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馬浮雲記 (三三一)宕戲亭

作者 ︰ 曲甲

連續數日,京城的上空天色沉沉,雲氣靄靄,氣溫隨著兩場綿綿的細雨而日益見寒,怕冷的人甚至穿上了薄襖。中午時分,天空烏雲吹走,出了點小陽,算是掃去了點陰靄之氣。

一輛馬車打東面而來,尚未停穩,阿圖就一推車門跳下。他今日頭上戴著銀冠,身著錦袍,腰纏金絲帶,掛玉佩,一副貴公子派頭。

落車抬頭,入眼的就是一座五間闊森嚴大門,上覆綠琉璃瓦,五級台階,階上開三門,朱紅門扉,七橫九縱金色泡頭門釘,狻猊餃金涂銅環,中門兩側蹲一對石獅,檐下懸一溜大紅燈籠。看到這個氣勢,回想自家門頭,暗自心酸,嘀咕一聲︰「朱門酒肉臭。」

剛走上台階,一名帶刀侍衛伸手一攔︰「來者何人。」

「如意男趙圖,來赴順意伯茶會。」阿圖沒好氣地道,順手遞上請帖。

請帖是周四送來的,乃是公孫休請他周六下午來駙馬府赴席茶會。公孫休的茶會阿圖年初曾經推辭過一次,差點鬧出了風波,這次既沒有推卻的理由,又樂得去見識下這大名鼎鼎的「名人茶會」,便欣然前來。

侍衛剛接過帖子,尚未來得及查看,打旁門就走出來名黑色勁裝漢子,快步走來阿圖面前,抱拳道︰「在下田坎,奉命引如意男前往茶室。」

侍衛交還帖子後退下。因中門未開,阿圖隨著田坎由側門而入,繞過照壁沿著游廊而行。行過正殿,阿圖問︰「咱們不去正廳?」

田坎在身邊道︰「長公主說了,請如意男直接去茶室便可。」

游廊彎繞著通往深處,途中連過多重院子,越到後面越是開闊,院落間彼此串連,有重重疊疊之感。其間還見過一座戲院,院中立一戲樓,台子搭得一人來高,四周環一圈樓閣式听戲台,雕梁畫棟,檐下宮燈密布,彩繡幔帳四張。這份奢華聞所未聞,比阿圖曾去過的皇宮都不知強上了多少倍。又因听說這所宅院府原是長公主的公主府,後因嫁給公孫休才改為駙馬府,心道︰「不知這算不算吃軟飯。」

走了好一陣路,終于來到了後花園。入園迎面就是青石假山夾道,上有松柏陰萌覆頂,遮天蔽日,前方小道兜轉,曲徑通幽。過了夾道就是第一進的花園院子,院中一個方形水池,人從木橋上踏過,池中飄著些許浮萍,池邊花草繁植,古樹上藤蘿纏繞,可惜已至深秋,不現繽紛五彩之色。

入了第二進院子,便見左手邊又有一泓池水,水中怪石嶙峋,奇峰疊巒,池水那邊一座三層結構的小樓閣悄立水岸。此樓每層的四角屋檐均向外延伸得寬大,四面環以走廊,其上覆以銀色琉璃瓦,便應是傳說中的名人茶室了。這種銀色琉璃瓦乃是在透明瓦間夾以銀箔而成,民間不得使用。

眼見著田坎並未帶他向左,反而走向右邊,阿圖狐疑道︰「我們不是去茶室嗎?」

田坎微黑的臉膛上始終帶著笑容,答道︰「長公主請如意男先去宕戲亭敘敘話。」

沿著右手邊的一道復廊來到一處草坪,草坪四周是參天的大樹,雙人合抱粗細,樹間垂下長索,掛了好幾幅秋千。草坪中又畫了個長方形的場地,中間掛網,乃是女人相互踢毽子的場所。頓別的日升學堂有這麼個場子,府中的花園里也被傅櫻弄了個類似的,所以阿圖認得。

草坪的西邊就有個四角小亭,上面白底綠字寫著「宕戲」二字,趙栩就坐在亭中。田坎將他帶到離亭子十來步遠的地方就駐足,對著趙栩躬身道︰「如意男帶到。」說完,就橫走兩步,站在阿圖身旁。

望向趙栩,只見她身著暗綠色短羅衫,下穿白色燈籠褲,腳上弓繡鞋,臉上紅撲撲的,似乎是剛踢過毽子一般。阿圖听說她幾乎有三十歲了,但眼角等處尚無一絲皺紋,腰身仍是細細一握,真看不出來有此年紀。眼見她笑吟吟地望著自己,一副顏面勝過春花秋月,暗嘆︰「老天無眼,這般好容貌長給個潑婦。」

趙栩身後還站著一中年人,與田坎一般的裝扮,臉色帶著點蠟黃。

雖然請帖上說的是駙馬公孫休請品茶,但自已與名人素無瓜葛,多半就是她自己的意思。見她穿了這身裝扮,阿圖感到有點莫名其妙,疑慮之下眼光向四周掃掃,便瞧見樹後、花叢、廊間衣角暗閃,再看自己腳下的位置隔著亭子老遠,心頭恍有所悟,拱手道︰「趙圖見過長公主。」

「來了。」趙栩含笑道,手一伸︰「如意男,今次可不會出不起茶禮了吧?」

開口就是要錢,忒俗!阿圖從懷里掏出張禮單,正要上前遞給她,她身後那名臉色蠟黃的漢子卻上來接過禮單,然後走回去轉遞給她。

趙栩打開禮單一瞧,只見上面羅羅嗦嗦地寫了一大堆東西,底部一行小字︰「折金一百兩。」笑道︰「你倒是越來越懂規矩了嘛。」

阿圖掏出折扇,打開搖搖,昂首做瀟灑狀︰「一點薄禮,請長公主笑納。」

「錢不錢的無所謂,只要人來了就行。」趙栩似笑非笑地說著,忽然高喝一聲︰「給我拿下!」

隨著這聲呵斥響起,四周頓時涌出來好幾十號人,均著藍衣,似是府中的家丁,人人都手持棍棒,哇啦啦地沖上來將他圍在其中。

三之戰中,數千人中都殺進殺出的,這些人能有啥用?阿圖心頭冷笑,其實他早就瞅見了這些埋伏,故意不吱聲而已。可就是不知道這個潑婦為何要對付自己,想來也絕不是皇帝的主意,否則圍上來的就不是這些家人了。

他好整似地用扇子在衣襟上拂了拂,又「啪」地一聲合攏,伸去後頸間擾擾,說聲︰「咦!怎麼突然癢了起來。」

這個舉動把趙栩氣得暴跳如雷,手往身旁的木桌上一拍,怒喝道︰「狂妄小子,給我打!」

眾家丁正要動手,忽听目標大喝一聲︰「慢」,便暫時收住,只听他道︰「敢問長公主,臣是如何得罪了您,竟然要縱僕行凶?」

趙栩怒哼一聲,大罵道︰「不識好歹的東西,敢欺負本公主的妹子,打斷你的狗腿。」又對著家丁們再次喝一聲︰「給我打!」

「打!」眾家丁同發一聲吶喊,一涌而上,幾十號人高舉棍棒,劈頭蓋腦地直打過去。

就在此時,阿圖已然動了起來,前方的人正將棍棒舉到最高處,他的身體已經撞上了對方,頃刻就在人群中撞出個大洞,越陣而出,腳步直向西邊的那叢大樹跑去。

這幫人棍棒未落就陡然消失了目標,相互糾纏成一團,因收勢不住還彼此吃了幾棍。分開後再尋他蹤影,半晌找不著,終于有人指著遠處的喊道︰「在樹上。」

幾十號人又亂哄哄地跑過去,將大樹圍住。圍是圍住了,可他在高處,眾家丁在下面,打之不到,只在嘴里囔著,亂七八糟。

有人便對著上面發喊︰「你下來。」

阿圖坐在離地兩丈來高的一根樹杈上,雙腳懸著直晃蕩,對著下面笑道︰「你笨,我也笨啊?你上來啊。」

又有人喊道︰「你不下來,等會爺們捉住了你,往死里打。」

阿圖又笑道︰「你不上來,等會爺被你捉住了,打死你。」

再有人喊道︰「長公主讓你下來,你敢不下來就是抗命。」

阿圖再笑道︰「腳公主讓我坐在上面,我下來也是抗命。」……

雙方一上一下地相互斗口。趙栩快走過來,站在樹下,手中指點,叉腰罵道︰「渾小子,你下來。」

阿圖對著她翻翻白眼,摘了幾粒松球,對著她慢悠悠地拋下去,逼著她連連躲閃,並無一顆打中,惋惜地嘆氣︰「沒打著。」

這下又把趙栩給氣得發抖,哆嗦著嘴唇向身邊人罵道︰「都死了啊!快給我爬上去。」

這些樹因為長得太過茂密,又在草坪西側,園丁怕它們太擋陽光而使草坪上生青苔,所以已將兩丈以下的枝干全數鋸斷,只留著些樹疤。家丁們領命而行,只是樹干太粗,其上又並無踏腳之處,幾個人試著往上爬卻一一掉將下來。

田坎與那邊臉色蠟黃的漢子互瞧一眼,同時身形暴動,從兩面攀援而上。這兩人的武功遠非旁人可比,手腳只借著樹干上的樹疤與些微凸起之處,便猿猴一般地爬了上來。可剛上到趙圖適才所坐的地方,便見他已然換到了旁邊的一棵大樹上。

樹下的人都瞧得清楚,就在他們爬樹的時候,那個趙圖就站起身來,在樹干上橫走幾步,彈兩彈後一跳就落到了旁樹的枝干上,又干脆又利落。

田坎與那蠟黃漢子可沒這功夫,趙圖起跳之處離鄰樹枝干的落腳之處相隔兩丈遠,這個距離他們可跳不過去,要過去也只得落到樹下重爬。可就算是重爬,這里的樹不少,他大可以再跳去另外一棵樹,那是永遠都踫他不到。何況,以他所顯示的武功來看,兩人聯手都未必是他對手,上去也是自取其辱,只得面面相覷。

趙栩被他這一輪眼花繚亂的蹦跳給驚呆了,卻听他在樹上得意洋洋地道︰「長公主殿下,臣的技藝如何?」本來她只是想著打他一頓就算了,這下便是七竅生煙,蠻橫發作,滿臉鐵青地跳著腳大囔︰「去拿弓箭,去拿火槍,射死他!」

話剛落音,趙栩只覺眼前一花,他已經跳落樹下,于耳邊低喊了聲︰「臭娘們。」一個人影就輕煙般地從人逢中穿出,朝著院牆而去,眨眼就消失得無蹤無影了,飄若驚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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