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倒是說說呀!究竟什麼時候有駝隊,算算日子,俺家中的媳婦就要生了。」
「是啊!是啊!大家都著急啊!」
「求您了,告訴我們最近有沒有駝隊要過大漠?」
一間喧囂的駝莊內,屋外到處是車馬、駱駝、苫布、氈毯和草料,屋內則擠滿了人,有的大包小裹的縮在屋角;有的擠在櫃台前嚷嚷;有的躺在地上蒙頭睡覺;有的三三兩兩的聚而閑聊。笑聲、罵聲、呼嚕聲、小孩的哭鬧聲交匯成一片,混亂不堪。
一個角落里,我倚著木牆打盹兒。
我去了一趟口岸城,祭拜完母親和哥哥,我又折回了彤山城,到這里十天了,一直沒有駝隊開拔,我等得也有些不耐煩了。
擠出了駝莊,我向街對面的酒肆走去,吃飽喝足了再說,看樣子今天又走不成了。
彤山城,又稱「茶城」,是龍翼大陸最大的產茶區,這里沒有輝煌的建築,也沒有悠久的傳承,甚至所謂的彤山城也不是城,不過一個大型的茶葉交易集市而已,只是規模宏大,居屋林立罷了。
彤山城建在極地山脈邊上,最惹眼的當屬一截上古遺存的老城牆,據考它是幾十萬年前的遺跡,彌足珍貴,它的存在,證明了龍翼大陸曾經有一個屬于人類的輝煌的文明。老城牆矗立于兩座山坳之間,它的西面就是彤山城,東面古道向南連著口岸城。
龍翼人為紀念上一個文明的存在,在老城牆外建起了一座更巍峨的高城,以保護老城牆不受雨打風吹,烈日炎炎之苦,彤山人都以此為傲。
茶園,彤山城遍地都是茶園,到處是茶農,每天晨曦黃昏,他們背著竹簍,排成一字長蛇,穿梭于綠波茶海之間,穿梭于山坡高崗,采茶、曬歌,他們在幸福中快樂著,在快樂中收獲著,在收獲中幸福著……。
我現在身處彤山城西北一百余里的入漠棧口,這里叫漠希,我把它私下感性的理解為「走出沙漠,看見希望」的意思,實際上天域大漠不管對于凡人,還是對于修真人來說,都是一個難以逾越的天塹,希望總是在渺茫中,在艱難中,在苦澀中才彰顯其珍貴。
正宗的張記爆肚分店內,我酒足飯飽之後,安于一角,悠閑的听著正堂說唱藝人講的一段風聞是時下最流行的橋段「安平怨」。
「諸位看官,上回說到‘鬼老’的‘安平駝隊’在天域大漠遭遇血腥凶殘,婬邪惡毒的‘噬血盜團’,一時間,血肉橫飛,尸骸遍野,咱彤山城唯一的貧民駝隊慘遭屠戮。據說那一刻大漠悲鳴,飛沙一片血紅,拔地而起的沙暴持續十日十夜不絕,等塵埃落定,‘安平駝隊’的遇難處,十幾座沙丘被鮮血固化,從此‘血丘’之名響徹天域大漠。諸位,故事听到這兒,那你們要問了,萬惡的‘噬血盜團’明明知道貧民駝隊沒有多少油水可撈,可為什麼偏偏選擇‘安平駝隊’?為什麼偏偏選擇‘鬼老’哪?諸位听好,這是有原因的。這涉及到另一段傳奇故事,‘不落星芒’。」
我在用心听著,听的是窩心不已,可對于說唱藝人講的「不落星芒」,我卻十分納悶,難道「鬼老」與「噬血盜團」之間的仇怨另有隱情不成?
「話說三年以前,‘鬼老’帶領安平駝隊穿越天域大漠,于途中遇到一個獨行了幾天的少年。看官們,一個人,一個人哪!這可能嗎?這不可能,‘鬼老’當時就判斷這少年乃一修真人。閑話少敘,幾日後的黃昏,大漠奇觀之‘日不落’突然降臨,駝人和旅人們歡呼雀躍,奔走相告。就在此時,就在此時,‘噬血盜團’橫空殺出,眼看絕世奇景下,一場血腥殺戮在所難免,安平駝隊覆滅在即啊!剎那間,一聲怒吼響徹雲霄,疑似修真人的少年踩著七彩雲霞緩緩升空,渾身迸射出萬丈光芒,一舉摧毀了全部的噬血盜,然後騰空而去,只留下呆傻的安平駝隊。良久,在‘鬼老’的帶領下,眾人才醒悟過來,齊聲喊出了‘不落星芒’。這段修真傳奇,從此在天域大漠廣為流傳。」
這不對啊!這是我嗎?這不胡扯嗎!我哪有……那麼厲害,我的臉有些掛不住了,一陣陣的發熱。
「諸位啊!我這兒可不是瞎掰,更非道听途說。這一段‘不落星芒’的輝煌傳奇,是原‘安平駝隊’為人最仗義,最豪爽的吳明大把頭親口所講。老幾位,吳明大把頭在座的一定有人認得,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坦坦蕩蕩的真男人,他說的那是實打實鑿的啊!我還記得他酒醉後一句總掛在嘴邊的口頭禪,‘北星,我的恩人,我錯了’。想來那位修真少年的名字叫做北星,‘不落星芒’也許就是源于這個星字。這段遇合殊為離奇,可這段遇合會給‘鬼老’的‘安平駝隊’帶來什麼?究竟是福!是禍!看官們,且等下回分說。此正是︰‘大漠無情人有情,恩怨情仇緣早定’。」
這就是了,是我!是我給他們帶來的災難。
因果輪回,果報不爽,可為什麼遭報應的總是無辜的良善?為什麼承受苦難的總是羸弱的貧民?
我漫無目的的走在漠希的土路上,一個人,哪怕是個至尊修真人,是個無上佛陀,面對這種窘困,他也會束手無策,一個人的力量,太過渺小,一個神也同樣渺小。
以殺止殺,以暴制暴,以血還血,以牙還牙到底對不對?仇恨衍生著更深的仇恨,直到一方徹底的完結,可逝去的永遠無法回頭,傷害會留存心底。
究竟誰是勝利者?究竟善惡的歸宿是什麼?我是在一條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還是在一條正確的坦途上狂飆,我有些迷茫!
「快看,這個孩子真可憐啊!」「是啊!是啊!」
「作孽啊!下此毒手,他還是一個孩子哪!」
土路頭一個廢屋的拐角處,幾個人圍成一圈,正看著什麼,正議論著什麼。
一個孩子,一個奇髒無比的孩子躺在那里,瞎眼、耳聾、無舌、禿手,他能活著,真是一個奇跡。
他不是天生如此,他是被人所害,好深的仇怨,好毒辣的手段,好狠的心,如此酷刑,還不如讓他死了好。
一抹神識進入他的意識海,我在搜尋著他的主魂,我想了解事情的真相。
「孩子,不要抗拒,我不是你的敵人。」
一個聲音在那孩子腦海中響起,我在平復著他孤獨、死寂、顫抖、懼怕的精神,我傳達著善意,我想幫助他永遠的解除痛苦。
「他們…他們抓了我姐姐,以我威脅她就範,我想救她,結果被…被那些惡魔挖眼、刺耳、割舌、斷指,他們不讓我死,他們讓我生不如死,我好恨啊!」
「他們是誰?」
「你能幫我是嗎?求求你,幫幫我,讓我去死!」
「他們是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神龍駝莊,一切都發生在神龍駝莊,姐姐還在那里,求你,幫我!」
一處隱蔽的山崗,我葬了那個孩子,我告訴他,我會幫他,我會幫他贖回一切。
兩天了,我以神識查遍了神龍駝莊的內內外外,卻沒有發現一絲的異常,我不會懷疑那個男孩撒謊,因為什麼都可以是假的,唯獨仇恨不會。
我一定是忽略了什麼,然而我的時間不多了,明天我將隨著神龍駝隊開拔,再次穿越天域大漠。
神龍駝莊是龍翼四大世家之一的彤山城龍家所開設的,在此打理的是一個叫龍浩的人,還有一個龍家的大少爺,出入的手下都很規矩,對待貧民也算客氣,查來查去,全部的印象只有四個字︰「生財有道」。
圓月高懸,繁星如織。
我遠遠的綴著從神龍駝莊側門出來的一頂黑色小轎,我要看看轎子里坐著的大少爺想去哪里?
一間別致的小院,兩個男人隔桌對飲,談的盡是一些茶季到來的生意經,听得我是索然無味,大半夜的,人家在里面大快朵頤,我站在外面吹涼風,圖什麼啊!
「如鐵,那小妞可還中意?」
「噓!王平,王大人,此事你以後少提為妙。」
「好!沒見過你這樣的,吃干抹淨,情不領謝不到啊!」
「嘿嘿,你懂什麼,這要是讓我二叔知道,還不扒了我的皮,哎!你不能還留著那姐倆吧?」
「怎麼會,這種事必須要斬草除根嘛!」
「哈哈哈哈。」
這笑聲無比的猥瑣,無比的邪惡,無比的陰毒。
真的是他們,這兩個禽獸不如的魔鬼,死對于他們來說太便宜了。
一股憤怒的神識祭出,我十分輕易的就鉗制住了他們弱小的精神和靈魂。
畢竟是世家大族出身,他們馬上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個個呆若木雞,不敢有一絲一毫的異動。
「听著,跟你倆玩個游戲,我問你們答,慢者受罰。」
「上師,您是不是搞錯了,我是四大家族龍家的長子龍如鐵,我妻子乃聖女宮外事護法,‘龍翼七星’之一的雪姬,我弟弟乃天道院弟子龍如風,龍家與天道院、聖女宮兩大修真宗門淵源極深,您莫不是選錯了對象?」
「是啊!是啊!上師,弟子王平,曾是天道院賞招學子,入天道三天被踢出,院史最短紀錄的…的保持者,現任彤山城北城茶區轄官,弟子一向嚴守本分,從不敢有僭越之舉,請上師明察。」
「呵呵,說完了,說完了游戲開始。第一個問題,挖眼、刺耳、割舌、斷指,誰干的?」
一片靜默,兩個人出奇的口徑一致,但接下來卻是兩聲撕裂夜幕星空的慘叫。
我在研磨著他們的精神和靈魂,那種痛苦我體驗過,絕非凡人可以承受。
「不…不是我,真的,我只玩過那女孩一次,求你……。」龍如鐵的意識已經接近崩潰。
「第二個問題,為什麼不直接殺了他?」
「是他,是王平,他要利用那姐弟倆威脅我。」
又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王平得到了懲罰。
「最後一個問題,男孩的姐姐在哪里?」
「我…我說,她在這…這房子的地…地窖中,我沒殺她,請您放過我,是龍如鐵,他…他才是主謀。」
「王平,龍如鐵,我告訴你們一個秘密,天道院院史記載的,入天道最短的紀錄被人破了,是一個三刻鐘即被踢出的倒霉蛋,他的名字叫北星。」
……
天域大漠還是那樣的瘋狂暴虐,還是那樣的肆無忌憚,也許在它的眼中,一個人與一粒沙沒有區別,適者生存,這就是所謂永恆的法則。
跟隨神龍駝隊進入天域大漠十幾天了,第一個采水點還沒有到,旅人們有些焦躁,紛紛指責駝隊行程太慢,可又毫無辦法,因為前邊潮汐城的烈雪駝隊走得慢,後邊的想快也快不了。
兩支大駝隊,加起來小兩千人,浩浩蕩蕩的,頗為壯觀。
風聞人家烈雪駝隊有一個密域的修真人保護,腰桿子硬氣的很,神龍駝隊是小弟,奉上了豐厚的瑪銀不說,還得處處陪著小心。
我沒有送龍如鐵和王平那兩個畜生往生,但他們現在是生不如死,王平跟那個男孩一樣,口不能言,耳不能听,眼不能看,手不能寫,足不能走,我要讓他在無比的清醒之中,感受死寂的可怕,我要讓他在絕望的嚎啕中走向死亡;龍如鐵瘋了,我用精神力量封印了他的主意識,他根本談不上什麼智力了,他下半生只會說一句話︰「我禽獸不如」,他下半生只會做一件事︰恐懼躲藏。
在王平家的地窖,我找到了那個男孩的姐姐,可悲,她嚼舌自盡了,還有另外兩個渾身**的女人,但她們已經失去自我,成為了女奴,不值得一救。
我相信,此事一旦曝光,會在漠希乃至彤山城引起軒然大波,龍家定會找來高人救龍如鐵,但那個人神識的厚度必須遠超于我,才有一線希望,所以我毫不在意,不是因為自信,而是因為絕對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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