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道無不是一個寬容的人。
二月末,藤原道無下屬的一名紀氏官員被檢非違使廳的屬員藤原元吉殺害。
藤原道無的意志和自我控制能力很強,若他不願意,沒有人可以看出他的情緒。
那名紀氏官員曾考取文章博士,對于太政官的蔗務十分精通。
因為東三條院皇太後患病,藤原元吉雖然很快就被逮捕、關押,卻遇到天皇為祈禱太後能夠早日康復而布赦令,藤原元吉甚至未及定罪又被釋放。
當夜,藤原元吉在自己的家里被殺身亡,殺人逃逸。
隔日清晨,我從?的身上聞到淡淡的血腥氣。
藤原道無一面奉旨赦免了藤原元吉,將其放回,一面又派?前往,刺殺已歸家的藤原元吉。
宰相君拉開主殿室的格子門,我走進去。
藤原道無身上披著一件雜袍,正在披覽文卷,午後的陽光透過簾子細密的縫隙漏進室內,恬淡靜好,旁邊煮茶的小爐,蒸汽蜒蜒上升,夾著姜和肉桂的味道。
听到聲音,他抬起頭,隨手放下文卷。
‘過來,’他說話的時候,左邊的眉梢微微挑起。
我走過去,在宰相君放好的軟墊上規規矩矩的坐下。
‘父親大人。’
這種稱呼,對我而言,仍然有些別扭。
他笑了,伸出手,將我垂在額前的頭向後綰,露出全部的額角,他的手指冰涼,我下意識的避開。
‘這一次,想要什麼?’他問,聲音里帶著一絲玩味的笑意。
我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他是在嘲笑我,因為我對他的稱呼。
‘底下的人都在說,家里不知道什麼時候養了一只碩鼠,在地板下面藏了很多金子,’他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從宰相君進上來的檜木食盒里捻起一塊桃酥送到我的嘴邊。
那是當初為了離開這里到市井去過普通人的生活而偷偷藏起來的路費和安家費,一小袋砂金,後來決定留下來,我就漸漸忘記了,前幾日家里換榻榻米的時候被翻出來。
我不是碩鼠,我嘟囔著,張開口,咬住他遞過來的桃酥。
這個時代,甘蔗還是野生的,只有動物才吃,沒有蔗糖,也沒有白糖,人們在用的通常是粗制的紅糖,所以做出來的甜食大多帶點紅褐色。
宰相君退出去後,我跟藤原道無對弈,五局,我心平氣和的從頭輸到尾,他罰我在旁邊的矮幾上抄寫一百遍《論棋》。
我握著狼毫,伏案,一個字一個字慢慢的抄寫,藤原道無與我並排,拿了《類聚國史》本篇中的幾卷閱讀,我們沒有說話,沒有看對方,只是很近很近的挨著。
平護冢,桓武天皇的第七代孫,祖父鄔城王在村上天皇的時代被賜姓平氏,從此與皇族月兌離,降為臣籍,擔任鎮守府將軍和上總國的次官。
平護冢這一支平氏,自離開京都,到地方任職地方官,盤踞于關東,前後已經歷三代,聲望和勢力深厚,他們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夠回到京都,獲得登殿的恩典,蒙準家族的名字重新列入仙籍。
皇宮里正式的大殿一如紫宸殿、清涼殿等,除了特許之人,定例只有官爵品級四位以上的公卿才可以在其中行走。因為天皇本是神,住在雲霄上,所以天皇的宮殿又被稱作雲上,那些有資格在殿中侍奉天皇的公卿是雲上人,而許可升殿的當值名牌,則被稱為仙籍。
地方官雖掌握著實際的權勢,但他們的官爵品級一般不會過五位,沒有敕許,無權升殿、入仙籍。
平護冢,由于華山法皇的推薦,在最近獲得恩典,特許他登殿。
那些無聊、嫉妒心重的貴族對這件事完全不能接受,原本不齒與之為伍的鄉下武士現在竟要與自己同列,這簡直就是對自己和自己家族的恥辱,他們聚在一起討論著要讓平護冢吃點苦頭,卻被他很巧妙的化解了。
平氏與藤原氏因為一些歷史原因,雙方關系十分敵對,好在平氏的勢力多在地方上,藤原道無要引導藤原氏從敗亡滅族的危機中走月兌,他可以扶植、培養接替的家族,但那絕對不會是平氏。
華山法皇的態度卻很明確,那就是拉平氏入局,這令藤原道無倍感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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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非違使廳︰
京城管理治安的部門,相當于警察局和檢察院的合並。
《類聚國史》︰
日史書,成書于九世紀末,共2o5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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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道無笑眯眯的拿著一根貓草在小竹眼前搖晃,一邊說著︰到爸爸這來。
小竹回答︰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