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馬浮雲記 (一七四)離別夜

作者 ︰ 曲甲

中午時分,宮里來了人,帶來了阿圖的授爵文書並將所有的賞賜都一一抬了過來。

這次來的是一名叫王德恩的主管太監,三十多歲的模樣,白白胖胖,一團的和氣。阿圖見他是皇帝身邊有職司的太監,便遞了一個二兩的黃龍過去,比給王寶的多了一倍。王德恩瞧了他手里的金幣好半晌才勉勉強強地接了過去,似乎是嫌少了。阿圖不得已,只得再添了個黃龍,他這才露出了滿臉笑容,道了聲謝。

接下來,王德恩就跟他講了好些的親近話,說皇帝最近好幾次都提到了他的名字,想來是對他很上心,上騎都尉以後前程似錦雲雲。

等這幫宮人走後,陳世錦也來了。當他驟然得知阿圖竟然是宮中婕妤的弟弟,並且還剛剛授了爵,這下就是驚異萬分。他前來的主要目的是講那筆有關茂業股子的交易事宜,說那兩位股東同意將手上所有的股子賣出,還按阿圖的要求在價錢上作了些退讓。

要完成這筆交易可沒這麼快,既要訂立契約,又要去衙門備案,還要通過中介交割。阿圖是等不及了,便說這些股子都歸在蘇湄的名下,讓蘇湄自己和他去辦理所有手續。

這筆交易值得一萬八千貫。陳世錦見如此一筆財富阿圖竟願意將其歸在蘇湄名下,不禁暗暗稱奇,畢竟他們兩人尚未成親。

陳世錦本來與阿圖止相交一面,談不上有多了解,若不是迫于無奈實在是不願意眼睜睜地看著這些股子轉給他人。作為商人,所見中不缺爾虞我詐,即便是至交親朋間也常常是彼此防備著。見他肯將這筆巨額股子轉給蘇湄這為尚未與之成親的女子,便深深地佩服起他這種氣度來,暗思這人或許真是個能做大事的。

二十二日,長樂遣人送來了回禮。禮單中有︰她親手所繪的《青梅圖》一幅、錢三千貫,此外還有還有駿馬一匹、錦緞十匹、茶葉一擔、土產之物若干,阿圖自然是老實不客氣地收下了。

這幅《青梅圖》中畫著一株的梅樹,枝上青梅正熟,青中帶紅,一女子正嗅著青梅,半側著顏面,目光卻望向畫外。畫中女子時值妙齡,眉似新月,齒如含貝,杏眼桃腮,神情嬌羞,暗含期待。

眼見這名畫中女子分明就是長樂她自己,阿圖呆頭呆腦地道︰「長樂公主莫非想吃梅子了,也不先洗洗。」說完便將畫卷起,隨手扔在一邊不管了。

蘇湄明白這畫中的意思。長樂分明是借著李清照《點絳唇》中「卻把青梅嗅」的句子,欲言「青梅熟了,本公主也熟了,你來摘吧,我等著呢。」的意思。不過她自然不會去幫長樂這個忙,眼見他如此愚鈍,也不點破。她卻不知,李清照的這首詞阿圖早背得滾瓜爛熟,其中意思如何能不曉得,只是見她在一邊,裝作不知罷了。

這次前來京都,阿圖總共從皇帝和公主那里得到了幾近二萬貫的銀錢,于是將這些賞賜與長樂的回禮統統地合在了一起,自己又添了一萬貫,湊足了值三萬貫的票子都交給了蘇湄,讓她用這些錢去買陳世錦的商號股子,剩下的錢讓她收著做家用。

除此之外,他還覺得家里僕佣的人數少了。這所宅子不算小,就盤兒、馬管家和張媽三個可用著有些捉襟見肘。原來葉夢竹在的時候,因為皇帝常來而需要掩人耳目,下人不好請得太多,而現在這個障礙已不存在了,多請幾名僕佣乃是勢在必行。

接著,他又喚了盤兒、馬管家與張媽分別前來正房,每人賞賜了些銀錢,然後叮囑她們在自己離去後,家里一切都要听蘇湄的吩咐。馬管家與張媽每人得了相當于半年薪金的賞賜,什麼都是滿口地答應了。

盤兒這幾天十分地失落,眼見這位少爺不但有了位如花似玉的新人,而且還被公主給纏上了,那自己的未來就實在是有些黯淡。又見他要走,心頭難免不舍。但轉念又想到他半年後即可回來,來日方長,且蘇湄這位少女乃女乃也不是難說話之人,自己也只是想做他的妾,心願就未必不能達成。既然如此,處好和蘇湄的關系當是十分的緊要,于是對他的要求也是沒口子地應承。

學堂正月二十五日即將開學。二十三日這晚,阿圖想不走也是不行了。

※※※

夜色已深,阿圖立于郊外一個靜悄悄的荒山崗上。今夜風大,但月色明朗,他不敢在京城鬧市里起飛,而是先來到這處僻靜之地。

山下不遠便是繁華的京城,那里依然是萬家燈火,秦淮唱晚。

一陣風吹了過來,擾得一叢大樹的枝葉簌簌作響,一只夜梟似乎受到了驚嚇,突然怪叫了一聲,象只中了箭的兔子般急急地拍著翅膀飛走了。

夜梟的叫聲使得此處顯得越發地清冷,也將他的心緒侵染得越發地蕭條。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心思,乃是最怕離別。兒時與父母,長大後與瑪麗,每一次的離別都似乎是天長地久,仿佛讓人心孤零零地懸掛于冷幽的夜空。

京都的一月實是他此生最為歡樂的時光,蘇湄象個真正的妻子,而那個小院也象一個真正的家。他即將離開這些對他來說是最重要的東西,至少是半年。他生怕在他返來的時候,這種幸福就變得與他無關了。

不過,該走的時候終歸要走。

最後再望一眼這令人牽腸掛肚之地,他終于狠下心來啟動了飛行裝置,瞬間即騰空而起向著東北方飛去。

與此同時,蘇湄卻坐在梳妝台前,正在卸上的紅妝。

八個巨大的紅燭將室內照得一片的通明,連同她身上的吉服,將整間房渲染得喜氣洋洋。

今夜,他離開之前定要看她扮成他的新娘。于是她穿上前幾日逛街時所買的嫁衣,戴上了鳳冠霞帔,梳起了紅妝。他還找了兩塊紅布蓋住了她的頭,還有板有眼地拿根秤桿來挑蓋頭。

他說︰「伏羲娶女媧,是兄娶妹,與禮不合,因此有了蓋頭。一般人娶老婆是要蓋頭的,我是學生娶老師,並非太合禮,所以更要蓋頭,還要蓋兩層。」

這小子總是要搞出點新奇,玩一點花樣,而她喜歡他的新奇,也喜歡他的花樣。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臉泛桃花,嬌艷欲滴。想起了他的贊美,他說她是全天下最美的新娘,便又舍不得真正地將這妝卸下了。

相逢晨讀,晚間授課,大仙罰跪,湖畔篝火,海上送別,京城夜游,秦淮晚唱……這一幕幕的情形緩緩地從她腦海里流過,宛如夢幻,她深信世間再無一人可以讓她經歷這樣的人生。

「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想到這句詩,她不由得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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