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馬浮雲記 (三一五)憂患意識

作者 ︰ 曲甲

茶室二樓空了下來,阿圖隨著沈揚走下一樓。下到一樓堂中,阿圖一眼就看見站在門邊的蘇湄,跑上前去叫一聲︰「娘子」。

蘇湄一刻鐘前就到了,耳中听著從樓上傳來沸反盈天的呼聲,夾雜著這小子的得意的叫囔,便知道又是他在出風頭。上了樓梯,卻見二樓早已是圍得水泄不通,人擠人的,只能站在外圍等著。等到實驗做完,大家要往樓下走,她又只好先退了下來。

見到他出來,蘇湄一板面孔,問道︰「你到底在里面干嘛,大呼小叫的?」

「我在和沈先生探討幾率問題。」阿圖笑嘻嘻地回答。

沈揚手里拿著那張紙走到大堂一處顯眼的柱子前,找到其上的某處,照著一比,問道︰「趙圖,貼這里如何?」

阿圖轉頭瞧了瞧,建議說︰「似乎還可以高點。」等他往上移了移後,便道︰「這里正好。」

茶樓的小妹拿著瓶漿糊跟了過來,沈揚將紙移開,小妹用刷子蘸上漿糊往柱子上一刷,沈揚再往上一貼,大功告成。阿圖牽著蘇湄的手來到柱子前,指著這張紙說︰「你看,這就是為夫和沈先生今日所探討問題的結論。」

沈揚認得蘇湄的,她在京大讀了這麼些年,校花之名早就傳遍了,多半的先生都是識得她的。听趙圖口中自稱「為夫」,他雖然心感疑惑,但還是含笑向著蘇湄說︰「蘇姑娘好。」

蘇湄對他只略微有點印象,可也不敢缺了禮數,行禮道︰「沈先生好。」

沈揚微微點頭,然後向著阿圖說︰「趙圖,你回去後就今日論題寫篇論文,過幾日來理學院拿給我,我幫你去校刊上發表。」

「是。多謝先生。」阿圖拱手稱謝。

「另外,王院司說你或許還能畫出二十行種樹圖,可真?」沈揚問。

「是。昨日我回去自己畫了一下,覺得不僅可畫出二十行來,還至少可以畫出二十二、二十三行來。」

沈揚渾身一僵,緊接著問︰「真的?」

「是。」阿圖點頭。

沈揚動動嘴唇似乎要說什麼,終于忍住不說,往他肩頭一拍︰「好,好!你這兩日回去後把它們畫出來,然後交給王院司。」

「是,學生遵命。」

听他應允,沈揚爽聲大笑︰「神奇,神奇。」對著兩人一拱手,轉身而去。

他走後,阿圖看到剛才樓上鄰桌的那四名同學還站在一旁,便上去與他們相互自我介紹。問得幾人情況,得知都是理學院的新生,大家這樣就算認識了。

門外的雨又大了些,幾名新認識的同學頂著小雨跑了出去。阿圖和蘇湄正待出門,茶樓的小妹卻遞來了一把油紙傘,說借給他們。

阿圖向著小妹道了聲感謝,撐開傘與蘇湄走了出去,準備前去最近的西校門,在那里雇輛馬車回家。

微涼的潮濕空氣吸入肺月復,心清神爽,頭上是褐黃色的傘,身邊的人為她撐起了一片天空,擋住了外面的斜風細雨,蘇湄陡然涌上來股幸福感。柔情正在婉轉間,忽听他說︰「太浪費了。」問道︰「為何?」听其答曰︰「京大這麼多樹,竟然沒有一棵果樹,大家還要花錢買果子吃。」不禁啞然失笑。

走了一段路,蘇湄問︰「剛才沈先生說你畫種樹法,那是什麼?」

阿圖道︰「我也不知道。昨日等你下課時,我在隔離課室看到的一個幾何題,好象是理學院的作業。其題目與種樹有關,我瞧著也許是探討如何能將樹園種得漂亮之類的課題吧。」

蘇湄搖頭道︰「不象,否則沈先生不會將這種課題的結論貼到柱子上,你有空還是去查查。」

「好。」

「你知道王院司是何許人不?」蘇湄又問。

見他搖頭,蘇湄便給他講解起來,說汪士載是理學院的院司,也就是副院長。除了院司之外,他還有一更加響亮的名頭,就是宮廷博教。宮廷博教是經皇命許可,可在宮廷行走,專門給皇帝以及皇族子弟授課的博教。比如長樂,名義上她是京都大學畫學院的學生,但都是在皇宮內由宮廷博教授課,畢業後發放京都大學的證,而不是直接去學校上課。大宋院司甚多,博教更多,但宮廷博教人數很少,所以是種非常榮耀的稱號。另外他還是本校的校監會成員,乃是七名校監之一。

最後,蘇湄又說︰「我昔日能休學前去頓別教乃是得了汪院司許可的,否則哪能和你這小子遇上。所以呢,他對咱們有恩情,你以後見到汪院司得恭敬有禮才成。」

原來還有這麼一段淵源,阿圖一下子就對這個汪院司印象大好起來,連連點頭稱是。

※※※

主院的正房有東、西兩間屋子,彼此以客廳相隔。阿圖和傅蓴住在東屋,本想讓蘇湄搬來西屋,可她卻說反正已買了新宅,不日就要搬家,索性這次就不挪屋了,便還是住在前院。傅恆趕來了京都,這間空出來的西屋就給了他住。

天氣開始轉涼,穿著中衣的傅恆肩頭披搭著件外褂,正在燈火下看著地圖。一邊看,一邊用紅、藍二色筆在圖上做著標記。

門「吱」地一聲開了,傅蓴端著個托盤走入,來到桌前將盤中的一個青花碗往他面前一擱說︰「四哥,喝碗燕窩羹吧。」

端起微溫的燕窩喝了兩口,傅恆笑著說︰「六妹,這好象是你頭次給四哥端吃的。」

桌靠窗橫擺,盤側有一座椅,傅蓴坐下,面帶慚愧說︰「以往在昇陽城里,老覺得哥哥們慣著妹子是天經地義,從來沒想過要為兄長們做什麼。可後來去了國府,時常回想起往日,才發現自己原來真是太不經事了。」

傅恆手中的瓷羹舉起一半,又放了下來,長吁道︰「你明明和趙圖有情在先,卻因為三哥而甘願去了國府,真是難為了你,也難為了他啊。」

其實事情的次序並非如同他所想,但解釋起來實在是麻煩,也不好解釋。傅蓴搖頭道︰「四哥,咱們別提這事了。爹娘最近如何?」

「爹娘身體好得很。听說你離家去尋仙道,娘是急得要命,可爹卻一點都不急,說他算過了,你好得很,沒事。你說爹是不是真有些道行?」傅恆道。

傅蓴掩嘴而笑︰「爹的神算可靈著呢,讓你學卻不听,害得爹生老大的氣。」

傅恆自嘲地說︰「我可沒有那個慧根,還是算了。」

「那大哥呢?」

「他被趙圖與國府派來的人給氣病了。不過醫生看過了,說他沒事。」

「三哥呢?」

「還不是老樣子,每日都是在死命地練兵。」

傅蓴點點頭,勸道︰「快喝了吧,都要涼了。」傅恆應了聲,幾口就把羹喝了。

趁他喝羹的當口,傅蓴向著他所看的地圖望去。看了幾眼,說︰「四哥在看嶺北地圖。」又翻起表面的這張圖,看看下面那張,卻是幅東北地圖,沉吟道︰「莫非哥哥們想去東北?」

傅恆將喝空了的碗推過一邊,遺憾地搖搖頭說︰「不是,這是我今日送櫻兒去學堂測試時,路上在一個局里看到的,買回來瞧瞧而已。」

阿圖托嚴象的事,他已經辦好了,給傅櫻安排的是金陵女子學堂。金陵女子學堂是金陵女子學院所辦的中學堂,廣有名氣,位于白鷺洲一帶,離這里並不遠。學堂看在嚴象的面子上,同意了接受這名全無轉學手續的新學生,但要事先做個測試,用來衡量一下她的學業水準。

三名兄長中,傅恆是最沉迷于軍學的,成天就想著要和人開仗。傅蓴看了他在圖上所描的,心中透亮,試探道︰「我猜四哥不是不想,而是有所顧忌。」

傅恆默然,目光透過窗戶看著院中黑乎乎的樹影,悠悠地說︰「原來我傅家只封在頓別,雖然地狹民少,但總是處于國府的護翼下,只要小心應對,憂慮不大。如今去了豐原,盡管封地與民數與往日相較不可以道理計,但其中的憂患卻是越來越重。」

听他說得嚴重,傅蓴的眉頭逐漸收緊了起來,「四哥說說。」

傅恆正要開口,卻打眼看到她頭上梳著一個婦人的發髻,笑道︰「算了。六妹你既然跟了那小子,以後還是多多相夫教子吧,這些事也就別操心了。」

「看你,有事就說唄。對妹妹還有什麼說不得的,真是!」傅蓴不高興了。

傅恆苦笑一聲,道︰「那哥哥就說了。其一,我覺得無論是小博,還是小,均非可承大業之人。我傅家後繼無人。」

「哦。」

傅蓴細思傅恆的話,再回想兩個佷子的資質,果然都不是那種出類拔萃之人,又听他接著說︰「我家此刻名義上雖仍是國府附庸,可已隱隱有一方諸侯之勢。在你我這輩人中,只因同時出了大哥、三哥還有六妹你這等人才,實是可遇而不可求,才創下今日之基業。若要再進一步,或即便是守成,後繼之人不可不慮。」

後繼無人的確是個大問,傅蓴思索片刻,沖著他笑道︰「大哥今年才四十三歲,四哥你也只三十七歲,離老還早著呢,瞎操心個啥?」

傅恆啞口無言,听她問︰「其二呢?」便道︰「庫頁島上雖礦產不少,但產糧不多,無法更進一步地積聚人口。且因其孤懸海外,若一旦鄰國來攻……」

傅蓴不等他說完,插嘴道︰「看你,又瞎想了吧。庫頁島的鄰國就只嶺北的薊國和東北的吳國,他們的地盤那麼大,民戶那麼多,能瞧得上你那破庫頁島?就算是送給人家,只怕人都嫌分兵駐守麻煩。我瞧啊,是你眼饞別人的家當,看著心里不舒服。」

傅恆又被她駁了,心里可真是有點不舒服了,小聲罵一句︰「婦道人家」,氣惱道︰「好、好。就算這兩點都是四哥我杞人憂天,但國府還是得防備一下吧……」說著,拿眼斜瞅著她。

傅蓴見了他這副神色,用手在他眼前一揮,囔道︰「嘿!我知道你是啥意思,是想說我這一逃,咱家又成了國府的眼中釘,是不?」

傅恆嘿嘿地笑著,明明是同意,卻擺著手,口里否認︰「哪里、哪里,六妹你可別多心。」

「當面撒謊!」傅蓴氣呼呼地說,又嗤笑道︰「那就整兵啊,備戰啊,不是正合你意嗎?」

「庫頁島最多只能聚合起一萬府兵,這一萬人要想能與一國抗衡,只能仿效往日頓別的做法,大練精兵。但練精兵得要錢要裝備,三一戰,我家多年的積累都被使光了,府庫現今也是空空如也。島上每年也就只有二十幾萬,三十萬貫不到的歲入,扣除開支後所剩不多,」傅恆將雙手一攤,無奈道︰「我也想整兵,可沒錢。」

傅蓴不言語了,拿過了那兩張地圖仔細地看了起來,看了一陣後道︰「得了。這事包在妹子身上,給你借筆大錢來。」

「哦。」傅恆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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