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馬浮雲記 (二二五)幽幽的骨笛

作者 ︰ 曲甲

月滿如輪,灑下銀光。

一條黑影煙一般地撲向一棵老松,瞬間就消失不見。月光照射在松樹之上,只見其粗糙斑駁的褐樹皮。

就在呼吸之間,另一條人影飛射而至,衣訣帶風,到了樹前頓然而至。月色明亮,將他的臉照得清清白白,卻是阿圖。

他左手抱一個酒壇,右手拿一個碗,圍繞著棵松樹轉了一圈之後,口中自言自語︰「怎麼不見了。」說著將碗往空中一拋,隨手在樹干上一拍,發出「啪」的一聲響,再收回手接住空碗,醉眼朦朧中帶著賊笑。

老松上的一大塊樹皮應聲剝落,穿著忍者衣的柴門紋現身于月光下。她鐵青著臉,手里慢慢地卷著一塊畫著樹皮圖案的布,那一下正拍在不應該讓男人觸踫到的位置上。

「哇!原來是小柴啊,你扮樹真是好酷!」阿圖噴著酒氣笑道,「只是還有些破綻。」

柴門紋收好了布塞入懷中,小聲問︰「什麼破綻?」

「樹是平的,女人可是……」他斜著眼向她上下打量了幾下,也不覺得有什麼起伏了,「不如改扮點別的……」

這句話明擺帶著些吃女人豆腐的嫌疑,但柴門紋還是忍不住問︰「改扮什麼?」

「不如改扮美女算了。」

「哼!」柴門紋怒哼一聲,抬腳欲走。

「慢著。」阿圖身子一橫,攔住了她的去路,「你為何要窺視我?」

「我沒有。」

「沒有?」阿圖冷笑一聲,道︰「胡說。我在那塊石頭上喝了半個鐘頭的酒,你在樹上看了半個鐘頭,是不是有人派你來監視我?」

阿晃是個不怎麼能喝的,在馬廄旁喝了沒多久就開始東倒西歪。于是阿圖扔下了他,一個人抱著酒壇跑來山上喝。

柴門紋身軀猛震,好一會才艱澀地說︰「不騙你,真的沒有。」

「我不信。」

柴門紋無法解釋,冷冷地說︰「我要走了。」說完,一推他肩頭,欲再次離去。

卻不料,手掌一接觸他的肩頭,便發覺如同鐵鑄一般。她使力一推,反被自己力量的回震阻退了一步。柴門紋身形隨即發動,右手在腰間一探,手腕一翻,橫刀擱在了他的脖子上。

「哦。」阿圖似乎吃了一驚,「小柴,你的功夫真不錯嘛。」

柴門紋慘白的臉上驀然泛起了一股妖異之光,森然道︰「還成,足以殺你了。」

「那你殺啊。」

輪到柴門紋笑了︰「你想找死?」

「你殺不了我。不信,你試試。」

喝一聲「好!」柴門紋伸臂向前一推。只听得「叮」的一聲,手腕巨震,一柄短刀握之不住,月兌手飛去。原來是他用酒碗底在她的刀背上一敲,將它震飛。

這是什麼手法,又是什麼樣的出手速度!柴門紋素來自負自己出手極快,卻連對手是如何出手的都沒看到,又驚又怒之下,抬右膝撩他下陰。不想腳剛離地,就被他一腳給踩了下來,再起左腳,又被踩落。

自己完全不是他的對手,柴門紋心灰意冷︰「你想怎麼樣?」

阿圖眯著眼在她臉上瞧了瞧,嘴里吧唧了幾下道︰「算了。看在你剛才沒有用刀刃對著我的脖子切來的份上,陪我喝酒就饒了你。」

柴門紋此前在推刀的剎那將手腕轉了個小半圈,對著他脖子推過去的只是刀面而已。

圓月清輝,星光暗閃,幽幽的笛聲嗚嗚地回蕩在耳邊,令人更覺清冷。

柴門紋嘴邊吹響著一只暗紅色的氣孔骨笛,舒發的清音繚響在夜空,像是深淵中的孤獨彌漫出來,籠天地于憂傷中,如煙如霧。

有人說︰樂聲是人的心聲。

這個小妹的心聲原來是這般的孤獨!坐在傅蓴的練功石上,阿圖望著碗里的酒水直發怔。

吹完一曲,柴門紋問︰「你在想什麼?」

他同時問︰「這是什麼笛子?」

她回答︰「骨笛,是丹頂鶴的腿骨做的。」

他回答︰「我丟了件東西,在想它。」

兩問兩答。阿圖將碗中的酒一口喝盡。柴門紋卻低下了頭,擺弄著手中的笛子,問︰「你丟了什麼?」

「一個美女。」阿圖桀桀地笑了起來。

柴門紋一愣,笑問︰「別人撿跑了?」

「對。」

「咯咯咯……」她竟然也笑了起來。

這還是阿圖第一次見到她笑,她如果不是因為臉色太差的話,又成天擺出副死人頭的樣子,其實算得上挺好看的。于是問︰「你干嘛要笑?」

她的笑容中帶著些玩味的意思,似乎覺得他丟了美女是件有趣的事︰「丟了就丟了唄。打不定,改天你也撿一個。」

嗯!這倒是個正理。阿圖點頭道︰「不錯。明天起,我就天天去街上盯著,看能不能撿一個回來。」繼續問︰「對了,你為什麼不喝酒?」

「這是我們武忍的規矩,不可飲酒。」

「也不吃肉?」

「可以吃點魚。」

「為什麼?」

「怕身上帶有味道,不利于隱藏,所以口味重和油膩的東西都不能吃。」

他開始端詳起她的臉來,看得她不自覺地又把頭垂了下去。阿圖問︰「你的臉為什麼這麼白,好像比新刷的白牆還要白?」

這個比喻說得真是沒水平!可柴門紋並沒有計較,反而把頭垂得更低,悄聲道︰「那是因為我們佐藤家陰陽妙心流的內功,我煉的是陰流。內功越深,臉色就會越白。」

怪不得這個小妹長得這麼大了,臉色還這麼白,身材還這麼平,原來是內功和營養不良兩大原因。阿圖吹了聲口哨,將酒碗向著她一遞︰「喝一口,試試味道。我不會向佐藤取告密的。」

柴門紋目光凝視著這個酒碗,似乎內心做了好一番掙扎,才接了過去,「咕咕」地喝了一口,隨即就大咳起來,臉一下子就脹得通紅。

「喝了酒臉就紅了,可比原來白白的好看多了,」阿圖表揚了一句,「再來一口。」

柴門紋連連搖頭,將酒碗往他手上一還,「喝多了會醉的。反正我喝過了,也算是陪你喝了酒。」

阿圖不接酒碗,讓她繼續端著,說「你都沒醉過,怎麼知道一定會醉,說不定你千杯不醉。」

柴門紋開始用警覺的目光看著他,再將酒碗往他手中一塞,「我不喝。要喝你自己喝吧。」

阿圖只好接過了酒碗,咕嘟咕嘟地把一碗酒喝完,然後對著她突然打了個酒嗝,後者聞到了直皺眉頭。

「你也別喝了,這麼大壇酒都被你喝光了。」柴門紋伸頭去酒壇口看了看,只看到了半壇酒水。

「嗯」他應了一聲,似乎又若有所思,問︰「對了,你剛才為什麼看我這麼久?」

柴門紋只覺得身子發僵,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看那麼久,只是覺得既然已經看了,就干脆看下去,回答說︰「我在那棵樹上練功。我們武忍要練氣,也就是要靜心。你不走,我就看下去唄。」

原來是這樣,總算是一種解釋吧。阿圖笑道︰「我還以為你看上了我呢。」

听到此語,柴門紋騰地一下臉紅了,站起身來說︰「我走了」,卻被他伸手一拉,無可抗拒地又坐了下來。

「開個玩笑,不要生氣。」

看著他臉上的陪笑,她似乎不敢與他的目光接視,只把頭一偏,望向山外。月光下的田野、小河與那個孤零零的昇陽城都份外地靜謐,仿佛是一個嬰兒正在天地的搖籃里熟睡著。

「你們女武忍嫁不嫁人?」

他突然來了這麼一句,搞得柴門紋不知所措,想了好一陣,才道︰「只有男武忍才肯娶我們,但是他們卻更想娶尋常的女子。佐藤家的女武忍並不少,一共有十一名,但也只有一位嫁了人。」

佐藤家的武忍平時都是呆在山里,只有執行任務的時候才會出來,所以阿圖對他們認識得有限。至于嫁了人的佐藤家人,他認識的也就是佐藤織了,便問道︰「你說的是佐藤織?」

柴門紋搖頭說︰「家主根本就沒讓她修習忍術,她不是武忍。」

「為什麼?」

「剛才不是說了,女武忍嫁不出去。」

說完,柴門紋竟然端起了那個酒壇,在碗中滿滿地倒上了一碗酒,然後送到嘴邊就喝。她本來想學著他一飲而盡,接過只喝了兩口,第三口卻嗆了出來,噴了他滿身。

「對不起。」她低聲地說,從懷里掏出來一塊紫色的手巾遞給他,臉上一片潮紅。

他接過了手巾將身上的酒水擦干後,然後便把手巾還給了她。再看這小妹,忽然覺得她實在是長得不錯,但就是要在臉紅撲撲的時候才不錯。如果是象平日那種死人般的灰白,怎麼樣都只能讓人覺得害怕,敬而遠之。

「我要去京都讀書了。」

「哦。」柴門紋淡淡地應著,臉上並沒有什麼驚奇的反應。

「我听說忍者家族培養出來的忍者是可以賣的,你們佐藤家的武忍賣不賣?」

「你想買武忍?」

阿圖一指她的酒碗,半開玩笑地說︰「不是買武忍。如果你肯把酒喝了,我就把你買下來帶去京都,好不好?」

柴門紋愣了半晌,突然端起酒碗一飲而盡,「謝謝你。但我們佐藤家的武忍只為傅家專用,是不賣的。」

阿圖做了個無可奈何的神色,在碗中倒滿了酒說︰「不賣就沒辦法了。咱們喝酒吧,你一口,我一碗,如何?」

「好!」柴門紋爽快地答應了。

就這樣,兩人你一口,我一碗地喝著。等到酒喝完的時候,天色已近破曉,柴門紋也搖搖欲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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