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一月的另一個名字叫做睦月,是大家都要在正月里和睦相處的意思,二月,因為是梅的花期,所以被稱作梅見ソ月,三月是櫻月,四月是夏初月,五月是菖浦月,六月是水?月,七月是七夕月,八月是樹?飄落的?月,九月是夜?月,十月是神?月,傳說中天上的神會在這個月特別的將自己的行蹤隱藏起來,十一月是寒冷的霜月,十二月是朧月。
五月五日,端午ソ?句,那一天,為了驅除邪氣,正午的時候,幸子帶著兩名侍從在庭院里將菖蒲的葉子、花跟艾草一同點燃,不一會兒,混合著燎灼味道和植物味道的煙便蜿蜒的上升了。真的很漂亮,當最高處的煙從眼楮里消失的時候。可隨著大量的菖蒲和艾草被點燃,四周空氣里的氣味也漸漸到了襲人的地步,那是一種比打翻整瓶聖羅朗的鴉片更直接更粗糙也更可怕更激烈的氣味,可能正是因為如此,人們才會相信這種氣味有可以驅除邪氣的效用吧。
我站起身,將朝向庭院的格子門拉攏。
早晨,宰相君親自送來應節的食物,裝在上等的檜木食盒里,一小格一種,好像玩具般可愛。另外,還有做得很精致的菖蒲味道的香囊跟五彩絲線結的環,又說道二條院馬房里剛剛得的一匹一歲的母馬是準備要給我學騎射的,等等。
人,平躺的時候,身體的重量有多少在下墜?有多少留在體內?我緩緩的睜開眼楮,完全沒有睡意。
很安靜,這個偏殿,偏殿外的走廊、隔間,以及剛才還在喧鬧的庭院,此刻就好像被什麼突然的消去了聲音,下人們,可能都去午睡了。
我正這麼想著的時候,偏殿的門卻被叩響了,半支起身看過去,一名不太熟悉的侍從拉開紙門,伏在外面的地板上低聲說道,大人吩咐來接公子的轎子已經到了,請允許他進來為我整理衣服。
可是,幸子呢?為什麼她不在?
這兩天我都沒見到藤原道?,據說他正在二條院的西院閉門戒和抄寫佛經,現在是可以出門了嗎?
但為什麼,無論是菊地、幸子或宰相君,上午見到的時候,他們都顯得一無所知的樣子?
我懷著疑慮,讓那名侍從進來為我著裝。
仿佛很著急,轎子被直接抬到偏殿的後院,邊上跟著兩名轎夫。
我是第一次坐這種只有半人高的單乘轎子,看起來又矮又窄,里面沒有坐位,鋪著榻榻米。我彎著腰坐進去,轎子立刻被抬起來,氈的轎簾被從外面拉嚴,幾乎,連聲音也隔絕了。
收回視線,慢慢的曲起腿,環抱在胸前,下巴抵著膝蓋,轎子里的空間十分狹小,沒有光線,又很顛簸,令人昏昏沉沉,什麼都無法去想。
三個小時,或更久,轎子停下來。
氈簾微微掀起,我探出身,風,帶著涼意的風吹拂過來,伴著清晰的蟲鳴,這里,顯然是山中?
我猛的抬眼,一名系著灰色袈裟的中年僧人正靜立在不遠處,他的身後是一長列向上延伸的石階梯,周圍,我從轎子上下來,周圍,眼楮能夠看見的地方全部都是松樹,大片大片異常密集的松樹林。
「這里是京都音羽山的清水寺,」那名僧人對著我,淡淡的笑著,「小公子,請隨我來吧。」
旁邊,轎夫們正抬起已經空了的轎子。
清水寺?藤原道?,我仰起臉,透過薄暮的天色,依稀的望著石階梯頂端的山門,他在這里?
抿了抿嘴唇,我向石階梯走去。
清水寺是一座規模龐大的寺院,就建立在陡峭的山壁上,寺院的主體建築是在這個時代非常常見的木結構建築。
一路上,我們沒有遇到任何人,直到西殿的戒台院,我看了眼門梁上的牌子。
月兌下鞋,走進空蕩蕩的殿廳,在巨大的千手觀音佛像前,三名坐在蒲團上的僧人正向我轉過臉。
我,獨自的站在大殿的中央,在這個全然陌生的地方被全然陌生的人盯著,被他們審視,被他們議論。
「真的,要為這一位落嗎?」
「看看,他身上穿的衣服,是最上等的絹吧?」
「這些飾品也非平常之物吶!」
「如果是有身份的人家」
「這樣不明不白的,以後會很難辦吧。」
「可是那一位,他的吩咐」
「那麼,還是先讓他帶修行?」
他們,在說什麼?落?是出家的意思嗎?藤原道?呢?那個人在哪里?
我不知道現在正在生什麼,不明白,如果說這一切確實是藤原道?的安排,那麼原因是什麼?因為上次冒犯了天皇嗎?
就這樣隨便的被送過來,連看一眼都不耐煩了嗎?
菊地,幸子,他們知道嗎?
我的衣服上面還帶著菖蒲的氣味,今天早晨,當我醒來的時候,沒有任何的預兆,也沒有任何人知道,我以為,今天也會是普通的一天,沒有驚奇和驚訝,什麼也不會改變,就像過去的每一天一樣。
「您,不能說話是嗎?但是可以听見對吧?」一名僧人湊近,說道︰「有一位貴人將您送到這里來,那一位想必是您的親人吧,這麼做也是為了您的安康吧,所以,從今以後,您就要住在這里了,明白嗎?」
我看著他,點頭。
留下來,是嗎?沒有選擇,是嗎?我的眼楮,正在一點一點的冰冷下去。
然後,听到他們說,過去的名字不能說出來也不能再用,以後,我就叫做俱舍。
俱舍,現在我是俱舍了?
幸好,我沒有相信那個人,那個叫做藤原道?的人。
我微笑的向那幾名僧人點了點頭。
暫時,就讓我留在這里,暫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