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糖更甜的東西,有嗎?
‘高淳,’她叫他的名字,全名,‘再加一勺糖。’
他抿了抿嘴唇,眼楮里,慢慢浮起的笑意中充滿了無奈和寵溺,將加了五勺糖的牛女乃咖啡端給她。
咽下一口甜得痛苦的 ,高淳木然的轉動眼楮,看了眼街角的紅綠燈,他一只手拿著外帶的咖啡紙杯,另一只手提著公事包,跟隨人群,面無表情的邁步穿過馬路。
眼楮漫無目的的掃過,周圍這些陌生的面孔仍舊是陌生的,既沒有變成幽靈也沒有出現幻覺,他們匆忙的經過他的身邊,人行道上的那些梧桐,枝條仍舊是普通的枝條,沒有變成黑色的或濕漉漉的或盛開出妖異的花朵,一切,仍舊是正常的,他眼前的路人和街景。
是的,愛情在一個人的生命中只佔據著很輕的一部分,很快,昨天的記憶,一個月前的記憶,一年前的記憶,會變得沒有任何區別。
那種用理智思考出來的結果,很蒼白,高淳走進公司的大門,走過底樓大堂,乘上電梯,按樓層,金屬的電梯門輕輕的關閉,電梯上升。
沉溺在哀傷中,這是一種美麗和浪漫的說法,事實上,葬禮過後,他的心里一直就空蕩蕩的,安靜的可怕。
是自己失去了什麼,還是這個世界失去了什麼?
‘高淳,’她的口中含著一粒紅色的水果糖,從左邊轉到右邊,她的眼楮眨了眨,仔細的看牢他的眼楮,用一種平直的語氣問道︰‘你喜歡我?’
他一下子臉就紅了,他們今年進的是同一所初中,還是同一個班級,每天早晨,他都會在學校門口等她一起進校,放學後,他送她一直送到她住的大院門口,同學之間,似乎已經有人在傳,說他們是一對兒。
他喜歡她嗎?
是的。
為什麼喜歡她呢?
不知道。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不知道。
他目光躲閃著,不敢跟她對視,她看著他,不死心的問道︰‘喜歡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他答不出來。
或說,尚還青澀的他根本不好意思對著自己喜歡的女生剖析自己,難道要他說,我一直想著你,你要是笑了,我就心花怒放,我想對你好,想為你做很多事情,看到你哮喘作時痛苦的樣子,我恨自己無能為力,恨得要死,這些話,他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只能放在心里很深很深的地方,也好在,她的性格不會刨根問底。
很多很多年以後,在她大學畢業以後,當他拿著戒指向她求婚的時候,她眯了眯眼楮,像是在看著他,又像是在看著很遠的地方,用一種有些脆弱的聲音問他為什麼。
這一次,沒有一點遲疑,他堅定並固執的回答她︰‘我愛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比全世界所有的一切加起來更想,這樣可以嗎?你會嫁給我嗎?’
她笑了,沉靜的眼楮里慢慢的泛出一絲絲綺麗的光芒,他呆呆的看著,忘記了一切。
眼淚無聲無息的劃過臉頰,他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左邊,整副落地玻璃窗的窗外,絢爛的夕陽正漸漸的隱沒,他微微側過臉,最後幾點金色的光芒跳躍著映入他的眼楮,他的眼楮,毫無生氣,仿佛凝固了一般。
是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一切加起來也不能代替的。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認定她,為什麼呢?
那並不是一個完美的人,不是特別漂亮,也不是特別聰慧,身體很差,性格幾乎是孤僻的,為什麼?
他不需要她特別的說什麼或做什麼,也不需要她特別的擅長什麼,做的飯菜一律都是甜的也無所謂,只要她生活在他的家里,只要她生活在他的生活里,她的樣子、她的動作、她的表情、她的氣味、她的性格,只要是她的,他一絲一毫都不想改變,連一根頭也不想改變,他就是這麼需要她。
電話撥通,答錄機轉動的聲音,她的聲音。
〔你好,這里是高淳和木木的家,我們現在都不在家,如果你……〕
‘是我,你還記得那個問題嗎,比糖更甜的東西,我本來以為是沒有的,不過現在有了,我剛剛想到,是心痛,每當我因為你而無法克制的心痛的時候,那份心痛,比糖更甜。’
他的聲音很低,凝固的目光一瞬間柔和起來。
所有關于她的記憶,他們共同度過的時間,他無法忘記,不願意忘記,也不可能忘記,口中甜膩的味覺,始終為她而隨身攜帶的水果糖、太妃糖、巧克力條,公事包里一貫備用的色甘酸?、沙丁胺醇吸入劑和地塞米松口服劑,這些習慣,已經完全烙進他的生活里。
他,幾乎一成不變的生活著。
他不想改變,因為他愛她,很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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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甘酸?︰
,一種類固醇藥物,用于預防哮喘病作的藥物。
沙丁胺醇吸入劑︰
1,可令支氣管擴張,在哮喘病作的時候使用。
地塞米松口服劑︰
,一種腎上腺皮質激素,用于治療急性心肌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