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通兩個院落的板橋、廂廊,掛在橫梁柱子上的漢燈里燃著紙燭,燈光昏暗,腳步聲,衣服??的摩擦聲,宰相君臉上帶著幾分難以覺察的憂色,一只手提著衣擺快步走過。
主殿,紋瓷的火盆里,一塊木炭嗤的燒裂,露出火紅的炭心,新換的屏風上,邊緣模糊的影子靜止不動,房間朝東南的窗戶,吊起來半扇透氣,外面的庭園,積雪白茫茫的一片。
藤原道無面前的坐席上,一卷繪在絹布上的地圖平攤開,西海道、南海道、山陰-道、山陽道、畿內、東海道、東山道、北6道,大和的疆域,六十六國二島,從未真正的集權統一,氏族和國家,氏族和朝廷,氏族在這個國家根深蒂固,它的利益、規模、經營方式都太過狹隘、分散,很落後,無論如何也無法造就出像唐那樣龐大而繁盛的帝國。
龐大而繁盛,但唐朝卻隕落了。這個將版圖和文化都擴張到極點的王朝衰敗,是因為這個國家的制度不好還是因為中央朝廷的官員不好,是因為土地的供給跟不上人口的增長,還是因為連續的干旱和饑荒,是因為都城奢靡的生活導致帝國開支過稅收,還是因為一個女人和她的外戚家族魅惑君主,是因為自由民日益減少使得自衛軍和服徭役的人口也相應減少,還是因為外族武官執掌重權意欲篡位……
藤原道無微微垂,目光透過地圖,有些失神的沉思著什麼。
大和畢竟不是唐,即使有模仿……
貴族們都喜歡優美的平安京,往往將地方的土地和權利委托給下級或地方的部族,自己帶著家人在京都的宅第過閑逸、奢華的生活。表面上,京都是整個國家政治和文化的中心,實際上,這座被戲稱為貴族之城的都城臃腫、腐朽並且畸形,到處都是漏洞,這倒並非是藤原氏這一個氏族的罪孽。
平護彌,他可以用,只是不在原來的計劃里,他的出現可以算是一個意外,那麼,要怎麼用?
不平衡的利益、,京畿和地方,天皇和上皇,寺院和神宮,文官和武官,源氏和橘氏,大江氏和菊地氏,現在再加上平氏嗎?
亂局吧。
主殿的格子門這時被小心翼翼的拉開,宰相君膝蓋並攏跪伏在門旁。
藤原道無抬了抬眼簾,心不在焉的問道︰‘如何?’
‘回大人,小公子上午抄寫完經文,進了一點點心和水果,睡過一個時辰,起身後獨個打了會兒棋譜,看上去像有些疲倦。’
藤原道無抿起的嘴角仿佛含著怒意,令人生畏,他不知道那個孩子為何要待在東院,但這麼幾天下來,他知道自己已經開始急躁和不耐煩了,此刻,听完宰相君的回復,他眯了眯眼楮,狹長的雙眼中閃現出危險的光芒。
臨近傍晚的時候,他親自到東院。
從外間走進內室,繞過一道屏風,藤原道無抬眼掃了一下,屏風後面,那個孩子穿著一身濃紫色的袍子,下巴枕著膝蓋,正聚精會神的看一本書。
他邁步走過去,坐下,一句話也不說,那個孩子,合上書頁,慢吞吞的轉過臉,兩個人彼此瞠視。
安全和舒服,如果這兩種感覺都來自于一個孩子,那一定是離奇的,藤原道無稍許自嘲的想著,一面拍了拍手,吩咐候在外間的幸子去準備酒食。
那些東西一逕的都有準備,幸子幾乎立刻就端著托盤進來,將食桌擺好後,即退出去。
一盞酒碟,一壺酒,一盤酥酪,一盤果脯,一盤櫻餅,一盅桂花冰糖汁。
藤原道無執起空的酒碟,遞到那個孩子的面前,等他為自己添酒。
那個孩子卻像受到了驚嚇,杏仁般的眼楮睜得圓圓的,卷曲的睫毛細細密密的顫抖,眼眸里盡是無辜和不明所以的神情。
他看著覺得有趣,嘴角一勾。
‘在想什麼?’
‘兼好和尚寫的小冊子里,說取酒讓別人喝的人,在五百次輪回中,會轉生成沒有手的人。’
他愕然,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酒碟,臉上不禁浮現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源氏常跑來跟他抱怨說那個孩子太安靜。
安靜嗎?
其實有很多變化,有的時候異常乖順,有的時候異常冷淡。
放下酒碟,伸手,很輕易的就將那個孩子抓過來,抓住,這是完完全全只屬于自己的東西,藤原道無的眼楮牢牢的盯著那個孩子從容、沒有情緒的臉,是的,這個是完完全全只屬于自己的。
‘如果我叫人在石庭院里也開鑿一個水潭,你就搬回去?’藤原道無無比認真的問道。
‘不是水潭。’那個孩子定定的注視著藤原道無,下一刻,輕輕淡淡的微笑,‘石庭院很好,不要改變。’
結果,什麼也沒有改變,那個孩子當天晚上就回到偏殿,讓藤原道無抱著回去。
也許是太高興了,藤原道無沒有注意到那個孩子略高的體溫,也沒有注意到幸子眼楮里的愁容。
西海道︰
九州,壹岐島、對馬島
南海道︰
四國
山陰-道︰
本州
山陽道︰
本州
畿內︰
本州
東海道︰
本州
東山道︰
本州
北6道︰
本州
當時北海道還不屬于大和的疆域,島上住著土著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