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氣放晴。
雖然昨天漂了一陣子零星小雨,但是對于如此炎熱的天氣來說,卻是絲毫不起作用。天上的太陽依舊是如此地毒辣,照的地面上的行人都有些睜不開眼楮。
夕陽渡是這段近百里長的湘江東岸最大的渡口,隔著江面就可以看見衡山縣城,熟練的船家擺渡橫過這一里多寬的江面只需要一盞茶的功夫,這里由此成為了湘江東岸客商平民前往西岸的必經之路。
這個渡頭據說是由衡山知縣譚大人出資修建的,需要乘船的人在繳納一定數量的「例錢」之後,就可以進入渡口乘船過河了。由于兩岸都有官兵把守,因此不用像乘坐私人渡船那樣擔心被劫,生意也算是興隆。
不過在渡口外繳納過例錢之後,乘船時還要向船夫繳納渡資。初來乍到的人可能弄不明白,不過知道內幕的人都不禁搖頭。在外面繳納給官兵的那份例錢屬于「保護費」性質的,直接是流入了衡山知縣的口袋中。而繳納給船夫的那份錢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船費。當然,那份交到船夫手上的船費也會被衡山知縣抽走一部分作為「紅利」!
這個衡山知縣也算是聰明人,朝廷雖說沒有禁止官吏經商,但是一旦經營,也是要繳納稅費的!這年頭做官的經商,誰願意繳稅啊,當然是能瞞的就瞞,不能瞞的就拖,不能拖的就騙,可謂十八般武藝盡出!
雖說在這衡山的地界上譚知縣誰也不怕,但是樹大總是招風,誰知道這小小的衡山縣城內就沒有想讓自己倒台的人物存在!因此,渡口上的官兵與船家只不過屬于保護和被保護的關系,兩者之間並存在雇佣,那些船也不屬于知縣名下的產業。如果有心人真的想查,也找不到確鑿的證據,這年頭也不行開票!
當然,這種官員經商的情況在各地可謂是比比皆是。所造成的結果是︰官員越來越富,百姓越來越窮!衡山知縣所派遣駐扎在渡口的官兵可是朝廷出資養下來的,雖然餉錢到了他這里頂多剩下六成,但是這些士兵卻是在給知縣做私事,是在給他賺錢!由此得見,北宋的官吏利用朝廷資源來謀求私利的本領可是越來越高!
由于時候尚早,前來乘船的人並不是很多,根據以往經驗,要到晌午時分才是用船高峰,因此很多船家都躺在船艙內,大白天打起瞌睡來。外面的官兵也好不到哪里去,上午肥羊太少了,他們還沒有撈到幾個子,都覺得接下來要好好地敲上一筆,晚上好回城去喝喝花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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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老三的船靠在岸邊,這個位置距離渡口大門有點遠,生意自然也是相對差些。沒有辦法,誰叫自己年初孝敬那個小頭目的銀錢比別人少呢,分配位置的時候自然也只能是這種偏僻不起眼的位置了。加上自己的船和其他人相比有些小,看起來也不夠結實,因此生意就變得越來越慘淡了。
不過朱老三並沒有被現狀嚇倒,自己的撐船手藝擺在這里,那可不是虛的!只要自己加把勁,在撐到對岸的時候多用力招徠一下,多搭上兩個客人回程,也就可以多賺點錢了。晚上的時候再去江里打點魚出去賣賣,中秋的時候給小隊副多送點酒錢,估計就可以在年底的時候排上個好位置!要是能把船再換換的話,那好日子就離自己不遠了!
朱老三經常這樣告慰自己,不過那純屬是白日夢,從河對岸接人過來,那就是搶對岸同行的生意,可是壞了行規的大事。自己恐怕白天剛接人多賺他三五十文,晚上船就被別人燒了!至于晚上外出打漁的事情,朱老三更加不情願去做,雖然自己生的牛高馬大的,但是卻有些懶。白天累了那麼久,晚上還出去繼續受苦,那不是自己折騰自己嗎?
不過今天他似乎是轉了死性,並沒有像從前那般地睡他一上午,而是目光呆滯地看著渡口外的大門。說是大門,其實就是兩塊破門板,連同周圍的圍欄也不過是稀稀落落的矮木樁,這種防衛措施明顯就是那種「只防良民,不防宵小」的設施,不要說別的,就是一個瘦一點的人都可以從兩根木樁的縫隙中鑽過。
剛過了沒有久,朱老三就看見不遠處過來了幾個人,背後都背著大大的竹簍,從穿著上看起來像是北方的客商。除了領頭人之外,其余幾個都是帶著大大的斗笠。不過那些官兵在收下一些碎銀子之後,倒是大大方方地放了那些人進來,連例行的盤問都免了。
生意來了!朱老三一個激靈地站了起來,趕在所有同行之前跑到了那幾人的面前。口中說道︰
「幾位大爺,一看就是遠道而來,這舟車勞頓了,請進來歇???不不不,是請上小的的船,小的立即送幾位爺過江!」
這朱老三這一套話語貌似是從客棧小二那里學來的,說到後面時差點說漏了嘴,好在及時改口。不過自己的話似乎沒有起太大作用,那名領頭的人似乎還在猶豫,而這時候周圍的同行都已經湊上來了,紛紛都上前詢問。
「大爺,坐小人的船吧,保管您老人家舒服!」
「幾位老爺,坐小人的船,價格您賞個吃飯的錢就夠了!」
「??」
看著周圍的同行在那殷勤地吆喝著,朱老三知道情況不妙,若是這些同行等下攻擊自己的船爛的話,這快要煮熟的鴨子恐怕就要飛了。當下,朱老三也不知道生出了何等勇氣,對那幾人說道︰
「幾位大爺,我朱老三別的本事沒有,這撐船的技術可是一流的!別的不敢夸口,只要給我一塊木板,我都可以撐到對面!」
這話說的就有些玄乎了,和那些傳說中的武林高手的絕活「蜻蜓點水」「凌波微步」很是相近。不過後面帶著斗笠的一個人忽然對那名領頭人點了點頭,後者說道︰
「那好吧,就坐你的船了!」
朱老三當下頭有些暈,自己這麼胡亂一說還真是管用了。然後立馬回過神來,在同行那殺人的目光之間殷勤地領路,一行人就這樣踏上了朱老三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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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位大爺看來是遠道而來的,不知道要去往何處?」
剛撐了一下子,朱老三悶得慌,他可不是一個閑的住嘴的人,隨口問道。那名領頭的年輕人隨口答道︰
「我們是從衡陽城過來,要去往長沙城!」
「幾位從衡陽城過來,為何要從湘江南岸擺渡到北岸去?衡州不是有船直接去潭州嗎?」
朱老三無心地問道,這事情一听起來確實很奇怪,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總不會是這些人舍近求遠,先從衡州走6路到這里,然後從這里搭船到北岸,再乘船去潭州吧!
領頭的那人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此話說來甚長,我等昨日的確是從衡州乘船出來的,誰知道昨夜在岸邊歇息時遇到賊人。我等命大,跑了出來,可惜財貨損失大半。然後連夜沿江北上,才走到這里,自然是要前往衡山城尋求船家北上潭州!」
原來是這樣,人家既然被劫了,朱老三頓時也不好意思再聊了。不過他感覺到這幾人舉手投足之間處處小心翼翼,除了那名領頭人之外,其余的五個人似乎都沒有開口說過話,不過他們的相貌被那大大的斗笠所遮住,所以時下也看不清楚。說來真是奇怪,船艙內曬不到太陽,為何那幾人還要戴著斗笠?
不過來的便是客,甚至說是衣食父母也不為過!朱老三才不管他們是誰呢,這時候他心中忽然一動,他們說要雇佣船家前往潭州,這船費可不是一個小數目,與其個別人賺,還不如自己賺呢!于是他又問道︰
「既然幾位大爺意欲雇船前往潭州,那看看小的這船怎麼樣,能不能再伺候幾位前往潭州呢?」
听到這話,那名領頭的人明顯一愣,難道說是自己的話有些唐突了?這時候,之前在渡口點頭的那人說道︰
「不是看不起兄弟你,只是此行一路凶險,路上難免再次遇到強盜賊人之輩。我等考慮甚久,還是搭乘官家的船只會比較穩妥!」
這話一處,朱老三頓時不服氣了,當下說道︰
「這位大爺您有所不知,那些官船上的官差比起賊人可是更為厲害!先不說別的,那孝敬的例錢可是少不了的!到時候看到幾位的財貨細軟多,他們見財起心,幾位又沒有靠山的話,只怕會被他們謀財害命!」
「哦,此話怎講?」
那人似乎對朱老三的話很有興趣,繼續問道。朱老三心一橫,說道︰
「今天能遇到幾位爺,小的也算是開心,索性豁出去了。實不相瞞,在今年四月初六那天,衡山縣城還真出了一個大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