯然遭到了塔芒族那幫馬賊的襲掠,零星散落的船只,燒落架的屋宇,隨地可見的魚簍、漁網、帆蓬,還有淤積在岔口的,隨河水起起落落的浮尸、船板、船槳、碎衣爛棉和陶罐陶碗,它們共同拼成了一幅與伽河源遠流長的輝煌極不匹配的畫面。
讓人悲涼的是,這並非大自然優勝劣汰造成的,而是人性的貪婪、欲壑難填的結果。
什麼是對?什麼又是錯?什麼是善?什麼又是惡?
塔芒族崇尚原始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信奉強者為尊,欺凌弱小,噬血嗜殺,堪稱是一群不知教化,沒有文明,野性難馴的野蠻人。
然而說穿了,他們不過等類于青嵐大陸的獅獸、蛇獸,等類于龍翼大陸的狸獸、虎獸,充其量是一幫子畜生、禽獸罷了。
可這世間最可怕的不是這些**果的殺戮,不是這些蒙昧無智的走獸,而是那些一句話,一種信仰,一揮手,一道上諭的人,他們所刻意制造的殺戮,或是持續冷漠所衍生的惡果,何止千百倍于塔芒族人。
我不想再追究了,就是殺光他們,也毫無意義。因為一定會有後繼者,繼續堂而皇之的扛著自然法則的旗幟,作為他們肆意犯下累累罪行的由頭。
想扭轉這一切,必懲首惡,然後在這些蒙昧之人的心中,埋下一粒仇恨的種子,一粒希望的種子,剩下的就是逼迫它開花結果。
主意已定,我喊住了快步前行的布扎,很隨意的問道︰「你們大逍遙天一脈是不是也以頌傳佛業,濟危扶困,普度眾生為本啊?」
布扎聞言一愣,卻本能的答道︰「當然,‘根植大地,逍遙濟世’,這是烏瑪大神的宗旨。」
「那你們收徒有什麼特殊的要求嗎?比如正統的出身,清楚的來歷什麼的,另外要多少梵銀或黃金。」
我的話徹底的把一向擅長「跳躍性思維」的布扎攪糊涂了。出身、來歷、黃金,這都不挨著,老大怎麼了,他是想破了腦袋也沒想明白我究竟是什麼意思。
見他不吱聲,我眉頭微皺,繼續追問道︰「這個問題令你很難回答嗎?」
「老大,不是,不難……。」
「哦!不是不難,那就是的確為難了,算了,當我沒問。」
都說請將不如激將,想要知道人家師門的秘密,不用點手段怎麼行。
實際上我錯了,我把自己在龍翼的經歷帶到了這里,片面的認為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三大神殿收徒絕不會隨隨便便,應該如天道院一樣,條件必然十分的苛刻。
布扎鼻尖都見汗了,不過是急的,而並非我理解的為難,他大聲的辯解道︰「逍遙天一脈寧可委肉虎蹊,也要傳烏瑪大神的濟世佛心。神殿廣開門路,願納天下人侍佛。多少孤苦無依的苦人,流浪兒,他們身無分文,只剩苟延殘喘的最後一口氣,是神殿以其博大悲憫之心,挽救他們于罹難之際,賜之以重生。老大,你不用那樣看著我,更不要懷疑,因為我就是明證,我就是一個曾經孤苦無依的流浪兒。」
我很鄭重的點了點頭,我信布扎所說的一切,這樣的神佛值得我北星尊敬。
拉起布扎的手,我們一同踏上了茫茫的萊特平原。
塔芒族的大本營,一個毫不起眼的氈帳內,幽暗的燭火陰森恐怖,隨著一連串古怪低沉的咒語,矮桌上一個拳頭大小,晶瑩透明的骷髏頭,突然明亮異常,流光溢彩的,並發出了嗡嗡的震鳴聲,仿佛瞬間就穿透了虛空壁壘,在呼喚著什麼。
「古榮,有什麼大事,非動用‘巫靈’喚我不可?」一個飄渺而若有若無的聲音,在氈帳中響起。
桌前,一個全身披著黑色斗篷的人,略一躬身,急切的說道︰「大師兄,事情有變,愚弟不得已才……。」
「說正題。」
「是,‘梵尼’派來南邊的兩人,北星和布扎,目前已經接近塔芒族部落,本來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可因這群該死的馬賊在宿衛城肆意屠戮,惹得那個北星震怒,出手焚毀了宿衛城和近兩千塔芒族人。傳訊說他那一擊驚天地,泣鬼神,赤芒燃燒了天際,勁風覆蓋了草原,連伽河都顫抖不已。照這樣看來,我們備下的力量根本不堪一擊。大師兄,你快想想辦法啊!他倆說話間就要到了。」
「慌什麼慌,幾句傳言就把你嚇成這個樣子,成何體統?那個北星的確不簡單,卻也不見得有你說的那麼邪性。我派給你的‘地威組’,是我苦心栽培的王牌力量之一,二十人個個具有初級神修者的實力,加上塔芒族的‘巫卜’‘巫童’,還有‘鬼靈族’的兩個‘攝魂’大巫師,如此龐大的陣容,難道還消滅不了兩個孩子,你說?」
「大…大師兄,‘鬼靈族’很邪惡的,兩個‘攝魂’大巫師,以前你沒有說過有這股力量在啊!」
「‘鬼靈族’的邪惡世人皆知,可他們畢竟是烏瑪大神留下的三系之一,黑天族欲取大逍遙天而代之,成為烏瑪正朔,必須拉住‘鬼靈族’為咱們效力,他們比咱們更恨大逍遙天,免費的勞力不用,不是傻子嗎!這些事你不用管,你就照原定計劃行事,不惜一切代價,把那兩個小子埋葬在萊特平原。北星再強也不足為慮,即便他能逃出生天,我還有後續的手段對付他。記住,大逍遙天的弟子布扎,無論如何也不可生離我布下的彌天大網。」
「是,大師兄,有兩個‘攝魂’大巫師的加入,就是來三個大師級別的神修者,也不在話下。」
「要膽大心細,心狠手辣,不要輕易的動用巫靈,記……。」
那聲音越來越弱,逐漸消失在虛空之中。
抬手摘下斗篷,一個頭盤兩根發辮,左耳掛著骷髏環,頸帶大銀圈的僧者,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陰笑。
基蘭城,大慈悲天諸相神廟內一間僻靜的寮室,正在神修的「知性」頂果大師,愕然的睜開雙目,一絲精光閃過其間。
「我佛慈悲,又是他,攪動虛空傳遞信息,十幾年間這是第四次,看來他們想借‘梵尼’出世的契機,要搞大動作了。億耳聖師說的沒錯,青嵐大陸浩劫的征兆已現,非‘梵尼’等人可以化解的。」
五十幾人,並排站在塔芒族部落的大門外,他們身後,是黑壓壓的塔芒族騎兵,少說也有一萬多。
我看了一眼布扎,剛要說話,布扎卻搶先說了一聲「我來」,這個把我當成殺神的臭小子急行幾步,開始嗚哩哇啦的說著我完全听不懂的話語。
轉眼一個時辰過去了,布扎說的是口干舌燥,可對方只是偶爾插上一兩句,一看就是效果不大啊!
在我神識的掃視下,我搞清楚了對方的實力,的確是有所準備,這張網織的也夠深。
只是我不明白,他們如此處心積慮,又王子,又綁架,又承諾的,難道僅僅為取我們二人的性命,可我是個異族人,本不該出現,那麼也就是說,所有的一切都是針對布扎而設,可他值得如此耗費巨力,牽扯諸方,大動干戈嗎?還是這表象的背後,藏著不為人知的,更大的陰謀。
對方的陣營中,有三個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們躲在眾人的身後,蒙著黑色的大斗篷,不顯山不露水的。可我知道,他們才是這出大戲的主角,也是企圖坑殺我與布扎的主力。他們中有兩人十分的邪惡,身體里孕養著強大的怨靈,我不清楚這是一種怎樣的結合,不過給我的感覺,他們比那個邪僧度瑪更令人討厭。
「怎麼樣?」我開口問著退回來的布扎。
咽了一口吐沫,布扎嗓音略啞的答道︰「他們很強硬,不肯讓步。那個…那個圍著黃色披肩的就是三王子桑跋,他旁邊胸口紋著九頭蛇,臉涂紅彩的魁梧漢子是塔芒族的族長仲馬克。那個頭如蓬草,卻戴著金冠的是塔芒族最出名的‘巫卜’豐爾,風聞此人在塔芒族的地位至高無上,有著不下師者的實力。唉!咋倆這回想完成任務,難度很大。」
嘴上這麼說,可布扎的心里卻在埋怨著北星,老大啊!人家知道了宿衛城的事,不依不饒的,要咱們給人家一個交待哪!
「咦!那個被綁著躺在陣前的女子是誰?」
「老大,她就是辛哈隆的女兒辛亞娜,這些混蛋拿她當人質,威脅我。」
斜了一眼布扎,我心中暗罵︰沒斷女乃的孩子不經事啊!還人質,狗屁人質,那女的躺在一幫子虎狼面前全然無懼,時不時的回望三王子,一身的粉紅色紗麗無一絲褶皺,綁在身上的繩子松松垮垮,最可氣的是身下居然墊著一張方毯,這樣的人質真他媽的邪門。
古人說︰君子欺之以方,還真對。
這布扎平素慧黠機靈,可本質上就是個不諳世事的愣頭青,被人玩弄于股掌間,被人當猴耍,還在那兒自怨自艾哪!我恨不得上前踢他兩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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