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馬浮雲記 (三零七)兄妹相認

作者 ︰ 曲甲

看到傅蓴被帶進來,阿圖頓生一股暈眩感。這架勢,似乎傅恆已經瞧出了些倪端,但他怎麼可能知道溥純就是傅蓴。再瞧傅恆,見他盯著傅蓴一言不發,上上下下地仔細打量。與此同時,傅蓴卻是落落大方地站在那里,沉心靜氣。

阿圖微覺心安,原來傅恆雖起疑心,但並不確認,同時也暗暗地佩服自己老婆的膽識,這份處驚不變的涵養可比自己強得太多。

瞧了傅蓴一會,傅恆扭頭對傅萱和傅櫻說︰「你們出去」,兩女聞言退出。隨後傅恆走去將門栓上,轉身對傅蓴說︰「溥夫人,請坐。」

傅蓴臉上安和得如一泓秋水,不徐不急地道︰「多謝」,走去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傅恆在房內來回走了幾步,忽問道︰「敢問溥夫人何方人士?」

「妾乃松前國清水鄉人。」傅蓴有條不紊地回答。

這個女人雖然與六妹的容貌有六、七分地相似,但年紀與聲音完全不同。傅恆點點頭,又問︰「夫人是何時何地認識趙圖的?」

傅蓴起身一福︰「這是妾的私事,恕無法奉告。」

傅恆用手斜指阿圖,目光卻凝視著她不變︰「這小子與你相識最晚且相處最短,為何要以你為大?」

「此乃相公寵愛妾的緣故,不足為外人道也。」傅蓴答道。

被她硬邦邦地頂了兩次,傅恆長嘆道︰「夫人勿怪,只因我有個六妹,樣貌與名字都與夫人有幾分相像。前段時間她從家里偷跑了出去,把老父與母親都急得病倒了……」

話說到這里,傅蓴眼皮都沒動下,語氣平靜地說︰「世叔心憂妹子,妾能體會。」

「世叔」兩個字喊了出來,阿圖既發昏,又好笑,且暗中好好地夸了自己老婆一把︰「阿蓴就是會裝。」

傅恆眯著雙眼,似乎是在回味那「世叔」二字,稍後道︰「人有喜、怒、憂、思、悲、恐、驚七種情志,又可由七情幻化為百般神態。我那妹子練有一門功夫,名為‘上天梯’,另有別名‘七情志’。若要裝得沉著,神功遍布後,便是雷打也不改色。」

傅蓴的臉色一直都平靜似水,聞言沖著他一笑︰「這種功夫听來真有趣,妾若有緣能見識一下就好。」

傅恆不動聲色,端起茶壺走到八仙桌前,往硯台里到了茶水,開始慢條斯理地磨起墨來。不一陣,墨磨好了,提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對著傅蓴道︰「夫人可否移步前來。」等她走到桌邊後,將筆遞給她道︰「夫人可否將這幾個字寫將出來?」

面貌可改,筆跡卻無法改。阿圖慌忙往紙上一瞧,只見上面寫著「知止不殆,傅六」等六個大字。再看傅蓴,只見她的身軀微微一顫,並不接筆,而是道︰「妾自幼沒讀過,也不會寫字。」

傅恆皺皺眉頭,也不出聲,只是再取過張白紙,在上面一筆一畫地寫起了字來。

第一個寫出來的字是「喜」字,阿圖與傅蓴站在桌前瞧得真切,不由互望一眼。

第二個卻是個「歡」字,兩人互視的眼光中便帶了幾分驚疑。

待到第三個字寫完,兩人只覺得如墜冰窯,腦中一陣昏亂。

接著傅恆又飛快地寫出了三個字,厲聲喝問︰「這幾個字會不會寫?」

燈火之下,六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在紙面上猙獰著筆畫,對于看著它們被寫出來的阿圖與傅蓴,簡直便是如同怪獸一般地可怕。

「喜歡她,抓緊她。」

這就是傅恆適才寫的字。看到這六個字,阿圖只覺得雙腿發軟,幾欲跌倒,傅蓴卻是扶住了桌子,勉力掙扎。

「不會寫也沒關系。」傅恆從懷里掏出張紙,轉而陰陰地笑著︰「有次,六妹從帳房里借取了一千貫錢,因數額不小,便在借條上按了手印。」

隨後,他又笑眯眯地對著身形已搖搖欲墜的傅蓴道︰「夫人不會連手印都不會按吧?」

「四哥!」

傅蓴終于崩潰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來。

「六妹!」

傅恆頃刻淚如泉涌,跪在地上與她相扶而哭。

阿圖跟著跪倒在兩人身邊,左喊一聲「岳父」,可右邊就喊不出來了,難道能當著傅恆的面喊「老婆」?或者應該從權喊「姑姑」?真是難辦啊……

也許是他這句喊聲提醒了兩人,傅恆抹了抹眼淚,對著傅蓴說︰「溥夫人請起」,然後與她互相扶著起身。

既然傅恆還是喊她「溥夫人」,就是準備要把這個秘密保留下去,或者就永遠都不會讓它重見天日。傅蓴擦干了眼淚,將他扶入了座位後,拉著阿圖拜倒下去,口中哽咽道︰「妹子、妹夫給兄長磕頭」,隨後兩人一起向著他拜了八拜。

望著眼前的這一對人,傅恆不禁再次落下了眼淚,口中連說︰「好、好。」

拜完八下,傅蓴噙著淚眼對阿圖道︰「你先出去,我跟四哥說點話。」

阿圖退出,將房間讓給他們兄妹私聊。

出門到院子,天色已黯淡了下來,庭中的桂花樹正垂著一簇簇蛋黃色的花束,花香沁人。

他心中煩悶,來回地踱著步子,四下卻不見一人。稍後,蘇湄從通往前院的拱門里走出,快步來到他身前輕聲說︰「我把他們都轟去了前院,免得隔牆有耳。」

宅中的房子都是磚木所制,隔音的效果實在差勁,若非如此,適才屋里那一輪*大聲的說話就恐怕已被屋外人听了個清楚。這位老婆是個最識大體的,阿圖抓住她的雙手,感謝地喊一聲︰「湄湄。」

「蓴姐呢?」蘇湄問,眼光瞧了瞧閉著的門。

阿圖低聲道︰「她讓我先出來,自己在里面和她哥說話呢。」

蘇湄明白了,這就是說他們兄妹兩人業已相認。沉吟稍許,用手在他手背上輕拍兩下,勸慰道︰「別擔心,蓴姐自有分寸。」

大約一個鐘頭後,房門咯吱的一下開了,傅蓴走出來,臉上已恢復了平靜。她來到他倆面前,小聲地對阿圖說︰「我說是因練‘上天梯’而導致了容貌變化,四哥好象接受了這個說法。另外,我還是溥純,所有的事他已經答應不問了。你進去吧。」然後把蘇湄一拉,「我們去房里說說。」

她們兩人去了正房,阿圖再次走進了東廂房的門。進到房里,只見傅恆正閉著眼楮坐在太師椅里,似乎是在養神,又似乎是在想心事。他關上門,也不敢去打擾,只是悄無聲息地站在他面前。

足足有一刻鐘,傅恆忽然睜眼,一指身邊座椅︰「坐吧。」

阿圖坐下,只等他開口說話。又過了半注香的時辰,傅恆終于開口道︰「我已答應了六妹,所有關于你的往事都不再問。但只是往事不問,有關將來的事,你還是要說。」

「是。」阿圖應道,心頭暗喜︰「只要不問過往,那就萬事無憂矣。」

「那你說說,將來準備怎麼辦?」傅恆問道。

于是阿圖就開始談打算,說自己買了套宅子,準備不日搬家,也給傅櫻找了所好學堂,即日就可前去繼續讀,也準備多請些僕佣進來,還正在物色管家等等,把雞皮蒜毛大的事情說了好一通。

傅恆瞅著他說話,緩緩搖頭,最後嘆道︰「往日見你在頓別時常搗鼓點新奇玩意,以為你是蛟龍在淵,誰知真是個沒志向的。也罷,沒志向也無妨,把日子過好就成。」

阿圖心頭頓時不服,心道︰「怎麼叫沒志向,過好日子難道不是志向,難道只有你們打仗才算志向?你們要死要活地打仗,還不是為了過好日子。孫子兵法雲︰不戰而曲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我不打仗就把好日子過了,豈不是暗合孫子兵法,而且仿佛還更高明……」

只听得傅恆繼續道︰「听六妹說你封了男爵。照朝廷法度,男爵可以有一妻與兩名平妻。照道理說,六妹自然應是你的正妻,她為你吃了那麼多苦頭,情深意切,世上罕見,你得善待她。可又听說皇家有意招你為駙馬,若果真如此,你也無法推辭,但倘使朝廷許你娶兩名平妻的話,就應是六妹與蘇先生。」

「岳父之言,小婿自當遵從,但這麼一來,萱兒與櫻兒就……」

傅恆打斷他的話︰「她們活該。此事就這麼定了,我走之前你們把禮行了,也好回去向大哥交差。」

阿蓴、阿寶和乖寶終于是自己的名正言順的老婆了,阿圖大喜之下,立馬大禮參拜︰「多謝岳父!」

起身後,見他臉色不壞,阿圖先給他斟滿了茶,然後滿臉陪笑地問︰「岳父大人可否告訴小婿,您是如何懷疑她就是阿蓴的?」

傅恆端起茶盞喝了口,微笑著說︰「道理自然是有的。其一,六妹于國府失蹤之日與你開船之日相隔太近,本來這兩者沒什麼關系,可你拐走了我家兩名女兒,這就難免會使人往其中去聯想;其二,六妹不似父親那般崇信道術,說是為求道而破家出走,這難以置信,加上國府又不曾虧待于她,我猜可能另有它因;其三,你在三之戰中戴著六妹的面具,我曾懷疑過你們間有私情,可當時覺得此事往矣,便不欲去深究;其四,我來京都前曾回了頓別,在她平時練功的那個山頂上找到了那個洞穴。你們年輕人啊,做事就是不干淨,那麼大的六個字,看完了也不抹去;其五,適才我也說了,你跟那個編造出來的溥純相識日短,卻陡然遵她為大,蘇先生也仿佛認可,這不合常理……」

听他這麼一分析,阿圖就是滿頭汗,暗暗慚愧自己做事的確不周全。過一會,道︰「我剛才在門外細想,那張借條……」

傅恆揚揚眉頭,若無其事地說︰「剛剛寫的。」

「可筆墨紙硯是萱兒剛剛拿進來的,那借條又是何時寫的?」

「櫻兒房里另有一套,讓萱兒再拿一套是為了不讓你們懷疑那張借條。」

「那個手印是……」

傅恆嘿嘿一笑︰「替我保密,是我臨時讓萱兒按的。」

阿圖目瞪口呆,這位岳父大人使詭計真是一環扣著一環,讓人防不勝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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