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賢听出了布扎話中的余地,連忙打蛇隨棍上,繼續恭敬的說道︰「這位神者,您是不知道啊!禍亂羅花村的女鬼黑身朱發綠眼,乃是《歸藏正法》記載的諸天鬼患中最凶之羅叉婆,需用異術方可剪滅,否則必會咸魚翻生,在此繼續為惡,遺禍無窮啊!不過,不過在下修為尚淺,咱們可以共同研究,或是各施各法,目的是徹底剿除邪靈,還羅花村平靜而祥和的生活。」
他的這一番話,直擊人心,說得現場一百多個村民頻頻點頭,那個族長更是一把拽住喬賢的手,激動的淚流滿面,哽咽不止,就差弄個祖宗板把他供起來,頂禮膜拜了。
「你,你們……。」布扎急了,他不明白為什麼作惡者如此的振振有詞,如此的謊話連篇,竟還能博得被辱者的認同。突然,他一指躺在木椅上的女孩,大聲問道︰「你收了她的主魂,她會死的。」
老漢族長聞言一愣,他狐疑的瞅向了喬賢。
「哎!你說得不錯,這個女孩的確活不過三天。」喬賢的話音未落,現場一片的唏噓之聲。
「可你知道嗎?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那羅叉婆窮凶極惡,乃九命之鬼,斬其一命,對于它來說,動搖不了根本。只有陰魁女的精血和主魂才能鎮住它片刻,然後淋狗獸血以防逃,系陰紅繩以鎖靈,才能徹底的予以根除。大丫是為了羅花村而犧牲的,是為了宗族親人而犧牲的。我之前已經暗示過大家,她才是羅花村真正的恩人。我想大丫願意為她所愛的人犧牲,她從此擺月兌了陰魁女的夢魘,也為她的父母帶來了榮耀。」
這個禽獸神者生得好一張利口,我在心里都為他「喝彩」,強,超強能辯,他不去當「忽悠樓市」的推銷員,我都覺得遺憾。
老漢族長沒有撒開握著喬賢的手,反而握的更緊了,他堅定地說道︰「神者,您的苦心可昭日月,您才是我們羅花村的大恩人哪!」
他轉頭對正要扶起大丫的一個衣衫襤褸的猥瑣中年人說道︰「土蒙,你的女兒是為了救村落而獻身的,死得其所。從今天起,你是羅花村的大英雄,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也是羅花村的孩子,你們一家不用再勞作了,你們的用度全部由宗族供給,以告慰大丫的在天之靈。大家同意嗎?」
「同意。」「族長說了算。」「土蒙,你們一家六口,不,五口,從明個兒起到我家吃去。」
一百多號人,七嘴八舌,把那個叫土蒙的人捧上了天。四十幾年的生命,就因為自己生了個陰魁女,一家人的日子越來越潦倒,他從沒有想過他會成為「英雄」,由宗族供給用度,那自己豈不是與族長平起平坐,這份殊榮徹底的擊懵了這個卑微的猥瑣男人,他除了瘋狂的點頭,再也不會其他的了。
「這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啊!你們?」布扎仍然沒有放棄努力。
「這位年輕的神者,羅花村的事,請不要再插手了,我們自己可以處理。」
老漢族長語氣強硬,態度明朗,他深深給布扎鞠了一躬,呵呵,他是在逐客啊!
「老大,他們是…他們是一群糊涂蛋。」布扎急冒煙了,卻無計可施,只能對著我空喊。
「布扎,這就是我為什麼不讓你管的道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愚昧不是他們的錯誤,錯誤的是被利欲燻心蒙蔽了的愚昧。世上哪有盡善盡美的事情,以怨報德,他們不值得你出手。走吧!」
我的話如晨鐘暮鼓,重重的砸在布扎的心坎上,他終于明白世道人心遠沒有他想的那般淨潔,善惡對錯也沒有他想的那樣涇渭分明。
「人力終有極限」這話,還真他媽的對極了。
我們一行四人在往外走,布扎心有不甘的再次回頭望去,突然,他的身體如篩糠一般顫抖起來。
「老大,淚水,那個女孩的淚水。」
我驟然轉身,我清晰的看見了木椅上胖女孩眼角滑落了一滴淚水,一滴晶瑩而透明的淚水,一滴不明其意的淚水。我的心一陣劇烈的疼痛,我找到了善惡的源頭,那就是尊重生命啊!
這里的人最不該死的就是大丫,就是這個飽受苦難的陰魁女。不沖別的,就沖她眼角的淚水,我就要把她救醒,問她一句「為何流淚?」
「老大啊!我想救那個姑娘。」
「想救人說那麼多廢話干什麼?做就是了。」
沒等布扎反應過來,我身形一晃,銀光暴閃,喬賢、喬洛兩個禽獸神者已經飛了出去,而那個收納女孩精血和主魂的淨瓶出現在我的手中。
「這個你來。」我把淨瓶交給了布扎,身形再晃,遁入祠堂。
「為惡桑梓,你想做鬼都難。」
伴隨著我的話語,一聲淒厲的怨戾過後,一切陰霾都煙消雲散。
星空朗月嬌羞的露出頭臉,蛙聲蟬鳴此起彼伏,羅花村那種牧者質樸的氣息撲面而來。
等我再次出現在現場,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可以安閑的繼續自己的生活了。
「多謝神者慈悲。」
老漢族長帶頭跪倒在地,一百多號人緊隨其後。
我對此視若無睹,竟自走到已經施救完畢的布扎旁邊,默默地等待著我要的答案。
哇的一聲,胖女孩醒了過來,她現在主魂剛剛歸位,人異常的虛弱,處于全身無力的狀態,可她唇齒翕動,似乎有話要說,我附耳過去,從她斷斷續續的話語中,我讀懂了她的心意。
起身,我把布扎拉到了一旁,說道︰「三件事,第一給那個族長一枚無暇靈石,讓他重修‘四祖’羅摩的‘羅公祠’,恢復香火傳承;第二告訴他,咱們在大丫家留宿三天,讓他準備吃食;第三那兩個禽獸修者老二已經死了,至于喬賢還有幾天命,把他帶上,我有話問他。」
布扎應了一聲,欣然的找族長洽談去了。
三天,對于一個必須經歷漫長歲月的修真人來說,那是滄海一粟啊!可就是這三天,我從天真爛漫的大丫身上,堪悟了很多的道理。
大丫實際上有一個很美的名字,梅朵,就是草原最美麗的花朵之意。
她極其單純,她的天地只有眼中的大小,她甚至沒有離開過羅花村。她告訴我,這三天她說過的話比她十五年的總和還要多,她從來沒有感覺到生命是如此的可貴,為了她自己,她會好好的活下去。
然而這三天來我很少看她的眼楮,我總覺得自己沒有她干淨。是我,是我自以為是的冷漠,自以為是的成熟,自以為是的對世道人心的理解,幾乎讓這個如花般綻放的生命隕落。如果不是那滴淚水,那滴震撼靈魂的淚水,我真的會棄之不顧。
我終于明白了善惡的源頭是尊重生命,活著才有善惡,而死去的人還有什麼善惡可言。
臨走前,我傾其所有,把身上用一枚無暇靈石換得的梵銀全部留給了大丫,只留給她一個人。我囑咐她不要輕易動用,等有一天,她找到了自己喜歡的人,並願意娶她的人,再拿出梵銀,做一個十里八村最漂亮的新娘,並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她嬌羞的答應了。
我從喬賢那里得知了一個大秘密,他們隸屬一個叫做什麼「重生」的組織,機構嚴謹,等級森嚴。像他們這種三三兩兩的組合,幾乎遍布青嵐大陸的各個角落,全都在找陰魁女和陽魁男,要麼抓走,要麼擄取精血和主魂,送往總部克拉底山脈的縱深處。干什麼用他不清楚,不過每完成一次任務,都能得到重獎,或是得傳神修法訣,或是開光灌頂修為大增,所以他們才喪心病狂,趨之若鶩。可惜,我對他們那種齷齪事不感任何的興趣。
我們四個人悶頭趕路,各有一番心境。
布扎是輕松詼諧,他這人跟童桐一樣沒心沒肺,可他卻能守住心中的一點清明,一點淨潔,一點火種,任外面萬千風雨,卻巋然不動,我真有點羨慕他,做人做到他這種程度,著實很難。
桑跋對我充滿了畏懼,在我面前總是戰戰兢兢。倒是聰慧的辛亞娜看明白了,如果不觸犯我的底線,如果我不震怒,倒也沒什麼,她拿我當弟弟,偶爾和布扎一起調侃我幾句,整的我是無話可說啊!
此時我的心情仍然沒有從羅花村走出來,大丫的那張淨潔的臉一直在我腦海里晃來晃去,還有她曾問過我的那句話,也時時在我耳中回蕩。
「北星哥哥,你的眼楮好深邃,好深邃,你看見的天是不是比我看見的更藍,更藍?」
我沒有回答大丫的疑問,那一刻,我心中淤積的情愫,如怒海的洪流,如噴薄的熔岩,可以毀天滅地,焚盡世間的一切。
我眼中的天,真的會更藍嗎?
不,我眼中的天是灰色的,是灰色的陰霾,它重重的壓在我的心頭……。
實際上,北星抵達青嵐大陸的這大半年時間,他的人無懼神佛,無懼凶邪,靠堅強的個人意志,靠偏執的個人信念,靠九死一生的冷靜和經驗,靠鐵血無情亦有情的高絕手段,一步一步走向輝煌,一步一步邁向絕世強者的行列。
戰大慈悲天神殿的「明光」敦珠,義救‘槍神’烏蒙部屬;血拼邪僧度瑪,九品埋葬宿衛;逐黑巫,滅鬼靈,撕毀驚天陰謀,安置塔芒未來;勾勒重建宿衛宏圖,力抗「海外三神」之一的「藍靈尊」聞靈,平羅花村之怨,修繕「四祖」公祠,樁樁件件,洋洋灑灑,堪稱快意縱橫,酣暢淋灕。
可他的心卻越來越糾結。
在龍翼大陸的時候,他低賤如草芥,卑微如玩偶,命運由別人把控,生死全然由不得他,能活下來已經是一種奢求。他鏟平不公的夢想只是一句痴人說夢,只是一句談資笑料,沒有付諸于行動,沒有真正的淌過河,誰都不知道那水到底有多深,那水到底有多涼。
可現在不同了,北星完成了「化蝶」的過程,他已經飛龍在天,盡管還不夠強,盡管沖的還不夠高,可誰敢輕視,誰敢小覷,他已經初步的把命運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然而當北星越強大,越往前走時,他越迷茫。
大丫重新綻放的生命,讓他灰色的心看到一線曙光,讓他明白了善惡的本源在于尊重生命。
以殺止殺,以血還血和尊重生命之間,北星矛盾糾結,他不知道該如何取舍,他不知道該如何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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