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馬浮雲記 (三一一)盤妻

作者 ︰ 曲甲

傍晚的一場小雨讓秋意來得更深了一層,凸凹不平的石板路淋濕後給人種平滑如鏡的錯覺,沿街住戶大門前的燈籠在上面映照出光影。按官府的規定,街巷的住戶都至少得于夜間在己家大門口點上一盞燈籠,用來給夜間行人的照明。

靜夜的巷子傳來了細微的腳步聲,一男一女正在悠閑地並肩走著。

走在里貝卡的身旁,阿圖玩弄著她紅色的長發,在手指間上絞成一團再放開,頭發便依靠著自身的韌性而彈開,又落到了背後,這是他常干的事,樂此不疲。

「寶貝,你在那邊干了幾年?」阿圖開口問道。

赫克托先生白天所說的話引發了他的某些懷疑,雖然他並不粗心,卻不喜歡追問別人的**,也一直沒有去深究里貝卡的來歷。但她是他的女人,完全不聞不問也不成,所以夜間就把她拖出來散步,借此盤問一下。

雨後的夜晚,來往的路人稀少,偶爾遇到晚歸的街坊,若是朝過面的,彼此拱手招呼一聲而已。

里貝卡現在已經逐漸喜歡上了宋服,西洋女人的肩比較聳,身上的一套孺裙被她穿出了一種「挺」的感覺。此外,她在肩頭還搭了一塊米色的批巾,保留了穿西洋服時的這點習慣。

听到這個問題,里貝卡的腳步明顯地一僵,稍後就回答說︰「甜心,只是兩年多。」

「寶貝,可以說得具體些嗎?」

「哦。甜心,請讓我想想,你的女奴記性並不太好。」

西洋妹也是個會裝的,這點阿圖很清楚,可他吃這套,「寶貝,沒關系,你的小腦瓜慢慢地轉吧。」

「讓我想想。」她真地把手指放在了腦門上,眼珠與手指同時轉了幾圈後,似乎找到了答案,高興地說︰「對了。你的女奴開始是在一艘蓋輪船上,後來去了一條混合式快船,再後來……哦,感謝神!讓我這麼快就作了甜心的人。」

這話說得讓人心里淌蜜,阿圖在她額頭上一吻,樂陶陶地問︰「寶貝,那之前呢?」

「之前什麼?」她眨巴著眼楮。

「你的家,比如你父母。」

「哦。我的家……對了,我父親喜歡養馬,他養了許多的馬,每一匹都給它們起了名字。其中有一匹三歲的紅母馬,叫夏奈爾,它的蹄子上有四戳白毛……」

「寶貝女奴,正經點。」他提醒道。

「是,甜心主人……我父親是個鄉紳,在鄉下有個莊園。」

一個美洲鄉下佬的女兒能說一口純正老卡斯提亞語,這不太可能。阿圖雖然從沒問過里貝卡有關她自己的歷史,可她也從來都不曾主動地提過。對于朝夕相處的人來說,這的確是有些可疑。阿圖皺皺眉頭,問道︰「他們住在美洲的哪兒?」

里貝卡半晌都沒回話,似乎這個問題需要深思一般。他轉過頭去逼視,她終于喃喃地說︰「甜心,是這樣的。他們不住美洲,他們住在桑坦德。」

桑坦德位于伊比利亞半島的北部沿海,是歐洲西班牙的一個大城市。

這太令人意外了。阿圖停了步子,仍然用目光審視著她,「既然是這樣,你為什麼會呆在美洲的海軍里?」

他們沿著巷道向前走著,越走越深,彎曲的巷子在夜中透著股深邃感,一只野狗出現在遠處的巷口,對著這邊望望,又無精打采地消失了。

他忽然地變了臉色,里貝卡似乎有點被嚇住了,可憐兮兮地說︰「甜心。你的女奴離開了她的家人,你可不要這麼凶,會把她嚇壞的。」說到這里,又瞅瞅他,見他無動于衷,只好小聲道︰「這是因為……可是……甜心,如果我說了,你可不要生氣。」

看來,這里面的確是有隱情。阿圖點頭道︰「你說,我不生氣。」

「我原來喜歡了一個年輕人,他叫費南多……」她說了半截就打住了,拿著眼楮偷瞧著他。

驟然听到這個答案,阿圖嘴巴張圓了,忍不住問道︰「這個費南多啥樣?」

「甜心。他很英俊……哦……當然,你可比他帥多了……」

在一個男人面前竟然說另一個男人「英俊」,簡直是犯大忌,幸好有後面那句補充。阿圖忍住一股酸意,沒好氣地道︰「接著說。」

「本來他是要娶我的。可是他的家族卷入了一場勾結尼德蘭國王陰謀叛國的案子,全家都被流放去了美洲。他本來是個海軍中尉,但美洲海軍不收他,就只好加入了陸軍。我父親有個朋友叫阿蘭,好多年前搬去了巴哈馬的拿騷。那個夏天,我們全家去了拿騷,那兒離他服役的地方很近,所以我就偷偷地乘上船跑去看他……」

「我按信的地址找到了他的家。知道我看到了什麼嗎?一個穆拉托,他和那個穆拉托住在一起。我太生氣了,正巧鎮子上的海軍招兵,殖民地人手不足,也招有特長的女兵……甜心,你知道我會測量,還會畫地圖,軍隊里會這門技能的可不多。就這樣,很快我就是中尉了,他也只是個中尉,不比我強。」

「你是怎麼學會測量和畫地圖的?」

「甜心,我父親原來在一艘商船上干過航海長,我的測量和繪圖都是他教的。」

阿圖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轉而問道︰「後來呢,那個費南多沒有來找你嗎?」

她注意到了他的妒嫉眼色,湊過來在他臉頰上輕輕一吻︰「甜心,不要這樣。他來找過我三次,我可沒理他。不過後來我想,要是他第四次來找我,沒準我就原諒了他。」

「他來了沒有?」

「甜心,他可來不了,因為他戰死了。他帶著一個小部隊經過一片叢林時,土著襲擊了他們。」

「哦。願土著與他同在,阿門。」

「甜心,應該是神與他同在。」

「嗯,神的土著與他同在。後來呢?」

「我很傷心了,哭了好幾天。不久,我就被調到了另一個艦隊的探測船上,然後就落到了宋軍的手里。」

听到那個「好幾天」,他的臉都要黑了,怒沖沖地問︰「你有沒有讓他佔過便宜?」

「沒有。甜心,這你是知道的。」

這倒是,里貝卡的確是沒被人踫過,那一問只是沖動之下的產物。阿圖稍覺心安,繼續問道︰「他有沒有親過你?」

「甜心,沒有。」

「你發誓。」

「我發誓,以聖母的名義。」

阿圖松了口氣,立馬在胸口畫了個十字架︰「願土著永遠與他同在!阿門。」

兩人走到了巷子的盡頭,巷外便有個小宵夜攤子。昏暗的油燈下,攤子的周圍擺著數張小桌,共坐了五、六名客人。

阿圖並沒有吃宵夜的**,只是朝著四下看看,就與里貝卡轉身回走。

回去的路上,他繼續地盤問著她,追問著有關桑坦德、美洲、巴哈馬、拿騷等等問題,她對答如流,還滿懷憧憬地回憶起了過去的日子。

最後阿圖得出個結論,這個西洋妹的父親是個莊園主,算是個鄉紳,她去美洲之前一直在桑坦德讀著一間不錯的女校,僅此而已。這些答案似乎有些少,有些簡單,但阿圖自身對西班牙或美洲的情形所知有限,又沒能從她的話里找出什麼紕漏來,只好就此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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