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馬浮雲記 (四五六)佛鏈獻祖母

作者 ︰ 曲甲

打開青墨色錦盒,白緞底上擺著一掛深紅色佛鏈,顆顆如女人的中指般大,共一百零八粒紅珊瑚珠。

「祖母,這是駙馬孝敬您的。」長樂手持著錦盒說。

大騷客,也是阿圖最喜歡的曹植曾在他的詩《美女篇》中雲︰「明珠交玉體,珊瑚間木難。」意思是說︰「明珠在玉體上閃閃發光,珊瑚和寶珠點綴其間。」由此可見,珊瑚在古代是作為一種寶貝來看待的。曹植詩中所說的應當是普通的白珊瑚,隨著大航海時代的來臨,這種尋常珊瑚的來源越來越多,也就越來越不值錢。

可紅珊瑚不同,因生長在數百丈深的海底,其打撈都是漁民拿著鐵網扔到海里踫運氣,收獲可想而知。來源稀少,加上它和硨磲、瑪瑙、水晶、琥珀、珍珠、麝香一起被稱為佛教七寶,在藏傳佛教中更被視為如來佛的化身,尤顯珍貴。大宋崇佛,所以紅珊瑚的身價自開國後就節節向上,和祖母綠幾乎等值。

天氣漸漸地涼了,象太皇太後這樣的老人家已經穿上了夾衣,深青色的便袍上紋繡著淺淺淡淡的寶相花。

自皇帝病倒後,長樂是每兩天來探視他一次,今天還拉了阿圖前來。在去皇帝那里之前,他們先來給太皇太後請安,在這里遇到了趙栩。照常理看,美洲大戰對太皇太後的娘家影響最大,丞相胡長齡是她的弟弟,遠征軍統帥胡冀湘是她的佷子,胡家月兌不了干系。但阿圖卻看不出她有絲毫的擔心或是沮喪,言談舉止間照舊是從容不迫,這不禁使得他暗感佩服。

對于通常的寶物,哪怕是極其珍貴的品種,以太皇太後的身份,多半就是瞧一眼後讓內侍拿走。可人年紀越大,就越信那些神佛、輪回、前生、轉世等等之說,看到這掛紅珊瑚珠,太皇太後破天荒地把它從錦盒里拿了起來細觀。紅珊瑚是越長在深海份量越重,在手中一掂,即刻就感覺到一股實沉感,再瞧色澤,紅如牛血,瑩如晶玉,還帶著一圈圈類似樹的年輪,的確是此中極品。

太皇太後把佛鏈掛在了脖子上,笑著問︰「怎麼樣?」

孫女和孫女婿自然是滿口奉承了一通,趙栩還道︰「祖母是佛祖轉世,那還有啥可說的,就一個‘好’字。」惹得太皇太後罵她一句︰「你就是從不念佛,信口開河,這種對佛祖大不敬的話也說得出口。」

珊瑚叢是阿圖在曼薩尼約附近深海里和寧芙斗劍時看到的,回程中就順便給摘了回來,足有三十斤重。給屈閑看過後,言此乃紅珊瑚中最佳的品種,加工成珠寶後當值等重黃金的三十倍,三十斤珊瑚叢能制成至少二十斤珠寶,那便是值得三十余萬貫了。這個估值把阿圖給震驚了,幾乎想即刻再飛回去多尋幾叢。接下來,他請屈閑找了好的珠寶匠,把整株珊瑚叢分切開來,做成了各種飾物,由老婆們抽簽選取,人人都很高興。這掛佛鏈為長樂所抽中,今日卻以他的名義來獻給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收起了佛鏈,接著就把阿圖給夸了一通,言他的照相機做得好,如今宮里不僅是她自己、皇後、皇貴妃與一些妃子們在用,連幾名老太皇太妃與皇太妃都日日以此為消遣,看到宮里的老人們多個娛樂的出處,哀家深感安慰雲雲。阿圖連忙謙虛說能蒙太皇太後與諸位貴人們垂青,實乃三生有幸。

又寒暄了幾句後,太皇太後便屏退了左右,語調平和地問︰「听說駙馬前段時日從皇家銀行與京都銀行借出了債券,通過先賣後還賺了大錢?」

問話讓室內的空氣立馬籠上了一層凝重感,雖然事先兩人早有商議,但趙栩還是忍不住地暗瞧了他一眼,見他滿臉的沉著,才稍稍地放下心來。

「是。」阿圖簡潔地答道。

太皇太後听他認了,更加和藹地問︰「這麼說,早在數月前駙馬就認定了遠征軍必然會失敗了。」她所說的「數月前」就是指趙栩去和皇家銀行的王和林商談借入證券的時候。

這是句誅心之問,回答稍有不慎便後患無窮。阿圖連想都沒想,毫不含糊地說︰「臣無法揣測戰事的勝負,只是比大眾早了一個多月便得知了海戰的結果。」

回答大大地出乎意料,太皇太後收斂起微笑,問道︰「駙馬怎麼會這麼早就得知了戰事的結局?」

「臣在鴿子王陳前那里看到兩只天賦異稟的鴿子,于是將它們給買了下來,然後遣人帶著它們前去美洲探听戰況,最終因此而早得消息。」阿圖以自若的神色解釋著,把原來編給趙栩和胡若璇的話給她重復了一遍。

長樂雖然是阿圖的正妻,但在家里或者他心目中都不是那麼有地位,潛意識里也有點怕得罪他,于是就基本上不怎麼過問他的事,除非他自己主動地說起。她知道自己的駙馬通過債市大撈了一筆,也知道他為了探听消息出了一個月的遠門,連他年初買回來那對鴿子的事也知道。但其中的全過程,直到昨天阿圖一五一十地給她講了後,她方知事情的原委竟然是夫君伙同著姐姐做了一次有著發國難財嫌疑的投機。可事情已經做下了,剛責備了他兩句便被駁了回來,她怕再說徒惹他生氣,便只好住嘴,並暗中定下注意︰如果此事外泄,自己可一定得幫他。

此時,眼見著駙馬在太皇太後面前坦承一切,長樂的心中打起了鼓,暗中祈禱︰「願祖母不要過于責怪相公和三姐。」

真相竟然是落到了一對鴿子的身上。太皇太後又開始笑了,眉角的幾處皺紋擠在了一起,「這對鴿子現在何處?」

趙栩曾經說過,老太太有個習慣,如果她當面對你大發雷霆,那多半沒什麼大事;如果明明有事,而她用舉重若輕的方式來處置,那恐怕就是要倒霉的先兆。

事不是小事,但老太太表情輕松,不是個好預兆。不過,阿圖仍是正襟而坐,眼皮都沒眨一下,回答道︰「稟太皇太後,有一只沒飛回來,回來的一只正養在府上。如果太皇太後願意瞧瞧,臣明日就將它送進宮來。」

太皇太後仍然保持著那個笑容︰「駙馬說的可是那只能飛越大洋的神鴿?」

「臣不敢有虛言。臣只試過讓人帶著它去馬尼拉並從那里放飛了回來,也不堅信它們一定能飛越大洋,姑且一試而已。結果,雖走失一只,但另一只還是飛了回來。」

「它在大洋上一共飛了幾日。」

「攜書所言是七月十六日放出,臣于八月四日收到信件,共十七日。」

「十七日內,它能不吃不喝?」

「稟太皇太後,臣以為鳥獸自有覓食之法。」

太皇太後的臉色沉了下來,冷笑道︰「我軍是中途前往曼薩尼約的,你派去的人十六日就發出了十四日的戰報,某非其人乃是一路尾隨著大軍?」

「臣原本派他前去大地灣,相機行事,至于詳細過程卻不知。」

「來信中也未提及?」

「太皇太後明鑒,鴿子無法攜重遠飛,所以信上只說戰報。」

「哀家從未听說過能有鴿子可飛逾大洋,駙馬不會是在誑哀家吧?」

「臣不敢。明日臣送上信鴿,太皇太後一試便知。」

暖閣內,問答間轉換得越來越快,當事人尚好,旁觀兩女的鬢角處卻已隱隱滲出汗珠。那句「誑哀家」之問帶著嚴厲的質問語氣,長樂頓感心頭猛跳,用求助的目光朝著姐姐望去,卻見對方正手捏汗巾,十根玉指扣得緊緊的,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的夫君。

僅靠說詞,是既不能證明鴿子能飛越大洋,也不能證明它不能夠。太皇太後朝著趙栩一看,然後用眼神瞟了瞟一旁茶幾上的茶杯。趙栩會意,起身取了茶杯,雙手遞給了祖母。

太皇太後喝了兩口茶,將杯子還給趙栩,對著阿圖說道︰「哀家听說陳前家里不下數百只鴿子。陳前自己不知家有神鴿,而駙馬卻能從中挑取兩只出來,可算眼力非凡。」

阿圖照樣也沒被這個問題難道,回答道︰「昔日在頓別之時,頓別介讓臣去馬廊中挑匹乘騎出來,臣便選中了烏魔。」

他沒繼續往下說,但太皇太後卻明白他的意思︰烏魔是天下罕有的神馬,既然可以從千萬匹馬中挑出神馬來,那從數百只鴿子中選出神鴿來便也不出奇了。傅兗不知道自己馬廊里有神馬,陳前也同樣不一定能知道自己鳥巢里有神鴿。

這是一個極好的範例,令人無法將兩者不湊到一起去想。太皇太後開始猶豫了,或許他真有這種本事,也有這種運氣,既能挑到神馬,還能挑到神鴿。

思及至此,太皇太後決定跳過有關鴿子的疑問,是真是假,以鴿子的能耐來辨虛實便是。于是另起話題道︰「駙馬九個月前就在籌備此事,想必是早就以為我軍有失敗之虞。」

「臣的二哥以往在南洋服役,這次轉調北洋之時曾順道前來京都拜見過皇上,也在臣的府上盤桓過十來天。臣有一名小妾是臣在奴民市場上買來的,原是西班牙海軍的一名軍官,曾向臣和二哥說過西洋戰艦的訓練水準。二哥得出結論,說以單艦而論,我大宋戰艦未必能勝過西洋戰艦……」將這段內容向太皇太後剖白完後,阿圖拱手道︰「臣不習軍略,亦不能辨強劣,卻知勝敗乃兵家常事。見京都的股市、債市與戰事的勝負息息相關,又偶得俊鴿一對,便尋思著以此生利,請太皇太後明鑒。」

「如果是我軍取勝了呢?」

「那臣就會買進,並用買入的債券向銀行做抵押,繼續買進。」

「怎麼說,不管誰勝誰負,駙馬都能左右逢源,對不?」

「嗯……的確如此。」

太皇太後嘆了口氣,似笑非笑地問道︰「那駙馬可否告訴哀家,這回一共賺了多少?」

阿圖朝著趙栩和長樂各望了一眼,兩女都是滿臉的驚懼,尤其是長公主,臉上一片慘白,把心一橫,實話實說道︰「回太皇太後,共二千一百萬貫。」

太皇太後先是一愣,隨後哈哈地一陣長笑,又森然道︰「駙馬好本事,我皇家招的女婿可真是個俊才!」

此言一出,趙栩和長樂即刻離座,見夫君還在位置上端坐不動,長樂伸手在他衣袖上一拉,三人同時拜伏于地,惶恐道︰「請祖母(太皇太後)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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