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馬浮雲記 (四六八)舍之有福

作者 ︰ 曲甲

三人的激斗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一些本來各自練武的僧人停了手里的活來圍觀,此時便發出了一輪的叫好聲。

塵因雖勝,臉上卻無任何得意之色,只是點頭說︰「師弟們承讓了」,又對著旁觀的眾武僧單掌合什致意,當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雪齋與公孫休,眼中露出喜色,走了過來再次向二人問好。

致勝那一招分明是臨機創出來的,雪齋見他能不拘泥于招式、隨意發揮,很是高興,贊道︰「不錯。師佷武技大有進展,而且能自創新招,數年的遠游想必收效頗多。」

「多謝師叔。」塵因說,又雙掌合什道︰「師佷請師叔指點!」

雪齋沉吟道︰「若在平時,指點你一二乃是做師叔的本份,只是今日貧僧有客……」

公孫休早就听說雪齋有一身極好的功夫,但好到什麼程度卻是沒見過,今日恰逢機會,正好滿足心願,忙說︰「不妨,不妨,我倒正想看看你功夫怎麼樣。」

雪齋斜眼瞅瞅他,笑道︰「施主要看,雪齋敢不從命。」轉而對塵因道︰「既然公孫施主都這麼說了,師叔就陪你練幾招。」

「多謝師叔。」塵因大喜。

雪齋在萬佛寺里是屬于頂尖的幾名高手之一,平日眾僧也不見他入來武拙院練武,听說他要下場與公認為塵字輩好手的塵因過招,場中所有的武僧都停止了練功,圍了過來。

當下,塵因于沙場中立定,手中拿上了兩把薄薄牛角狀彎刀,兩刀各長二尺左右,刀身極薄,刃口泛光,可見鋒利,乃朗聲道︰「師佷要用兵刃,請師叔準許。」

「無礙。」雪齋應道,大踏步地走了上去。

「謝師叔。」塵因謝了一聲,雙刃交叉擺在胸前,做了個起手的架勢。

塵因所練的功夫叫做「十牛刀」,乃是前代明字輩僧人明觀受了廓庵禪師的《十牛圖》的啟發,而創出的一門功夫。十牛刀共分十式,分別為本無失牛、見跡知蹤、聞聲見牛、牛性猶存、恃心牧牛、得失還無、忘牛存人、人牛俱忘、返本還原、化令成佛。其中每式又含四招,總共是四十招。

此套刀法走的是小巧近身相搏的路子,一旦被施招者欺近,兩把彎刀便如同一把鎖,讓你月兌離不得。

兩人朝上面,躬身互施一禮後,塵因便開始搶攻,雙方斗在一起,頃刻間就交換了十幾招。

眼看著塵因的兩把彎刀在手腕中舞動得如同車輪一般,密不透風,所見都是一片亮閃閃的刀光圍著雪齋晃爍,公孫休心頭狂跳不已,生怕他一不小心就被割個大破口。再看雪齋,那麼個巨大的身形,居然輕巧得如同煙霧一般,只在雙刀的空隙中騰挪,間中或伸手一擱,或出指一彈,將那些要命的招式紛紛瓦解。

塵因暗暗心驚,只不過斗了二十幾招,刀面上已經被雪齋彈了三次,若是雙方性命相搏,刀早就被他給彈飛了,只因這是他在指點著自己的功夫,才手下留了情。他在外五年,自覺武功大有進展,外出之前都可以和雪齋斗上十幾個回合,想著這次怎麼也能再多打一陣,卻不料雪齋的武功進境比他更快。

想到這里,他心有不甘,雙腕揮出一片刀影後,身子後滑數步月兌離出雪齋雙手的籠罩,深吸一口氣,面色陡然變得一片金黃,連雙中都隱隱泛著金色。

「金剛混元功!」旁觀的眾僧忍不住喊了出來。

金剛混元功乃是萬佛寺氣功絕技,內外雙修,軟硬兼具,煉成後有銅筋鐵骨之效,發力之時銳不可擋。萬佛寺的武技都是循序漸進的,練成一門才能練下一門,互為根基,一般的武僧需要二十幾年後才能選練金剛混元功,因此只有寥寥數名松字輩與雪字輩的高僧練成。塵因才三十出頭,是塵字輩中練就此功的第一人,而且似乎已經練得大有所成。

金剛混元功果然聲勢絕倫,兩柄薄薄的彎刀居然隱隱帶起了一片風雷之聲,劈斬之間威力倍增,將空氣激蕩得呼呼作響。雪齋卻仍然只是用著先前那般小巧騰挪的路子,周旋于他的凶猛招式之間。

酣斗中,塵因使出忘牛存人式中的一招「水邊林下」,招名出自于《十牛圖》圖詩中的一句「水邊林下跡偏多,芳草離披見也麼。」此招發出,但見他雙手彎刀連續畫出七個圈子,將雪齋逼退一步,繼而招式大變,雙臂伸出,雙腕連續抖動,舞出一片雪花般的刀光,直向對手籠罩過去。

卻不料雪齋此時不退反進,在塵心剛畫完圈子,後招才使出了一半之際,驀地騰身而上,鬼魅般地欺近他臂彎之內。塵因大驚,他的雙臂剛伸出去到外圍,急忙收回雙臂轉攻對手兩側腰間。

「噗、噗」兩聲,兩柄刀面幾乎同時被雪齋手指彈中,發出龍吟般的巨響。激震之下,塵因捏拿不住,雙刀頓時飛了出去,一柄插在了沙土地里,另一柄在撞上了一塊小石,發出「叮」的一聲。

雙刀月兌手,塵因站在原地發愣。

雪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不錯,武技大有進境,出乎師叔所料。」

塵因這才醒過神來,趕緊稱謝︰「多謝師叔指點。」

比武結束,一旁眾武僧開始議論起剛才的打斗過程,有的則是將兩人適才的招式變化拿著互相拆解了起來。

雪齋應了塵因一聲,轉身回到公孫休的身旁,笑道︰「施主一直想看貧僧的武功,今日可是了卻心願?」

公孫休長嘆一聲︰「想不到你武技這般地厲害,假使把心思都用在棋上……」

練武和下棋都是極耗時間和精力的,雪齋武技與棋力都這麼厲害,要是能獨精一藝,只怕每樣都能更上層樓。

雪齋卻搖搖頭說︰「人各有因緣,貧僧注定與棋、武兩道都有緣,所以不可取舍。」

塵因走來到兩人的身邊,因為他們在說話,所以只是垂手立在一旁。雪齋和公孫休說了幾句後,便對他道︰「你的金剛混元功已練得大有所成,內力渾厚只怕在塵字輩師佷中當為第一,但得謹記本寺的武學至要乃是六輪,每一門功夫若能與其相融合才算真有所成就。爾等自入門之時就被傳授了如何去練精、氣、神的心法,此當為里,其它的任何武技都只是表。貧僧見你內功過于追求霸道,雖然威力出眾,但剛柔調和之法有所欠缺,這便是你忽略了用六輪心法來引導內功的弊端。這樣吧,你晚上來我禪房之時,師叔再詳細說于你听。」

塵因面露喜色道︰「多謝師叔教導。」隨即,又指著大門說︰「師傅來了。」

果然,打門外走來幾名僧人。當先一僧,四十多歲的模樣,身著黃色僧服,外披大紅袈裟,後面跟著幾位著灰色僧衣的年輕僧人。

此僧身材中等,眉目清朗,面含微笑,緩步走來,不急不徐,自有番恢弘的氣度。他走到公孫休面前,單掌合什,唱了聲佛號道︰「公孫施主可好。」

公孫休趕緊回禮︰「好。雪舟大師好。」,同時雪齋也在一旁喊了聲「師兄」,塵因與幾名僧人過來喊「師傅」,其他的僧人則上來稱「師伯」、「師叔」、「師叔祖」不等。原來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雪舟,塵字輩行僧們的師傅。雪舟年齡要比雪齋大上了十四歲,可兩人站在一起卻看起來差不多。

見完禮,雪舟向著雪齋道︰「今日無事,便來武拙院走動走動,不想見到師弟在此指點塵因功夫。師弟能指點于他,乃是他的造化,不過就貧僧看來,塵因的金剛混元功之所以霸道,似乎另有原因。」

「哦。」雪齋一愣,再仔細地一思索,對著塵因月兌口道︰「你是否見過了雪渡師兄?」

雪渡是個練武的奇才,二十二歲就開練金剛混元功,二十六歲開始練更加高深的金剛咒,之後就攜著師弟們西行游歷,最終被夏國國主留在了那里,他在六輪心法上的造詣也達到了第三層識明的境界。萬佛寺里練金剛混元功的僧人並不太多,雪渡是唯一邊練此功邊達到了第二層實相境界的人,同練此功的塵因如果遇上了他,受其點撥一番也是大有可能的。

塵因答道︰「正是,師伯還讓師佷給師傅帶回了一封信。因師佷昨夜方回,上午師傅又不在寺內,所以尚未有空將此事向師傅和師叔稟明。」

雪舟對著他一擺手︰「稍後再說。」又對著公孫休微微一笑問︰「施主也對武技感上了興趣?」

公孫休道︰「今日無心下棋,就央求雪齋大師陪著在下四處走走。因路遇塵因一等武僧,得知他們來此習武,一時好奇心起,便催著雪齋領來看看,打擾了各位練功,萬祈恕罪。」

「施主客氣了。」雪舟道,隨後扭頭吩咐眾僧自去練武。

待眾僧散開,身前只余下公孫休與雪齋二人,雪舟仔細地在他端詳了一陣後道︰「貧僧有句話想送與施主。」

公孫休心中一凜,忙道︰「大師請說,在下洗耳恭听。」

「該放手時且放手,執守不詳,舍之有福。」雪舟緩緩地說。

公孫休聞言,心中疑雲大生。正待開口詢問他是何意,自己到底應該舍棄什麼?卻見他搖了搖手,便是阻止自己向他發問之意,只得硬生生地忍住了不說。

接著,雪舟雙掌合什道了聲「阿彌陀佛」,爾後轉身離去,穿過練武場走入到內院中。

場地中,武僧練武的吆喝聲、打斗聲、拳擊聲、兵器撞擊聲此起彼伏,公孫休木立在原地,耳邊不停地回想著他適才所說的話,心中思緒起伏。

「走吧。」雪齋在他的身邊說。

公孫休木然地隨著他走出了武拙院,踏上了來時的路上。行了好久,公孫休終于回過神來︰「葉看,你說說,雪舟大師是何意思?」

葉看乃是雪齋未出家是的俗名。雪齋皺眉道︰「此處只有雪齋,並無葉看。」

公孫休停下了步子,不甘道︰「枉我與你相交近三十年,難道你就不能指點一下迷津?」

雪齋止了腳步,猶豫半晌,終于說︰「師兄所學博雜,諸如奇門遁甲、星算卜卦之學非我佛門弟子應修課業,因此貧僧不能明寮師兄禪機。但既然師兄這麼說了,就必定有其緣故。世人所好且緊守不舍的無非是酒色財氣與功名,施主不好酒;適才也說過了並不執著于名人,便是不執著于名,亦屬不逞氣;貧僧素觀施主為人,也從不戀財;至于剩下的色與官宦仕途,就非貧僧所知了。」

公孫休呆呆地听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美色與官途,後者自己也不怎麼著意,難道會是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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