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馬浮雲記 (一六七)秦淮晚唱

作者 ︰ 曲甲

公孫休的茶會阿圖終究是沒去。

蘇湄直到現在還鬧著情緒,要是去赴這個茶會,被她了解到原因,那自己豈不是自尋死路。再說,這京都號稱「虎踞龍盤」,龍雖然只有那麼一條,現在正盤著葉夢竹,但虎狼想必是不少的,保不準打斜里插出匹猛狼來,蘇湄也許就要去喝酒吟詩了。

這幾天來,阿圖不但日日陪著蘇湄上街大包小包地螞蟻搬貨,餐餐大擺河鮮山珍,這晚更是包了一條小船,要與她共游秦淮河,看能不能營造出一個能使兩人和好的機緣。

秦淮河的冬夜,若非是有著這些五彩十色的燈飾,又借著上元節燈會的氣氛,實是難與其它的季節比較。大船上的歌妓比較有名氣,船上那花燈也是多半較為出彩,不但繁多,而且花式也翻陳出新,格外的講究。小船雖比不得大船,但終歸也是花了番心思的,好歹總是有那麼幾盞燈來點綴著船頭船尾各處。

這條船的前後四周也都懸掛了彩燈,雖不是那麼地炫眼,但也照得四周河面上帶著幾分的光彩流影,時聚時散,象水中的夢幻。

在幽靜的夜里,槳聲汩汩的伴奏聲中,敞開兩側的船窗,阿圖與蘇湄並坐于艙內,觀看著這一片秦淮夜色。

河上的燈船著實不少,不一會兒,就會有那麼幾只擦身而過。爾後,歌聲自隔船飄來,音量隨著距離而逐漸地低去,透過這夜色與水霧,再經波聲、槳聲的過濾後傳入耳中,便有股依稀夢境之感。

一艘彩船打身側而過,傳來歌女悅耳的歌喉,一首昆曲的段子引得船上的客人們紛紛叫好。

「對了,我們也可以點曲。」

阿圖對著身旁的蘇湄擠出了一臉的討好,而後者只是斜了他一眼,並不接話。

「公子、夫人,這是曲譜。」

坐在船頭的歌妓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女,有著鄰家小妹般的清新甜美。她听見阿圖要點歌,就猶猶豫豫地遞上了一本歌折。

阿圖心頭大贊她這聲「夫人」喊得好,再轉眼看蘇湄也並未有何異議,心中甚喜,就翻開了折子點了一曲。

小妹見他點了歌,端起了琵琶就坐在兩人對面的一張椅子上邊彈邊唱了起來。她長得很是不錯,可歌喉卻實在不怎麼出色,而且也似乎並不很熟練。只要有船打身邊而過,隔船的歌聲唱得嘹亮一點,這小妹必定會跑調無疑。

「奴家上船還不足一月,詞曲有所不足,還請公子與夫人多多包涵,不要責怪,否則媽媽又要罰飯了。」小妹深深地福了一福,可憐兮兮地說。

罰飯?小妹妹說得真是好可憐,阿圖引惻之心頓生︰「沒關系,就拿你熟悉的來唱吧。」

小妹得令,坐回原位繼續開唱。

不料,即便是她所說的「熟悉」的歌曲,也是時常的跑調。此時,小船逐漸劃入一塊熱鬧的去處,四周的船舫絡繹不絕。于是這小妹的跑調就更離譜了,到後來實在是唱不下去了,便收了聲音,坐在那里滿眼是淚。那名租船時和阿圖講價的老鴇見勢不妙,更是躲在了船尾不肯露面了。

他租船的時候貪了小便宜,講了七、八條船,這家的價錢最低。事出有因,這條船之所以便宜,現在看來就是因為這船上的小妹不會唱歌了。他再看蘇湄,但見她用袖子掩住了嘴角,在那里偷笑個不停,極有可能是笑他今夜做了回秦淮水魚。

他見了蘇湄這模樣,心中又急又惱。本來是想帶她出來換下心情,沒想到會因為自己貪小便宜而大大地掃興,看來起碼今晚是無法和她重修舊好的了。

急中生智之下,阿圖忽然就想到了個補救的辦法︰「娘子,要不我給你唱一支歌好不好?」

蘇湄從未听他唱過歌,好奇的心思也就被引出來了,便點了點頭,也忘了反駁他那個「娘子」的用詞。

「不過若是唱得好,你可得原諒我。」

「行,大仙。你要是出了彩,這次便饒了你。」蘇湄眉頭先是一皺,可還是松開了。一切都是木已成舟了,不原諒他又能怎麼樣呢。

「好!」阿圖喜滋滋地回答著,隨即閉上了眼,坐在椅子里沉思了起來。

蘇湄等了他半天也不見他開口唱,倒是忍不住了,問道︰「喂,你倒是唱啊!」

「是。我剛才在翻譯它的歌詞呢,原來的詞你可听不懂。不過現在已經譯好了。」

說完他就站起身來,開始扭動著身體。雙手互拍,腳踏地面,手腳同時打著節拍之下,一種奇怪的節奏便從他那里發了出來,並低聲輕唱道︰

死寂的迷航,

我的頭昏暈發脹,

芳馨的野麻香,

彌漫在空氣里。

我吸入了幻覺,

再將現實吐出,

疲憊更加上了虛弱。

我得找一顆星來過夜,

一個可以放松的理想地。

屏幕傳來了誘人的圖像,

**著她的大腿與胸膛。

我迷糊著雙眼問,

這是地獄還是天堂。

她射出了光導航,

指給船一條隱秘的航向。

拋著媚眼,對著畫面,

她放蕩地說,

歡迎來到卡里佛星!

如此神迷的地方!

許多可愛的面容!

無數奢華的客房!

任何時候

你都能找到一間滿意的客房。

她的心為金錢所引誘,

她周圍充斥了許多魅惑的朋友,

她稱之為人獸。

在黑暗的街道中起舞,

酣暢淋灕。

一些舞是為了忘卻!

而一些舞是為了回憶!

我坐上吧台,

酒保說,這里不供應烈酒,

只有更烈的酒。

來一杯吧,在胃里燃燒的甘露!

深夜,她們弄醒了你。

說,歡迎加入卡里佛星!

如此神迷的地方!

許多可愛的的面容!

無數奢華的客房!

盡情歡娛,

是你下次再來的藉由。

脖子上懸掛著枷鎖,

手里持著粉紅的毒酒。

她說,我們是彼此的囚徒,

早在命中注定。

他們在夜里相聚,

愛戀彼此的身體,

又撕咬著,留下血色的痕跡!

我驚恐地逃離,

卻被堵在了門口。

她前來伺候,

帶著那些漂亮的朋友。

她媚笑著說,放寬心,

一切都如你意。

想什麼時候走都可以。

但你卻永遠無法真正離去。

一曲唱罷,蘇湄呆坐在椅中,她還沉浸于這首歌詭異的氣氛而無法自拔。這首歌極度地奇特,象是來自于另外一種文化,但旋律與節奏又異常的好听,而他打出來的節拍也和這歌相得益彰,盡顯歌中韻味。

「這首歌叫什麼名字?」她終于蘇醒過來,深吸一口氣,問道。

「卡里佛星。我以前開船的時候,感到無聊了,有時會唱一唱。」他伸了伸舌頭,語調帶著些孩子氣。

這時,船頭忽然傳來了一陣琵琶聲,原來是那個不會唱歌的小妹記住了這曲的調子,然後彈了出來。她初始還稍有生疏,然後就漸漸地熟練,最後竟然是將這首曲子中哀傷、迷惘、幽怨、沉淪、無奈、恐懼等種種的情緒盡皆表現了出來。看來,這個小妹雖然不會唱歌,但就彈奏而言,無疑是個天才。

阿圖听到這熟悉的調子,頭腦一熱,便從頭再唱一遍。頭先那遍,他是低聲吟唱,而此次有琵琶的伴奏,便是放開了歌喉。他的嗓音本是清亮,胸中氣息又足,開喉一唱,可謂是遏雲繞梁。

此曲唱完,小妹放下琵琶,盈盈下拜道︰「多謝公子賜曲,珠兒生平所學之曲,無一比得上公子這首。」

得到這位專業的小妹好評,阿圖大為高興,笑著扶起了她︰「姑娘不必如此,若非你曲彈得好,我也不能如此盡興。」

她抬起頭,和他的目光相逢時,臉上便是一紅。

「娘子。我唱得好不好?」阿圖坐回了蘇湄的身邊,攬著她的腰問道。

「嗯。這次就饒了你。這曲真是好,不過這詞……不會是你自己編的吧,怎麼如此的……」蘇湄想著這詞的內容,不禁感到臉上有些發燙。而且里面還有不少稀奇古怪的詞,諸如「光導航」、「人獸」什麼的。

阿圖正待回答,不料船外忽然燈光大作,幾道探燈同時射入窗口。向窗外一看,七、八只大花船已圍在了這艘小船的四周,而更多的船看樣子似乎正朝著這邊駛來。

那幾只大船的船頭不約而同地走出來數名花枝招展、美艷襲人的歌女,朝這邊含情脈脈地笑著,異口同聲地道︰「適才是哪位公子放歌。奴家敬請這位公子上船品茶敘話。」

雖然都是美女,看似也情真意切,可這個時機……阿圖心下一急,連忙叫出聲來︰「船家,船家……趕緊掉頭,上岸!」

注︰本章歌詞改編自英文歌《加州旅館》,希望讀者們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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