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馬浮雲記 (二八九)京都在望

作者 ︰ 曲甲

螞蟻號進入了長江,在黃濁的江水上逆流而行。天氣實在是太熱,主艙內的前窗與側窗全數打開,期望著慢悠悠的江風能帶走點悶熱之氣。

艙房的地板上擺了口藤箱,傅櫻正蹲在箱子前在里面扒拉著。她在箱子里找來找去,不久就翻出來個盒子,打開一看,原來是件步搖。這個步搖乃是純金所制,曲成花枝型,共四十多枝小枝,每枝的末端還嵌有一粒寶石。

「嗯。這個好。」傅櫻高興了,趕緊起身,跑去將這支步搖放入到自己的箱子里,然後再回來繼續翻看。

傅萱坐在椅子上玩弄著她那把奢華的匕首,勸阻道︰「唉。我說阿櫻啊,你也不要太貪心了。」

「哼!」傅櫻臉一板,氣呼呼地道︰「我才不是貪心呢,是氣不過,得報復一下這個蠻子。」

「哦,報復啥?」傅萱詫異道。

「那個小狐狸最近可是神氣,下船前每次在餐廳遇到都把尾巴翹得天高。」

她口中的「小狐狸」指的是小紅,至于「狐狸精」則是指寧馨兒。傅萱略有所悟,但還是問道︰「你的意思是?」

傅櫻指指指自己的腦門,用啟發人的語氣說︰「想想啊,那個死蠻子的德性難道你不知道,一個沒看住就給人拐走了,瞧那個小狐狸的神氣勁,估計就是得手了。」

里貝卡正躺在軟椅中看《聖經》,聞言放下了書,問道︰「那怎麼辦?」

傅櫻嘆了口氣說︰「連溥姐都沒能管住他,我能有什麼辦法?」說完,就繼續翻*弄箱子,接著又找出來一對帶著異域風味的鏤空手鐲,對著傅萱喊道︰「阿姐,這個好,喜不喜歡?」

傅萱搖了搖頭,示意不用了,「蠻子可精了,說不定這些他都記了數的。」

「記了數也不認,他還能搜查咱們的箱子不成?」傅櫻不以為然地說,轉問里貝卡︰「你要不要?」

里貝卡又在看她的《聖經》了,听到傅櫻的問話,抬頭答道︰「神說‘心中的貪婪,一定會挑起爭端。’我不要了。」

「嘖嘖嘖……」傅櫻發出一陣嘲諷聲,奚落道︰「你昨晚可在上面呆了兩個鐘頭,我們也沒和你爭端啊。」

「啊。」里貝卡臉一紅,用書遮住了臉,心道︰「她年紀最小,怎麼就臉皮最厚?」

傅萱覺得她說得實在不像話,啐了她一口︰「小不正經」。

「哼!我要是正經,你還能來京都?」傅櫻反駁道。

「你……」傅萱被她一句話噎住了,無言以對。

傅櫻依舊在箱子里尋她的寶貝,傅萱和里貝卡眼睜睜地瞧了她陣後,各自去干自己感興趣的事了。

過一陣,傅櫻在這口箱子里找完了,搬下去後又換了另一口箱子搬上來。艙內悶熱,就干了這麼點事,小巧玲瓏的鼻子上就滲出了好幾粒汗珠。

里貝卡看著她在那里不停地開著盒子、拆著錦囊,眨巴了幾下眼楮後問︰「好象蠻子很听那個蘇先生的,要是她不給我們進門怎麼辦?」

傅萱停止了玩她的匕首,用半不悅、半呵斥的語氣說︰「胡說!這怎麼可能。」

「就是。」傅櫻暫時收住了手,指著里貝卡說︰「你這個西洋妹就是不動腦筋,蠻子會讓純姐吃虧嗎?純姐能入門,我們自然也能入門。再說了,我看純姐才多半是正妻,她可沒反對我們入門。」

里貝卡皺皺眉頭,撇了撇嘴,也就不發話了。

※※※

京都就快要到了,傅蓴坐在窗口,木然地向著窗外的兩岸看去。

青山農田,水牛風車,烏篷漁船,江畔浣衣的村婦,水里洑沉的頑童,一切都帶著股悠游而柔和的感覺,這也許就是江南的味道吧。

耳畔響起了芊芊的聲音︰「小姐,我們真的不用收拾行李?」

其中的理由傅蓴早已說過,可她還是忍不住地再問了一聲,可見心思迫切。傅蓴再度地搖頭,說一聲「不用」,然後就看到她皺著眉頭地離開。

蘇湄還不知道有溥純這麼個人存在,或許會堅持不給她入門,這就是為何不急著收拾行李的理由。但在芊芊的心目中,傅蓴才是阿圖的正妻,也曾經為此在她耳根邊旁敲側擊了好幾次。

傅蓴沒有去想過那個正妻位置的歸屬,誰做正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打那個穿越烏雲見月圓的夜晚開始,她就是屬于這個小子的了,這是她的宿命,她業已認定了。

芊芊的心思傅蓴是很清楚的,那個小子對于她來說,便象是一個給了她第二次生命的神,她對他崇拜得五體投地,一口一個「姑爺」地喊著,恐怕他讓她去死都會願意。他還極會收買人心,暗暗地塞給了芊芊幾個寶貝,不過芊芊還算老實,這件事她也已經向傅蓴交待過了。

這個臭東西明明做出了這麼多人神共憤之事,但最終還是讓他處處佔了便宜,就象她自己一樣,本是無顏與兩個佷女朝夕相處,卻最終不得不接受這種命運的安排。她深恨,但又舍不得真的離開他,只好自欺欺人,隨時提醒著自己的新身份

可是如此的話,她就永遠都得生活在這個新的軀殼里,也永遠不能再與老父慈母以及兄姐相認,這又是何等的殘忍。

打里屋傳來了芊芊的哼歌聲,再一听,是那首蘇軾的《但願人長久》。

頃刻,兩行清淚暗流。在國府里的無數個日子里,她都會在心中默默地哼著這首曲子,翻覆地念叨著那句「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的詞,有如在寒夜里手捂一盞小小的暖燈。

在決定把自己交給他的那天,她在山洞里唱了這首歌,本以為那個時刻會是她生命中最美的絕響,從此就會如同一朵盛放到極致的花,漸漸地枯萎,直至花瓣盡落,最後歸于塵土。

如果他沒有去找她,那麼,她現在還是在做著她的太子妃,將來還會做國後,人生雖然不可能快樂,但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憂愁。偶爾地,還是會記掛一下那個把她從狼吻里救出來的賊小子,那個給她治傷的墨子劍騙子。

人生總是難以揣測的,不知不覺之中,腳步就踏上了另外一條道路。

但這條路真的會更好嗎?也更值得期望嗎?

※※※

密密麻麻的帆篷象一團團紛亂的羽毛,遍散在寬闊的江面上,遮天蔽日。

在逆流又逆風的日子里,江北嘹亮起了呼喝的號子,成群結隊的縴夫袒露著古銅色的身體,背著繩索,揮汗如雨。與此相反,江南卻是順風又順水,尤其是那些運糧、煤與木材的船只,往往十數只首尾相餃,樂哉悠哉地順流而下。

上海到京都的江面是普天之下最為繁忙的黃金水道,其上千帆飄浮,來往的舟舸穿行如蟻;其畔萬桅聳立,停靠的船舶密如森林。

離開上海後,經過三日的航行,遠遠的江面上就隱隱約約出現了一片碼頭的跡象。

「南京港!」

隨著舵輪區上渡島薰的一聲興奮叫喊,目的地已歷歷在望。

烈陽當空,酷熱難當,將整個天地與所有人的心思都炎得發燙炙熱。

螞蟻號升起了四面主帆,掛上了所有的船首三角帆,在渾黃的江面上高昂著雙頭,于驚嘆聲中逆風而行,超越一只只走不太動的同路船。

右船頭上,阿圖與阿晃並肩地站著。對于一個看到船就頭昏的人來說,這是一個艱難且漫長的考驗。這一路的航程,他終于挺了過來,不僅瘦了許多,全身還被太陽曬月兌了一層皮。

「有什麼感想?」阿圖拍著他的肩膀問。

阿晃長舒了一口氣,雖然臉上盡是疲憊,卻笑道︰「也不過如此罷了。」

好樣的!阿圖伸出手去與他對擊一掌,相對大笑。人生中,哪怕是再難的事情,或者只要堅持了下去,結果都會是「不過如此罷了」。

在經過了四十二日的海上之旅,八月三十日的正午,螞蟻號終于抵達了京都。

詭異又豐盛的航程結束了,但未來又是如何,每個人的心中都埋藏著不同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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