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逍遙,北星檀那,老僧陀三,在此恭候垂詢。」
一個圍著麻布披肩的老僧伽,緩步悠然而行,來到了室內。
他每一步走的都堅實無比,瘦小的身軀卻如山亭岳峙一般偉岸,自有一股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宗師風範。
他慈眉善目,雖皺紋滿臉,卻隱現澤光,這絕對是一個聞靈級數的絕世強者,不同的是聞靈鋒芒畢露,而他不露圭角,更像一個歷經塵世滄桑的大智慧者。
他靜靜的站在一側,質樸的完美無瑕,他整個人與周圍的環境微妙相融,圓潤通透,無內無外。
他很神秘,似乎神識能與虛空交流,或是能掌握虛空的某種東西,給我一種玄而又玄的感覺,一種無形的壓力。
「大師父,你到了,老大冤枉我了。」
布扎飛奔撲入大逍遙天的不世神者,聞名天下的身、語、意三金剛之最神秘通微的意金剛陀三的懷中。
「呵呵,佛言︰守大仁慈,以惡來,以善往,故來罵,佛默然不答愍之。你修行不夠啊!」
我冷冷的看著眼前抱著布扎的老僧伽,言語犀利,毫不客氣。
他早就來了,一直站在屋外,听我怒罵大逍遙天,他還是忍不住了。
「佛祖逍遙,大道無形,說之無益,要當守志行。譬如磨鏡,垢去明存,即自見形,斷欲守空,即見道真,知宿命矣。老僧亦知宿命,今與北星檀那當有一會,故不避,甘受責。」
老僧伽垂眉慢言,不溫不火。
「呵呵,知輪回宿命,好大的神通啊!即知命,更知事,你說我冤沒冤枉布扎?」
「檀那,冤與沒冤,皆為濟世度人,何必再辯!」
「哼,好個皆為濟世,城南護城河外,北星恭候大駕。」
話音未落,我便消失在原地。
陀三長眉微聳,嘆了口氣,扶起桑跋,也蹤影全無。
布扎已經意識到問題出在哪里,可他並不服輸,滿臉委屈的縱身緊隨。
空曠的大屋之中,辛亞娜悲從心起,他擔心本來頗為和睦的三人也許再度成為仇敵。
「北星,布扎,桑跋去哪里了?」
一個天籟般的聲音響起,面蒙白沙的梵妃雅裊娜的出現在辛亞娜的身邊。
望著這個傳說中代表眾神的仙子,辛亞娜突然有一種悲傷涌上心頭,這個時候,她多麼希望有人幫她一把。
可辛亞娜知道能化解危機的絕不是眼前這個梵尼,她擋不住那個小殺神,她如果介入只會使事情更糟,只會讓那個小殺神更反感,那桑跋就真的危險了。
「不知梵尼大駕光臨,亞娜失禮了。哦!他們三個…他們三個可能出去吃飯了。」
梵妃雅聞言淡定自若的收回目光,可她心中跟明鏡似的,傳訊的人說,神者北星要殺三王子桑跋,這豈能玩笑。看來這幾人之間一定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們的宿衛之行到底發生了什麼?神者殺王子,這個北星莫非瘋了不成?
遠遠望著巍峨的基蘭城,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寂,它像一座山一樣壓在我的心頭,想要宣泄,想要排遣,卻尋不見出口。
直到今天為止,我才真正明白強權、神佛的可怕,它們無所不在,無所不能;它們根植大地,深入人心;它們已經擁有自己的傳承,擁有自己的文化,他們能做到的,我卻力所難及。
基蘭南疆一行,逃亡、殺戮、摧毀、震懾、重建,一系列的籌劃,最後竟然給自己最痛恨的神佛做了嫁衣,而且是被自己認定有可能成為朋友的人出賣了,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面對無孔不入,如水銀瀉地一般的神佛,單靠自己的一顆心,一腔血,一雙手,想改變格局,想完成夢想,無異蚍蜉撼樹。
看來只能在強硬中略作妥協,才可借力打力,攪渾平靜幾百年的青嵐大陸。
大逍遙天,你不想入主宿衛新城嗎?你不想分得一杯羹嗎?你不想做大自己嗎?好,我就讓你做得更大,大到足以撼動大慈悲天的根本,大到足以打破大梵天的超然。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倒要看看你們這些個滿嘴濟世度人,普度眾生的神佛,到底有沒有那份真正的「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眾生度盡,方證正果」的大願力。
這是一局漫長的棋局,既然邊角之爭已呈「劫活」,就看誰的劫才多了。
沒有人知道,北星的這一應手會顛覆什麼,會改變什麼,會給青嵐大陸帶來多少變數,又會攪起多少血雨腥風。
後世人對此的評價也十分糾結,主流思想認為︰「神魔」北星,自此幾十年間,盡展其魔性的一面,流毒青嵐。
「北星檀那,老僧依約而至。」
放開桑跋的意金剛陀三,立單掌于胸前,顯得從容不迫。
我沒有理他,轉身盯著桑跋和剛剛趕到的布扎,冷聲問道︰「你倆背著我,達成了什麼秘密協定?」
「老大,我拿你當大哥,我怎麼會背叛你,是你讓我找師門出資的啊!」布扎的聲音中飽含委屈,眼淚更是在眼眶中打轉。
「是啊!老大,我桑跋不是神者,在你眼里賤命一條。我本該死,是你讓我重生,讓我重然希望,我要是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我還有何臉面苟延于世。」
桑跋的這句老大讓我實感意外,他什麼時候有的這種心思,值得玩味。
「哼!布扎,那你從你的師門又化來多少?」
「老大,二十萬金哪!條件是宿衛新城必須以供奉烏瑪大神為主。」布扎說的是理直氣壯,可我恨的是牙根直咬,這個混不吝,到現在還沒有意識到自己錯在哪里,二十萬金就把宿衛新城給賣了,這他媽的也太便宜了吧?
可一旁的桑跋卻很靈光,他看明白了我的顧慮和心思,插言道︰「老大,青嵐大陸民風尚佛,一座新城必須要有神佛才能招來朝拜者,而且…而且誰都想來,與其便宜別人,不如讓你的兄弟布扎的師門得益。」
「哦!這麼說還有別的神徒找過你?」
桑跋略一遲疑,就馬上答道︰「是…是的,大慈悲天的神者孜摩找過我,梵尼也暗示過我,就連國師八師古也對我說新城不要只認一家,要並蓄兼收為好。」
呵呵,這些家伙不用我暗中使勁,就紛紛出來搶地盤了,這劫有得打啊!
看來我是有點冤枉布扎和桑跋了,不過這樣也好,給那老僧伽點態度,接下來的談判或許會收獲更多。
主意已定,我側身對布扎的師父深施一禮,微笑道︰「敢問陀三大師所為何來?」
那老僧伽急忙還禮,同樣笑道︰「專程來面見北星檀那,並告知塔芒族的仲菲大逍遙天收下了。」
呦 !他這就跟我開鑼了,到也不拖泥帶水,仲菲這個人情要還的,他這是點我哪!
「大師客氣,請開誠布公。」
「佛祖逍遙曾言天下有五難︰貧窮布施難,豪貴學道難,制命不死難,得睹佛經難,生值佛世難。北星檀那乃大慧者,自然明白大逍遙天欲解眾生諸難之佛心,定會玉成此事。」
陀三說完宣了一聲佛號,滿臉煥發出神聖凜然的湛彩。
「呵呵,請問大師先有佛,還是先有難?」
「難來佛解,有難即無難。」
「好,好一句難來佛解,那再請問宿衛城幾萬之眾的首陀羅無家可歸之難,何解?」
陀三聞言沉默了,我想他並非無話可說,應該是自認無力回天。
「大師既然無解,我卻有一解。目前桑跋手中有多方籌措的資金六十五萬金,首期一年,全部用于外城首陀羅民居的興建,功成無償分配,人心回歸自不用說,亦解貧苦人顛沛流離之難,更合大師所說難來佛解的佛門宗旨。至于內城,大逍遙天再出一百萬金,則神殿入主宿衛新城便名正言順,水到渠成。大師以為然否?」
我的話震驚了在場的三個人,老僧伽兩眼精光四射,桑跋一臉的難以置信,而布扎略有愧色。
「北星檀那,你高估了大逍遙天,避世苦修的佛者,二十萬金已經是極限,再也拿不出黃白之物。」
陀三的聲音依舊淡然,可也冷意十足啊!
「大師謙虛了,如果大逍遙天真的力有不逮,那就算了,我會另找願意出資的合作者,你我之間的談話到此為止。」
現場的氣氛突然有點緊張,陀三的袍角無風自動,可見其內心遠不像表面那樣平靜。
「佛祖逍遙,普度眾生乃佛之證得自性,不泯,不滅,不寂,無懼,無往,無不往。」
這老僧伽在威脅我,他是欺負我一個異域人攔不住大逍遙天,呵呵,那我就搬棵大樹砸砸他。
「哼!無往,無不往。我相信大慈悲天的聖師億耳也會無往,無不往。」
陀三聞言長眉微挑,此時他心中的壓力極大。
他知道大逍遙天能否跨出克拉底山脈,進而傳播烏瑪佛言,廣植信徒,全看這番談判。布扎傳訊懇請師門出資重建宿衛新城,這在大逍遙天引起了軒然大波,可以在加德谷地和萊特平原的交匯處得到一城之地傳佛,所有人都認為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這是烏瑪大神在天之靈的指引和眷顧,萬萬不可錯過。
至于布扎訊息中夸得如鳳毛麟角般神奇的老大北星,陀三給予了高度重視,並考證了他宿衛之行的整個過程,結論只有一個,此人血手佛心,吃軟不吃硬。
然而今日之會,卻依然令他大吃一驚,這孩子字字珠璣,問責強悍,對神佛全無半點敬心,乾綱獨斷,其智慧和修為與年齡完全不符,更像一個堪透了天心世道,歷經了輪回苦楚的大神通者。
最後這話,他竟用億耳來打壓自己,難道他與大慈悲天有所瓜葛不成,如果真是這樣,那一切都將鏡花水月,痴心妄想啊!
陀三被逼到了懸崖邊緣,靜修幾百年的佛心出現了裂隙,他竟生出一試之心。
「北星檀那,萬物無常,有生必有滅,不執著于善,心便能寂靜無念,而得永善。」
「呵呵,你的意思是說我在強行為善,反而著相,欲種善因卻不一定有善果,是嗎?」
「佛祖逍遙。」
老僧伽的一聲佛號,卻讓我平添無窮的厭煩,狗屁善因善果,用個飄渺的佛言惑我,黔驢技窮,著實可笑。生死我北星尚且無懼,何況其他。
我不是什麼良善之輩,反而是個兩手血腥,滿身仇恨的邊緣人,我沒有什麼匡扶正義,濟世度人的偉大理想和抱負,更不是一個妄想憑一己之力救濟蒼生的瘋子,蒼生並非全部無辜,如果他們都到了該救的程度,那他們的存在就不再是一種必然。
陀三有一句話還是說對了,「萬物有生有滅」,神佛都有這種認知,我更不會庸人自擾。
但宿衛城的事是個例外,它畢竟毀在我手,我必須有所交待,這就是我心中的善惡。
而且我現在要做的核心也不僅僅是為了那正在流亡的幾萬首陀羅,還有更大的圖謀隱藏在表象的背後,不破不立,沒有摧毀,哪來的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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