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馬浮雲記 (三四四)皇家銀行

作者 ︰ 曲甲

京都長安街與秦淮河的交界處的東北面有個街區,名為錢業區,因眾多的銀行、銀號、錢行、錢號、當鋪等錢業機構開設于此處而得名。

長安街的錢業區街面上,一座五間六柱十一樓的白色石牌坊巍然而立,銀琉璃瓦,高挑檐角,正中的匾額上四個金字「乾元資始」。

此四字取自《周易?乾》中的「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其意思就是︰偉大的乾卦,是一切的根源,萬物靠著它才有生命。

題字者的是王癢,他給京都皇家銀行題這四字的本意有多種說法,但如果把其解釋中的「乾卦」換成「錢」,「萬物」換成「百業」,那就是一種最通俗,最能讓人明白的說法︰偉大的錢,是一切的根源,百業靠著它才有生命。

王癢是大宋第一任戶部尚,管了戶部二十六年,其殖財有道,使得大宋國力蒸蒸日上。他于六十歲致休,而後辦了個聚殖財院,用來培養專業的財金人才。聚殖財院只有博學士課程,每年只收四十名學生。這些學生畢業後即身價百倍,或為官府征募,或進入財金業,逐漸在朝野形成了一股「聚殖勢力」,對大宋的財貨金融業有著深刻的影響。

牌坊後是一大塊綠色的草地,車馬與行人打牌門下經過,從兩側繞過草坪,便到了京都皇家銀行的總行門口。

總行由一座主樓與側面的一組裙樓組成。灰白色的石砌主樓坐北朝南,高四層,屋頂為單檐四角攢尖,覆銀色琉璃瓦。大樓底層極高,相當于上面兩層有余,三級台階之上八根石柱排開,內開七個拱形門洞。中間那個門洞是主門,兩側有青銅獅子一對,作為鎮獸。另六個稍小的門洞為輔門,或開或不開。從二層開始,建築稍微內退,外圍一圈石雕護欄,形成四面環廊。

這就是名馳遐邇的皇家銀行京都總行,建于十五年前,佔地三十畝,主樓與副樓面積合計四十萬方尺。地下還有一層,是存量龐大的金庫,據說里面所存黃金超過了二百萬兩。

接近下午二時,阿圖乘著錢四所駕的馬車來到銀行。馬車打東側繞過草坪來到主樓前,阿圖跳落車,跨上三級台階從正門經兩名持火槍的衛兵而入。步入正門,便見這個大廳從地面直通穹頂,高約六丈,氣派非常。

來到大廳中,正準備好好打量一番,忽見兩名銀行照客,一男一女,臉上帶著笑容,熱忱地迎了上來。

真是太客氣了!

阿圖擠出微笑,只待他們說聲︰「公子好」,便準備回禮。然而,他們卻直挺挺地越過了自己,向著身後之人道︰「夫人來了」、「這位老板請了」。

轉身一看,只見右手面來的是個肉乎乎的胖子,跟著個賊眉鼠眼的家人。再看左手面,來的是個年輕美貌的夫人,帶著名丫鬟。男職迎上胖子,照客扶住夫人,熟視無睹地再次行經他,揚長而去。

太丟臉了!阿圖好一頓哀嘆,忽听得身旁有個女聲響起︰「這位同學。」轉頭一看,一名年輕女子穿著一身灰色職服立在面前,原來也是一名銀行的女照客。

「她怎麼知道自己是‘同學’?」阿圖暗忖。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穿的是一身青色布質長衫,腳下蹬一雙布鞋,雖然簡樸了些,但也不能就這樣被人一眼看出是‘同學’。他平實很注意自己的穿著,上學的時候就一定是這般的打扮,不想顯得與同學們有所距離。

女照客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指他肩頭所挎的布包。阿圖恍然大悟,這個布包是在學校的小店里買的,上面有個京大的標志,自我解嘲道︰「在下不才,還未能從大學畢業,讓姑娘見笑了。」

女那照客听他答得有趣,笑道︰「好了、好了,只要你努力,過幾年豈不畢業了。不怕告訴你,我也是今年剛從京大出來的,讀的是商學的,你是哪個學院的?」

原來是學姐。阿圖拱手道︰「學姐,我讀的是外國語學院。」

女照客點點頭,隨後收了收臉上的笑容,正色道︰「不過學弟似乎有所誤會,若要辦理存取錢事宜,當去西側的副樓。」

竟然要趕自己出去,難道這不是銀行嗎?

阿圖往四周一瞧,只見七個大門中的兩個邊門已被封住了,大廳南面用半人多高的素色屏風隱隱圍起了好多小小的會客間,每個會客間里都有軟椅與茶幾一套,椅旁腳邊還點綴著些小盆栽。

大廳靠北則是一長條低矮的灰色公事台,做得老長,向後圍出了一大塊職員們的辦事廳。長台上又用覆蓋了暗紅色絨布的瓖板隔成了一個個單獨的空間,每個空間前放兩把椅子,台前坐客人,台後坐職員。

一些形形色色的人就坐在廳內的那些小會客間里,旁邊有穿黑色或灰色職服的銀行職員們與他們說著話,手里還拿著紙筆邊說邊寫,時不時拿所寫的給他們看看,有點談生意的味道。一對男女好像和職員談妥了,職員便起身帶著他們去到那條長公事台前,請他們在台前的某對椅子上坐下,自己則進去里面,來到台後坐落,開始給兩人辦起了手續。

看到這番情形,阿圖指著那些坐在長台前辦手續的人問道︰「學姐,那些都是什麼人?」

「銀行的貴賓,或者是商號前來辦事的職員。」學姐答道,又再次勸說︰「若是小額的銀錢存取,還得去副樓,這里可辦不了。」

原來是嫌自己這個客小了。阿圖不服氣地說︰「我不是存取錢,是來兌換銀票的。」

「沒錯。尋常的銀錢兌換成現票,或者現票兌換成銀錢也是在副樓。」

「哦。說錯了,我是有些本票,要換成現票。」

學姐見他還是堅持不走,嘆氣道︰「好吧。那你可有貴賓牌?」

「沒有。」

「一千貫以下的兌票,若無貴賓牌,還是得去副樓。」

阿圖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不知學姐能不能辦這種兌票手續否?」

學姐見他實在是太嗦了,小小地翻了下白眼道︰「唉。當然可以,只不過……」

「那好,就請學姐幫我兌票吧。」

阿圖打開布包,從里面掏出一個綠皮信封道︰「金二萬五千五百兩,銀七十八萬四千兩,錢一百零六萬四千貫錢的本票,全部換成現票。」

他在出雲國、門司、博多與上海賣出的金銀大半都是收取了本票,這些本票都要求有兩個月的延期,如今延期已過。

學姐吃了一驚,在確定眼前的這名學弟並未發瘋後,遲疑地接過他手中的信封,掏出張本票一看,即刻就慚愧得面紅耳赤,忙道︰「公子,請隨在下前去辦理。」

學姐帶他來到一處辦事台前,請他坐下後便在台子右側一掀。一塊台板掀起,她走進去後再將台板放下,就坐到了他正對面。

坐下後,學姐雙手遞給他一張小小的卡片,上面寫著「左靈霖」三字,想來就是她的名字了。果然,听她說道︰「在下左靈霖,請公子多多指教。」

剛才還是彼此「學姐」、「學弟」的,一下子就改了稱呼。阿圖再看她,只見二十出頭的年紀,臉上顴骨稍高,嘴稍大且唇稍薄,但整體說來是生得端正,一對丹鳳大眼別有韻味,于是笑道︰「既然你不稱我為‘學弟’了,那我該稱呼你是‘學姐’還是‘姑娘’?」

左靈霖睜圓了那一雙大眼楮︰「公子是貴客,行里有規定要尊重貴客,所以在下不可再以‘學弟’相稱,但公子怎麼稱呼在下就隨意。」

接著,她從信封里取出了一疊本票,逐一細看,突然又驚奇道︰「對了。你叫趙圖,又是京大的,莫非就是那個如意男?」

「不才正是,學姐也曉得在下。」阿圖笑道。

左靈霖拍拍胸口,做了個安魂地舉動,湊近頭來笑嘻嘻地說︰「報紙上這段時日老提你呢,說你一日娶四妾,是個花花大少。」

花花大少又怎麼了?一日娶四妾又怎麼了?娶的是自己的老婆,又不是娶別人的老婆,關他們什麼事?阿圖鄙夷道︰「小報上的話都是胡說的,學姐可別信他們。」

「我看你蠻老實的,打扮也樸實,根本就不象那種公子哥們。」左靈霖呵呵一笑,將身子一挺,坐正了說︰「行里上月底就有交待,說公子會前來兌票,我等早就收到叮囑了。不過照規矩,公子還是得先讓在下看看身符。」

本票是記名的,只有本人才可持票兌換。阿圖雖然在仁摩、門司、博多與上海一共只跑了六家銀號,但這些金、銀、錢的本票卻是由十家銀號簽發,因為其中的某些本票是出雲國的戶司或者某銀號在本地同行那里拆借來的。這些銀號有的開了銀票與錢票,有的開了金票與錢票,有的三種票都開了,有的只開了錢票,不一而同,總共有十九張。

阿圖掏出身符遞給了她,左靈霖看過後,說了聲稍候,拿著本票就跑去了里面。她去到里面一張大台前,對著坐在台後一名主管模樣的人說了一陣,那名主管便伸出頭來朝著這邊看了好幾眼,然後才低下頭去寫寫畫畫了一陣。隨後,左靈霖又拿著這些單子票子,打開牆上的一道門走了進去。

約麼半盞茶功夫,她走了出來,手里多拿了一個盒子。盒子里裝著一疊函單,這些函單就是那十家銀號送來請求皇家銀行京都總行付款的函件。

左靈霖坐下後,先拿著函單與本票進行了一番核對,然後掏出個算盤 里啪啦地打了一陣,說道︰「金二萬五千五百兩,銀七十八萬四千兩,錢一百零六萬四千貫錢,是否都是如數兌成金、銀與錢票?」見他點頭,又說︰「公子稍待,這筆兌現數額太大,我得去請示堂監,還得襄理簽名才行。」又偷瞧四周一眼,低頭小聲道︰「喂,學弟。等會行理定要出來見你,你可要夸我兩句,說讓我做你這名大客的管辦。」

她剛剛說過要尊重貴客,不可喊「學弟」,此時卻為了拉客又套起近乎來了。阿圖笑道︰「好。既然學姐吩咐,學弟我自然相從。」

左靈霖見他答應了,俏皮地一拱手,拿起這些本票與函單起身辦事,走過一名小弟職員面前還吩咐了他兩句並朝著阿圖這邊一指。

不一會,那名小弟就端上一杯茶水,客客氣氣地請他喝。阿圖喝了一口,但覺茶葉清香無比,想必是招待貴賓的上好茶葉。

她這次離開後,似乎里面的職員都知道是那個要來兌近四百萬貫錢的趙圖來了,紛紛站起身來往這邊瞧,有的甚至還在遠處與他拱手打了個招呼。一次四百來萬貫,恐怕是本行開埠以來所接最大的單筆個人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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