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村落,一股詭異的氣息撲面而來,這里死一般的寂靜,錯落有致的木屋院套,漆黑一片,嚇得辛亞娜直往桑跋的懷里躲。
布扎和我對視了一眼,這兒不簡單,怨戾滿天,遮星蔽月的,的確有邪靈作怪啊!
「布扎,前邊有人,我先去看看,你護著他倆,跟上。」
一間破敗不堪的祠堂外,四個貧民顫抖的舉著火把,兩個修者模樣的中年人正在做法,又燒符紙又殺雞的,又撒冥紙又招魂的,嘴里還不住的嘀咕,兩把木劍舞的是虎虎生風,看上去還真像那麼回事,唬的那幾個無知的村民一愣一愣的,惟命是從。
可躲在陰暗處的我卻有幾分的不解,這兩個人是正牌的神修者,修為不俗,個個有普者學僧的實力。按道理講他們如果想誠心幫忙,收拾個怨靈還不手掐把拿,何必搬出江湖術士那套招搖撞騙的手段,難道他們別有用心不成?
還真有個女怨靈,就在那破祠堂內,她黑霧身,朱發綠眼,面容時青時白時灰,最為醒目的是總有兩行血淚掛在臉上,特別的陰森恐怖,可見其怨戾不小。她時不時的從斷垣處往外沖,臨界又迅速的退回,似踫到了什麼,又似懼怕著什麼,聲聲尖厲的慘叫撕心裂肺的。她被高手禁錮在那間破祠堂里了,出是出不來的,除非施法者網開一面。
「族長,族長,不行啊!這女鬼太厲害了,我們收不住她,請恕我們修為不夠,告辭了。」
正一通瞎劃拉的卷發細目的中年人假模假式的抹著額頭的汗水,對一個年長的老漢大聲的抱怨著,另一個已經開始收拾東西。
「不能啊!神者,我們全村近四百余口全指望你們了,求求你,不要遺棄羅花村啊!」
老漢是熱淚橫流,其他幾人也隨聲附和著。
「哎呀!佛心以除魔衛道為己任,能救的我們一定會救,可現在實在是力有不逮啊!恕罪,恕罪。」
中年人一臉的難色,搖頭不已。可我卻發現了他眼角的笑意,這背後一定隱藏著什麼,他在與老漢「博弈」,他在尋求著利益的最大化,為財?還是為其他什麼?
噗通,噗通,四個早已飽受怨靈折磨之苦的首陀羅,一起跪倒在地,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眼前的救命稻草,他們再也不想過有家不能回的日子了。
「神者啊!請您大發慈悲,救救我們這些苦難之人吧!我們願意把全村的梵銀都拿出來酬謝神恩。」
「快起來,快起來,你們這是干什麼,神者扶危濟困,根本無需梵銀,再也不要提這個了,不然我們真走了。」
卷發中年人扶起了感激的不知說什麼好的老漢等人,搖頭嘆道︰「想滅這個百年女鬼也不是不可能,但條件太苛刻,恐怕你們辦不到啊!」
「神者您說,我們全力以赴。」老漢的眼中重燃了希望。
卷發中年人明白火候已到,他咳嗽了一聲,大聲說︰「族長,你備好三樣東西,我們才能幫你們收了為惡的女鬼。」掃了一眼老漢急切的神情,他滿意的繼續道︰「一者是十齡以上的黑狗獸一條;二者是或入土,或天葬,或水葬者鎖喉綁靈的紅麻線繩一根;三者是陰年陰月陰日生的,未破身的陰魁女一個,缺一不可啊!」
老者听的是嗔目結舌,其他人更是一片沉默。
躲在遠處暗中的我雙眉一皺,剛剛趕來的布扎卻恨聲罵道︰「混蛋,一派胡言。老大,這兩個家伙是江湖騙子,不能由著他們的性子胡搞……。」
我抬手制止了布扎的下文,低聲說道︰「你沒看出來嗎!他們兩個都是神修者,有著一身不俗的修為,對付個怨靈還不手到擒來,之所以連蒙帶唬,肯定有所圖謀,繼續看。」
那個老漢已經從驚愕中回到了現實,他磕磕巴巴的問道︰「神…神者,這少…少女,少女……。」
「啊!族長,你誤會了,你誤會了,我們只取她的一碗血而已,呵呵。」
「啊!原來如此。」老漢長出了一口氣,拍了拍胸口,這才放下心來。他轉身大聲吩咐道︰「老四,我記得土蒙家的大丫頭是個陰魁女,你把他們父女喊來,另外召集道口的青壯年回來,拿上家伙,跟神者一同驅鬼。你們兩個分頭去找黑狗獸和紅麻繩。」幾個蒙昧無知的村民一哄而散。
不足三刻,近百支火把照得大榕樹下的羅公祠亮如白晝,一群拿著鉤耙齒鋸的貧民個個神情興奮,交頭接耳的,現場是鬧鬧哄哄,人聲鼎沸。
對于他們來說,能參與一回驅鬼,絕對是個可供與子孫炫耀的「豐功偉業」。這個族長,頗通借勢和為上之道,堪稱御民有術,這要是驅鬼成功,他在羅花村的威望將一呼百應,響者雲集。
「靜一靜,靜一靜,事兒我已經跟大伙說了,喬賢,喬洛二位神者慈悲,願意無償幫助咱們羅花村驅鬼,是神恩普降啊!他們的佛心功德堪比‘四祖’羅摩,羅花村將永遠銘記二位神者的……。」
「族長,族長,紅…紅麻繩沒…沒找到?」一個呼哧帶喘的漢子截住了老漢歌功頌德的諛辭。
老漢顧不得生氣,一臉愧色的眼望著那兩個中年人,唯唯諾諾的說︰「神…神者,你看,你看?」
「啊!我們先看看陰魁女,其他的再說。」
大丫,來來,讓神者看看。」
一個身著一套灰色旁遮比的肥胖女孩,一步三搖的走上前來。那個卷發細目的中年人用一根針取走女孩的一滴血,滴在一塊粗糙的石塊上,石塊立馬通體變成了紅色。這結果令兩個所謂的神者激動不已,他們沒想到,尋尋覓覓大半年,眼看時間快到了,竟然在這麼一個鳥不拉屎的窮鄉僻壤找到了「真佛」。
他們的目標原來是那個陰魁女,可一個肥肥胖胖的女孩對于他們兩個正統的神修者有什麼用,暗中的我真是有點百思不得其解啊!
只要有陰魁女和狗獸血就齊了,至于鎖喉綁靈的紅麻繩我們有,不用再找了大丫,你盡量放松,不用害怕,我只取你一點點血。記住,你是為了救你的父母親人,你是羅花村最美麗的姑娘,你才是羅花村最大的恩人。」
卷發中年人的話極具煽動性,令這個本來就不諳世事的女孩渾身一陣的顫抖。十幾二十年了,她幾乎是個生活在黑暗之中的人,沒有孩子肯跟她玩,沒有長輩肯搭理她,父母也嫌棄她。除了吃,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活著,活著還能干點什麼。她從來沒有被如此重視,她從來沒有如此的萬眾矚目。這一刻,就是死,她也願意,她也是幸福的。
大丫躺在木椅上,帶著無盡的滿足,帶著無盡的憧憬,帶著無盡的榮耀昏昏沉沉的睡去了。一蓬紅光夾雜著一抹縴細的黑絲緩緩的被一個淨瓶收去,卷發中年人很小心的把淨瓶揣入懷中。
「老大他把那個胖姑娘的主魂吸走了,不出三天,必死無疑啊!」
布扎看明白了一切,可我的心中卻充滿了悲哀,那個女孩睡去的眼神,是幸福的,盡管這種幸福令人心碎如雨,令人哀傷淤胸。還需要救她嗎?還有必要救她嗎?我問著自己。她是帶著她一生最大的輝煌步入了由一個謊言編織的夢幻里,那是她活著的全部希望。如果這個謊言被戳穿,作為一個陰魁女,她可能重返以前夢魘一般的生活,甚至她的親人都會跟著遭受歧視和唾棄。活著從來不是一個人的事,她可能生不如死。
「老大,你想什麼哪?說話啊!不能讓這倆混蛋為所欲為啊!」
我用一種布扎根本理解不了的,飽含至痛又蘊藏至情的眼神望著他,強壓悲憤,故作平靜的說道︰「算了,布扎,咱們走吧!」
「走,走哪去?這兒怎麼辦?」布扎完全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有些不耐煩了,本來看見「四祖」羅摩的羅公祠破敗如斯,我的心情就不太好受,這里的人口上一套,心里一套,句句不離「四祖」的神恩,卻放任祭拜的祠堂自生自滅,甚至淪為怨靈的宿地,這不能不說是羅花村德行不修的結果,這不能不說是一種莫大的諷刺。那兩個禽獸神者達到了他們的目的,一定會順水推舟,出手收了怨靈,成全自己的好名聲。而那個女孩也死得其所,即圓了夢想,也會恩澤他的家人。還用得著節外生枝嗎?這個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多留,它也不配我多留。
「怎麼,你听不明白我的話,人力終有極限,你就是真的神佛,也不能事事如你所願。」
「老大,你還是你嗎?什麼人力終有極限,神秘至極的黑巫族你不怕,邪惡至極的鬼靈族你不怕,譽滿天下如真神一般存在的‘藍靈尊’聞靈你不怕,你會怕里面那兩個混蛋神修者,他們在你北星眼里算個屁呀!你抬抬手指頭就能滅他們一群,為什麼不管?」
布扎急的面紅脖子粗,他是一個至誠的人,自以為在跟我據理力爭,可他又怎會理解我的心境,我哪兒是不想管啊!而是管無可管啊!
「呦 ,你布扎漲脾氣了,鐵肩擔道義,妙手治凶頑,好偉大的理想,你去吧!我倒要看看那些愚昧的羅花村人信你,還是信那兩個禽獸神修者。」
「去就去,邪不壓正,不求世間皆淨土,但求眼前是青天。」
布扎的話倒是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可他的出現,徹底攪渾了一池美麗謊言的靜水,徹底打破了一個諸方各取所需的平衡,無風起浪啊!淨土青天,願望是唯美的藝術,但結局可以預見,這也許就是成熟必須交割的代價。
「你們兩個修者,做如此惡事,與邪魔何異,你們不怕神佛降罪嗎?」
布扎從暗影中走出,高聲呵斥著卷毛兄弟,我,桑跋,辛亞娜,不得不緊隨其後,走到了場地的中央。
細目的中年人喬賢很謹慎的掃了我們四人一眼,他仿佛沒有听到布扎所言一般,面帶微笑,十分恭敬的說道︰「族長大喜啊!羅花村大喜啊!這又來了一位神者,驅鬼自當十拿九穩哪!」
避重就輕,這個叫喬賢的敗類很會「看口」,很會補漏,很會隱忍,不過他眼神不濟,這也難怪,以他的修為看不出我也是修者,不足為奇。
「住口,收邪靈用得著江湖騙子那套鬼把戲,收邪靈用得著這個女孩的精血和主魂,你們枉為神者,簡直是,簡直是愚不…愚不可及。」
布扎這臭小子,平時古靈精怪嬉皮笑臉的怪話連篇,他一個頂三個。可一到關鍵時刻,總是婦人之仁,連句重話,狠話都不會說,我真懷疑大逍遙天神殿除了教他濟世度人以外,還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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