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馬浮雲記 (二九三)同乘涼

作者 ︰ 曲甲

夜有些涼,阿圖坐在門外的台階上,抬頭望了望天,天邊掛著一輪勾月。

他懊惱著自己的嘴巴太癢,忍到明早再說是不成的,但起碼可以挨過深夜,等到她迷迷糊糊的時候再講,會不會事半功倍?不象現在,連頓晚飯都沒吃成,身上一個銅錢都沒有。

想到這里,他伸出巴掌,本想在臉上猛摑幾下,但接觸到臉皮的剎那間便化為輕飄飄的一撫,心道︰「男人不可打臉。」

半晌之後,覺得無聊,又開始勵志起來︰天降大任于男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其**,為小女人凌辱,百煉後乃成金剛,曾益其大能,然後可妻妾成群,而仙福永享也。

就在此時,忽听得對面的宅子里也是一陣雞飛狗跳,一頓母老虎的叫罵與追打聲傳了出來,隨後宅子的大門一開,又「轟」地一聲合上,門階之上就赫然多了一人。那人和他一樣,渾身就穿了條竇鼻短褲。

這人出得門來,先四下張望一眼,看到自己大門對面的台階上也蹲著一人,不禁一愣,隨即灑笑一聲︰「這位兄弟也出來乘涼啊。」

此話剛說罷,一陣冷風吹來,他渾身打了個哆嗦,便不由自主的雙臂抱胸,手掌還在肌膚上搓來搓去,想必是太熱了,需要散發熱氣。

阿圖把他上上下下的大量了一陣,只見他三十來歲的樣子,模樣生得有些白胖,肚子也凸起了不少,趕緊順著他的話說︰「是是……屋里悶……還是外面涼快……」

這人听了他的回答,一股知己感涌上了心頭,向四下望了望,便道︰「敝人姓金名韶,請問兄弟貴姓。」

俗話說「十年修得同船渡」,門對門同乘涼的緣分恐怕比同船渡要難得十倍吧。阿圖拱拱手道︰「在下姓趙名圖。幸會金兄了。」

「好說,好說。」金韶打個哈哈。

接下來兩人就不知該說什麼了,大眼瞪小眼地瞧了陣後,金韶就站起身來,沿著巷子走了幾步來到他家的院牆某處,先向四周打量了一圈,就開始在牆面上搗鼓了起來。

月光照得清晰,只見他右手抓住牆面一塊已剝落了石灰的磚,用力一抽,這塊磚就被他拔了出來,又在里面掏了兩掏後,掏出個布袋,然後把磚塞回原處。

阿圖的眼珠頓時瞪得比銅鈴還大,想不到牆面里還另有乾坤,暗暗稱贊︰真是好招,自己得學著點,最好能在里面藏點錢以備不時之需。

院中有棵大樹,茂密的枝葉打牆內如華蓋般地張開,在巷中的街道上投下一片陰影。樹影下擱著塊大石,石面甚是平整,約三尺見方。每逢下午或傍晚,巷內的住戶中常有人帶著小凳子前來,在此石面上擺起象棋盤來,相互廝殺一番。

金韶在那塊大石上坐下,從布袋里掏出兩根管子狀的物什一拼,接成一個旱煙管,用火柴點燃了,啪嗒啪嗒地猛抽起來,一點紅光在夜里明明暗暗。

抽了幾口,金韶對著這邊低聲喊道︰「兄弟,要不要過來坐會?」

阿圖應了聲,站起身來走了過去,見金韶側身讓了塊位置,便在他身旁坐下,好在石面甚寬,坐兩人也不覺擠。

金韶抽完一袋煙,敲掉煙灰,連同煙袋客氣地遞了過來︰「兄弟,要不要來兩口。」

煙嘴……口水……阿圖只覺得一陣惡寒,立馬推辭道︰「多謝金兄,在下不抽煙。」

金韶也不勉強,又自行地點上一鍋煙,問道︰「為何往日不曾見過兄弟?」

「小弟是打蝦夷而來,今日方下船。」阿圖答道。

兩人的話逐漸增多,言語間開始介紹自己的身份來歷。原來金韶是京城「永祿當鋪」的一名二朝奉,這行業與權貴、商賈頗多往來,因此少不得就要出入些風花雪月的場所。昨晚,他陪一名山東來的客人去了倚翠樓,回來得晚了,就被老婆趕了出來。

金韶越說越氣,猛吸一口煙,開始罵將起來:「死婆娘,臭婆娘。老子若不隨客人的意思,又如何做得生意。再說,老子只是陪客坐坐而已,可是啥都沒干。」抱怨了一陣後,問道︰「兄弟你又是為何被……嗯,出來乘涼的啊?」

「這個……唉!不瞞金大哥,在下是因為這次回家多帶了四名老婆,所以就……」

金韶倒抽了一口涼氣,急切問道︰「多少?」

「四名。」

「哦。院子里的那個美人又是你何人?」

「也是我老婆。」

金韶呆了好一陣,才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暢快道︰「好!想不到你兄弟小小年紀,竟能為我等男人爭光。」

這句「勉勵」之詞使得阿圖一陣熱血上涌,頓時覺得多娶幾個老婆乃是天經地義之事。

接下來,金韶又將自己老婆臭罵了一頓,說自己三十好幾了,連一名妾都娶不上,等自己賺了大錢,意氣風發之後,一定要把這個臭婆娘給休了。

兩人聊著聊著,話題轉到了各種古玩、珠寶、字畫之上。

「兄弟所說的那副折扇,若扇面是王冕真跡的話,市價恐怕得要三千貫。」金韶說。

「哦。」阿圖沒想到他送給毛利淳的那把折扇居然這麼值錢,怪不得毛利淳開始死活不肯收。

然後金韶又說什麼盛世珠寶,亂世黃金的。如今大宋富甲天下,有錢的人都好這口,或者買來充門面,又或者賄賂官員,再或者用來投資,因此對古玩與字畫等文物的需求十分旺盛,價格比開國之時只怕是漲了百倍。

阿圖又問了兩件他手中有的字畫,金韶粗略給他評估了一下,若是真跡,那副字約值一萬二、三千貫,畫的價值更在三萬貫以上,只喜得他幾乎便要當場跑回船去,再做一次骨董與字畫的清點。雖然早就從小報上看到說這些玩意值錢,可也沒想到能這麼值錢。

談了一陣骨董字畫後,阿圖說金韶既然是在當鋪干的,興許就有人拿房子前來典當,便問他手頭有沒有合適的大屋要賣。

金韶手中正是有數處房產,都是死當,已經委托了中介等著出手。不過等他听罷了阿圖的要求後便覺得有些為難。阿圖的要求是屋子要大,最少得四、五進院落,而且離京都大學也要近。

「大屋也不是沒有,但兄弟初從蝦夷前來京都,或許不知道這里的行情,京都的房價可不便宜。」金韶說。

阿圖財大氣粗地道︰「無礙,若是有合適的大屋,錢不是問題。」

「那兄弟說個數,大概能出多少錢?」

「數萬、十幾萬,甚至幾十萬都沒問題。」

這少年的牛皮也吹得太大了吧,帶著狐疑,金韶上上下下地又打量了他一陣。不過若是人人都只穿著條短褲,富人和窮人又怎麼區別得出來。

「有了。」金韶想了一陣後,把雙掌一拍,「有家姓錢的絲商有這麼處房子,就在離此不遠的花樓街,听說他的生意近幾年不太成了,欠了人許多賬目。前幾天他的老婆還來我店當了不少東西,周轉想必是有些困難,這房子或許要轉售也說不定。不過此處宅院要價不低,只怕……」

「多少錢?金兄但說無妨。」

「這處宅子乃二十年前照著山水園林的格局建造,听說是名師之作。其佔地約有二十畝,內分多處院落,照著市價,只怕少說也得十幾萬貫以上。」

十幾萬貫是什麼概念,頓別軍打一場豐原大戰都沒用到這麼多錢。阿圖真是有些意外,不過他一路大財發過來,區區十幾萬貫也不在乎︰「錢貴不怕。當我要先看看,看得中才好。」

金韶本來也就是試著說說,沒想到听他的意思倒是真想接手下來,也似乎有此財力。于是便說可以事先和錢家洽商一下,先听听他們的意思,若有意出讓,則約定日子帶他去看屋。

再說一陣,金韶忽然嘿嘿一笑,神神秘秘地說︰「最多再過片刻,那死婆娘就要來請哥哥我回去了。」

「金兄怎麼知道嫂夫人要請你回去?」

「不過每次都是如此罷了,我今晚要是不睡覺,明日去不了鋪頭,恐怕就與生計有礙。這死婆娘也不敢讓我丟了飯碗,因此每次後半夜還是會請老子回去的。」金韶邊說著邊走去將煙桿與煙袋放回原處。

果然,一刻鐘過後,金宅大門打開,里面傳來一聲吼叫︰「金胖子,死進來!」

金韶隨即趾高氣揚地站了起來,拂了拂後面的灰,對著阿圖道一聲「保重」,口中親熱地嚷道︰「娘子,為夫來也。」隨即屁顛顛地跑了回去。

大門 當地一關,巷子里又恢復了寂靜。

這下整條小巷便只有了他一人,愣了半晌,阿圖嘆了口氣︰「路漫漫其修遠兮,吾為歸家而求索;夜漫漫門不入兮,寧可悔過跪老婆。」

他打定了主意,正待回去敲門懇求之時,己家大門「吱」地一聲開了,盤兒伸出頭來道︰「公子,公子,小姐讓你進來睡。」

阿圖心中忽然涌上來一股得意,莫非世間的女子都與金韶老婆有著共通之處,那自己可不能學金韶的風采,做人還是得有點尊嚴,尤其是男人。

于是先冷哼一聲,繼而傲然道︰「想打就打,想趕就趕,都不拿本……本老爺當人!要我回去也可以,得賠禮。否則,打死老爺我也……」

「盤兒,關門。讓他睡著外面。」蘇湄的憤怒聲從門內響起。

「老婆,我這就進來。」他心下一驚,口中的話還沒說完,便拔腿如金韶般屁顛屁顛地往家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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