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馬浮雲記 (二四一)最後一名船員

作者 ︰ 曲甲

螞蟻號主艙房的二樓,阿圖坐在床上,阿晃坐在對面的一張軟椅上。兩人手里端著酒杯,喝上一口,彼此瞧上兩眼,又把目光給偏開。

窗外是炎炎的夏日,幾名奴民水手正在甲板上忙著,臭汗淋灕卻干得滿臉的快活,間或彼此說笑幾句。回想以往在馬廄干活的日子,他們兩個聯手鍘草,不也是窗外的這一副光景麼。

今天是十三日,分別的日子即將來臨,面對著這個可說是自己最好的朋友,阿圖怎麼都有股難舍難分之感。他甚至還沒有和他說船期,也沒有說任何告別與保重的話語,每每欲言,卻又難于出口。

這一別就可能是經年累月,不知何時能再相見。阿晃不象小開、木吉與丁一他們,那幫朋友人人都行色匆匆,人人都懷有自己目標,人人都在奔向自己的前途,而且人人都已經離開了這里,唯獨把他一個人孤零零的留下。

眼見著他意興闌珊地坐在那里,低著頭只管看杯中的紅酒,阿圖在他肩頭輕輕地擊了一拳︰「嗨。」

阿圖原本是想讓他振作點,可這一拳也許是打重了,阿晃手臂一晃,酒便潑灑了不少出來,將白色的絨地毯沾染了一塊猩紅色。

「哎呀。」阿晃叫出聲來,趕緊俯子用袖子來擦。

紅酒沁入了地毯中,哪能擦得掉。他擦了好幾下,見此舉乃是徒勞,便帶著股難堪地表情,抬起了頭說︰「對不起。」

「就這點事還用得著說對不起。」阿圖將他拉了起來按在了椅子上,再將他的杯子倒滿了酒,埋怨道︰「你跟我生份了。」

阿晃搖搖頭,又把他的目光放在了酒杯之中。

他在回避。那個以往是不喜拘束又混混噩噩的家伙不見了,換成了眼前這股悶聲悶氣的模樣,阿圖嘆道︰「你到底怎麼了?」

「我想……」阿晃抬起了頭,說了半句停住了,過了半天才繼續道︰「你要走了。」

「是,十八日就啟程。」

「能……能不能帶我一起走。」

這太讓人驚訝了!阿圖差點被他震得站起身來,「你去京都干什麼?」

阿晃猛地一口喝完了杯中酒,不顧一切地說︰「不管干什麼,我得離開這里。」

「為什麼?」

「這里不適合我,我在這里永遠都做不好。就像這段時間,我一直都很努力,但是還是什麼都做不好!」

說完話他就站起身來,轉身看著窗外。從背影可以看到他的身體在抖動,想必是胸中有股郁氣難于抹平。

「你說過,若是不喜歡的事就不可能做得好。我不喜歡釀酒,所以就沒學釀酒。我也不喜歡養馬,不喜歡練武,所以都不可能做好,所以……」他把身子一扭,轉過頭來一字一句地說︰「在這里,我永遠都做不好!」

外面是陽光燦爛,藍天悠雲,可里面卻沉澱著一股淒涼,一個大老爺們在哀怨地自暴自棄。

「讓我上船吧,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阿晃懇求道。

阿圖無法回答。的確,阿晃真的是做不好那些事,但他若去了京都就能找到他喜歡做的事情嗎?他又能干些啥?

阿晃見他沉著臉不作聲,再次懇求︰「他們都說你不是凡人,你幫了比比洛夫,幫了頓別守一家,你也幫過我,讓我白白得了那麼多錢財的。可是錢不能改變我的一生,你能再幫我一次嗎?」

他連這樣的話都說了,阿圖就拉不下情面了,畢竟他是他的朋友,還是最好的朋友。想到楊山長曾對他說過的那句有關阿茂的話,便覺得不能讓他有一切來得太容易之感,錐心刺骨地說︰「有人說,爛泥是扶不上牆的。」

阿晃愣住了,隨即鐵青了臉,大聲地回應︰「我不是爛泥!」

嗯!這還有點象樣子。阿圖問︰「海上風浪大,若是你暈船怎麼辦?」

「大戰里我還不是坐船去了那邊,不是沒暈嗎?」

「要乘我的船得干活,坐在底艙里渡海和在甲板上干活是兩回事。」

「這個……可我听說一般人也就是暈幾天,過後就不暈了。」

「你能挺得過去這幾天嗎?」

「能!」阿晃斬釘截鐵地說。

「你得和水手們一起住底艙,別想住我的客房。」

「行。」

「正兒八經的活你暫時干不了,但雜事你得幫手,打掃船艙也行。」

「行。」

「在我船上,沒有自由民與奴民之分。牽晃是船長,蠣蠐民管水手,你得老老實實地听他們的號令。」

「行。」

「最後……你得喊我東家。」

阿晃目的達成,露出了滿臉的笑容,大聲道︰「是!東家。」

「少得意。你要是中途堅持不了,我就把你趕下船,你自己游回來。」

「哦。」

※※※

大宋的海航制度很是嚴謹,沒有海工證而在海船上干活是不合法的。之前阿圖就已經給阿布、巴卡、水海濟、圖輝、前手藏、真兒與恬兒,連同自己與里貝卡共就人辦海工證,而其他的人則原本就有海工證。

辦海工證需要考試。不過阿圖打通了關節,他塞了頓別海事房一幫官吏二百貫的錢票。因此考試就不用了,他只是整理出自己這幫人的資料交給他們,第三天海工證就拿到了手。

可因為又多了兩人,接下來的數天,阿圖讓阿晃去給他自己與前田切辦海工證。牽晃與蠣蠐民繼續帶著這些人日日在海上練船,並且購買一系列的補給。

至于阿圖自己則在做臨行前的最後準備,最主要的內容就是到處吃喝,東家吃了再吃西家。首先是楊繼 和阿秀請他在家里又吃了一頓,請他一路關照阿茂。阿圖跟楊繼 的情分非同尋常,自然是滿口應承,然後請老師與師母多多保重身體。

其次,他上了趟隨陽觀去拜見神木道人。可惜神木不在,青陽說他跟大師兄青松去了庫頁島,正在豐原城外勘查風水,準備在那里修建一座新的隨陽觀。在頓別的這兩年時間里,阿圖也就上過兩次隨陽觀,而且都是跟著傅去的,談不上與這些道士們有多大的交情。既然神木不在,他也就是留了幾句話並五百貫的布施就下山了。

然後是比比洛夫與多娜也請了他一頓。阿圖很慶幸,那夜自己終于做了個正確的選擇,否則今日也就無顏與好朋友同桌而飲了。再瞧瞧多娜,她卻是完全地不動聲色,似乎從來就沒發生過那事一樣。席間,比比洛夫一個勁地搖頭嘆息,說阿圖就這麼走了,自己和最好的朋友從此就彼此天涯,真是令人傷心。喝到最後就喝多了,比比洛夫還大哭了一場,搞得阿圖跟他摟著肩也一起干嚎了好幾聲。

再就是城里還在留守著的老兄弟們,連同一直都很照顧他的庖堂師傅老廣也湊著去到鎮子上大搓了一餐。大家說著這幾年相交的情分,少不得又灑下幾滴惜別淚。

最後阿圖叫了傅家三個小字輩去到湖邊吃了頓篝火野鴨宴席,囑咐他們要好好練武,好好讀書。長大了,幫著他們的爹和伯父打天下。

傅沖對阿圖早就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他雖然不知道大姐是怎麼考上探花的,但他很有料事的天份,猜到了這事一定和阿圖有關。

家里最凶惡的大姐終于被阿圖給「帶」走了,這使得他心花怒放,而所討厭的傅博與傅兩個都沒考上大學,這又使得他暗中拍手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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