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馬浮雲記 (四五五)六角亭演講

作者 ︰ 曲甲

經過報紙與刊物連篇累牘的報導,加上方其義新成立的照相學會的推廣,相機的使用便成為了這個夏天最熱門的話題。

八月,大宋鴻學院發表了一篇文章,題目為《二百年間之大發明》,在其所評出來的二百年間諸如機械鐘、千里鏡、水力與畜力紡織機、金屬活字印刷、平爐鋼、蒸汽機等等發明中,照相術名列第一。

此文一下子就讓阿圖獲得了前所未有的顯赫名聲,輿論甚至將照相術出現的意義提升到了和發明紙同等的高度。這造成了兩種結果,其一是︰汪士載通知阿圖,讓他寫幾篇有關照相術的論文以及研發這種技術的艱難歷程。阿圖對曰︰艱難歷程沒有,一做就出來了。汪士載回答︰不可,一定要艱難。最好是三歲就有了這種夢想的萌芽,七歲就開始動手,經過千萬次失敗,耗盡家財,初戀的小妹為此遺棄了他,心路傷痕淋灕……其二是︰方其義用照相學會的名義試開了一家照相館,結果人們漏夜排隊等著照相,一張十吋的全家福收費兩貫半,人們還趨之若鶩。此外,方其義還搗鼓一種帶有自己頭像名刺相片,每張三吋大小,一盒百張收費六貫,那些官僚富商們一訂就是五盒十盒的,預約都排隊到明年去了。

受此鼓勵,阿圖覺得搞技術發明是件大好事,于己于社會都極其有利。因此,八月底他就去找了汪士載一次,兩人又一起和應獻尹談了一回,探討成立一個研究室的可能。成立研究室的理由是阿圖有很多好的想法,但沒有時間去把他們實現,京大理學院有許多人才,卻沒有好的研究項目,如果雙方把優勢結合起來,豈不是能各取所需。為此,阿圖寫了幾個有關的課題交給了應院長和汪院司,兩人一看就興趣盎然,說大有搞頭。

在實驗室的構思中,阿圖和京大理學院各出資五萬貫,合計本金十萬,雙方各佔一半的股份。阿圖的職責是為開明研究室選擇課題,並將研究成果轉化為應用。京大提供場地,負責研究室的日常管理,並為各種課題安排和招募人才。目前,應院長和汪院司正在游說校監會,傳來了不日就將獲得準許的喜訊。

實業上面,阿圖也未雨綢繆,決心在江北大買土地,為以後做大商號、大實業打基礎。為此,他于夜間在江北飛了一圈,查看了一輪地形,決定購買寶江船廠北面的一片土地,估計為六千畝上下。縣令與縣丞听說他還要擴大規模,自然是歡迎之至,即刻跑去和內務院商議。內務院最終定下來了寶江船廠以北的六千畝土地起拍價為二十八貫每畝,用途是廠房以及員工家屬住宅區。

江北最貴的土地自然是用于恆產開發的住宅和商業土地,但市價也就是每畝在六、七十貫左右,一百貫以上的並不多。作為辦廠子的用地來說,二十八貫並不是個便宜價錢,但阿圖覺得無所謂,他要辦的產業都是高利潤的,開在寶江船廠附近有利于管理,這比省下幾個土地錢要合算。

但貝以閔經過了一番打探後,說這塊地有些不利的內情,建議他放棄。原來在這片地,共有農戶、魚、林等租戶一百三十余家,每家都和官府簽了長期的土地租約,從數年到二十年不等。對于被出讓土地上的現有租戶,縣里會有相若的土地來安置他們,但其中涉及到一筆搬遷費用,該費用得由想就這塊土地進行開發或利用的商家支付。要讓這些人搬走,阿圖就得花錢,否則就得等著他們租約到期。

以前也有好幾批恆產商曾打過這塊土地的主意,當時內務院肯以五十五貫的底價將其劃為住宅地拿出來拍賣。在拍賣之前,恆產商和這些租戶們商談了好幾輪,但最終還是被他們的搬遷條件給嚇跑了。在最近的一次交涉中,某家恆產商願意給每戶補償六百貫,但這些租戶不干,說至少得一千二百貫,這就意味著每畝土地要額外多支付二十六貫,六千畝就是十五萬六千貫。

最後,貝以閔總結說,連開發住宅和商業的恆產商都不願意為每畝地多出二十六貫,那辦實業就更不可能為每畝工廠用地去多付這筆錢,所以建議阿圖干脆放棄。還說京都每塊涉及到住戶搬遷的土地里都牽扯上了林林總總的各路勢力,這些人和一心想撈錢的住戶狼狽相通,對每一個想開發土地的商家都要進行一番敲骨吸髓般的訛詐。

九月下旬,京都傳來一則消息。庫頁島的豐原守護傅兗于四月中出動了一百艘戰艦,全殲了位于黑龍江下游的薊國水師。接著,一萬五千豐原軍登陸,兩個月內數敗原國大軍,最後襲破國都伯力,並設下重重埋伏,擒獲了逃跑中的國主薊酆,迫其寫下降表後出奔。傅兗拿到了薊酆的降表,薊國就在名義上屬于了北見國的領地。不過明眼人都清楚,傅家拿到的國土絕對不會歸于北見國府的治下,還是屬于他這個豐原守護的。

薊國是伯國,自一百五十年前封國于伯力以來,共傳六代。間中滅了周邊三國,逐漸佔有了西起月兌木河,東至鯨海,南以黑龍江與大宋為界,東南與吳國接壤,北到北極的廣大地域,共有地二百余萬方里,有民十余萬戶。

薊國名義上已亡,但各地還有大大小小的勢力在抵抗著豐原軍接管土地和民戶,要想將反抗勢力全數敉清尚是番水磨工夫。可不管如何,傅兗終究會將薊國全數吞下,加上其庫頁島的封地,其勢力已經超過了宗主國北見國。不過兩年功夫,傅兗便由一名小小的頓別介到今日領有如此廣大的地域,令人震驚。

※※※

連日大雨後的京都,炎熱已退,讓位給了一絲絲地的清涼。夏日的**總是在某一天忽然地就消失了,人們便發現好象已經進入了清爽的秋季。

九月二十三日後,京大里的氣氛就開始變了。往日,走在校園的小道上,輕松和無慮從每一次路遇、每一個笑容、每一聲招呼中洋溢出來,隨處都能感受到一種悠閑與自在。可如今,海報已經糊滿了課室、校舍、庖堂、湖廊等四處的牆壁,林蔭小路上也時而垂下橫幅、條幅,都在時刻提醒著同學們要勿忘國恥、光復美洲。

與此同時,同學們也開始變得疾世憤俗了起來,如庖堂與課間廊道之類的公眾場所隨時可以听聞到批評朝廷、針砭時政的言語,湖廊中的沙漏演講也失去了往常的從容,而壯懷激烈。

前面的道旁是一處六角的亭子,木制結構,亭角尖尖向六方平伸出去,含蓄不張揚。亭子由一根獨木支起,圍繞著這根木柱用木板隔了一圈的假牆,用來給公眾張貼海報,每個學院或學生社團有什麼活動都會在這里貼上通告,所以它實際上是處報欄亭,名為「六角亭」。

六角亭外,一名瘦長的男生支了張凳子,往上一站,手里拿了個硬紙殼做的大喇叭對著周圍大聲喊道︰「同學們!同學們!」

喊聲吸引了注意,四周的同學們紛紛被吸附過去,將欲待發表演說的同學層層圍裹。

六角亭二十余步外的路邊,一名含情脈脈的少女正遞過來一個沉甸甸的紙箱,柔聲道︰「趙圖同學,多謝幫襯。」

京大的學生有擺地攤的風俗,有的是為了幫補生活,有的是為了好玩。學生從批發市場里買來日用品與一些小玩藝,就在校園里加些差價出售,賺點小錢。也許是在原來的世界養成了逛跳蚤街的習慣,阿圖時常都會在這種攤子上流連一番,看看有沒有便宜貨可淘。今日遇到眼前的這名小妹說交不起學費了,得請同學們幫幫忙,于是就幫了她三百個信封、十幾本信紙、好幾刀竹紙宣紙,用紙箱裝了滿滿的一箱。

阿圖謙虛地笑著,伸手提過紙箱,「不客氣。我常常練字、寫信,都寫禿了幾十只支筆……」

「趙圖同學有懷素禿筆之毅力,以後必成大家……對了,給我供貨的商人那里也有筆……」

「這個……也好,明天你就帶些筆過來吧,給我看看……」

「可是……好的筆很貴,需要很大的本錢,我可壓不起貨……」

「那怎麼辦?」

「要不這樣。我準備放學後去商人那里,正想找個男同學去幫我扛回來。你跟我一起去,看中那支筆,我就進哪支貨……」

「啊!這個……」……

不好,遠處通往集慶書院的路上出現了老婆們的聲音,蘇湄和傅櫻正肩並肩地朝著這邊走來。阿圖急忙說一聲︰「稍後分解」,手里提著捆好的紙箱就迎了上去。

三人會合,傅櫻瞟了瞟他手中之物,點著他的鼻子道︰「哈!你這個蠻子,是不是又跑去和妹妹搭訕了?」

「哪有,我剛下課就急著往庖堂趕,怎有功夫和人說話。」

「哼!我才不信。」傅櫻怒斥他一聲,扭頭對蘇湄道︰「湄姐,我往日就注意到了,只要有女學生擺攤,蠻子一定會湊上去瞧瞧,這些東西一定是……」

可蘇湄的似乎是被六角亭那邊的情形給吸引住了目光,也沒留意傅櫻說啥,只是指著前方道︰「走,我們去看看。」

六角亭距三人不遠,幾步就來到簇擁的人群外。這時,那名站在板凳上的同學已經開始發表起了激昂澎湃的演講,胸前還掛上了塊薄木板所制的牌子,上面寫著幾個紅淋淋的大字︰「還我河山,光復美洲!」

演講同學穿著件灰色的長袍,戴著頂灰色的學子帽,瘦長的臉龐上掛著副眼鏡,打里面透射著火熱的光。也許是因為過于激動,講完了前面的一段話,他不得不花了數息時間來平靜一下情緒,然後才繼續演講︰「同學們。七月十四日,遠征軍在曼薩尼約的海戰中失利,十幾萬將士生死不明,西海岸的大片國土落入到西洋人手里,美洲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這是我大宋歷史上最黑暗的一日,也是最羞恥的一日!同學們,捫心自問,我們能忘記這個該被咒罵上一千次、一萬次的日子嗎?」

話音未落,八角亭周圍的人群里齊聲發出了雷鳴般的吼聲,仿如平地起了個霹靂︰「不能!」

演講的同學高舉右拳,再次問道︰「那我們該怎麼辦?」隨即左手一指胸口的牌子。

「還我河山,光復美洲!」

這次足有一、兩百人,將心底的吼聲聚合到一處發出,象潮水一般地向著四面八方涌去,將附近所有的人都鼓得熱血沸騰。

有一種情緒凝結在他們的臉上和心里,那就是蘇湄常說的愛國情懷。當他們集結在這里表達共同的意願時,精神匯聚成為了一種力量,便是書上所說的「民心」和「民意」。

阿圖在人群中听了好一會,也跟著喊了幾句口號,漸漸地就听到演講的同學說到尾聲了︰「我們有四萬萬國民,我們的疆域遍及三大洲,我們有超過一百四十萬的大軍。同學們說說看,有什麼道理要使得我們去忍受西洋小國的侮辱?」

「沒有!」異常干脆和嘹亮的口號直沖雲霄。

「同學說,我們該怎麼辦?」

四下振臂高呼︰「向朝廷請命,再征美洲!」並伴隨著經久不息的掌聲與鼓噪聲。

演講完了,兩張桌子被幾名同學搬了上來,每張桌子上都鋪開了一張大大的紅紙,抬頭寫著「請戰書」三個大字。眾同學圍攏前去,開始在紙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胳膊上被手肘一拱,阿圖望向蘇湄,只見她一臉的似笑非笑︰「知道了吧,這才是大伙們的真正想法。」

阿圖不得不承認她說得對,起碼最近幾天在學校、街頭所耳聞目睹的,以及報上所讀到的,宋人根本就不會考慮議和的可能,看來自己還是不太了解大宋。

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趙圖,你也在這里。」

阿圖回頭一看,卻是王晴,只見她的左手臂上掛著一疊海報,右手還提著一桶漿糊,便奇怪道︰「你不是也剛剛下課嗎?怎麼……」

王晴明白他的意思,笑道︰「先把正事干完,再吃飯。」又向他身旁的兩女點個頭,道了聲好。

「王晴你好。」蘇湄對著她點頭回禮。這位同學似乎和自己的相公關系不錯,但看起來兩人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關系。

「學姐好。」傅櫻道︰「要不,我們幫你一起貼海報?」

「也好,那就多謝了。」王晴笑著說。

于是三人就幫著她貼海報,不到一刻鐘就把活給干完了。這時,圍在六角亭前簽名的學生漸漸地散去,王晴道︰「咱們都去簽個名?」

簽完了名,王晴就把那名演講的同學介紹給了三人,說他是經史學院三年級的學生,名叫馬峻,乃是校園社團的活躍分子,目前擔當著青年學社的社長。青年學社是京大有數的大社團,王晴本來想拉阿圖進這間學社,但被他拒絕了。

「美洲新敗,趙圖同學以為朝廷該怎麼辦?」馬峻問道。

阿圖本想答︰「目前還不知道遠征軍能回來多少戰艦和多少士卒,如果回來得少,就得大量地補充新艦,這起碼需要三年的功夫。」轉念一想︰「自己是寶江船廠的東主,可不應該在造艦這種敏感話題上發言。」

又想答︰「遠征軍敗在兵沒練好,要練好一只強兵起碼得三、五年,在此之前無法和西洋人大開戰端。」但轉念一想︰「朝廷的短不是自己所能揭的,說了就可能禍從口出。」

再想答︰「皇上已病倒了,百官都亂成了一團,大家還是暫時不要給壓力他們,免得他們亂中出錯。」但轉念一想︰「皇帝和朝廷不就是用來承受壓力的嗎?他們不承受壓力,難道要老百姓承受壓力?」……

只是幾個眨眼之間,七、八個答案源源不斷地從腦子里涌出,但都被他自己給否決了。最後,只有苦笑道︰「當然要打。馬峻同學不是說了嗎,我們這麼強大,又憑什麼要受弱者的鳥氣!」

「說得太好了!」身後傳來了齊聲贊嘆。

「啊!」阿圖回頭一看,只見十幾名同學圍在身後,都拿著欣賞的目光瞧著他。

原來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因為阿圖身份特殊,一些很希望能探知到如意子觀點的同學們悄悄圍了上下,把他的話听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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