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馬浮雲記 (四八九)看老婆

作者 ︰ 曲甲

來到了二院的花廳前,趙弘忽然改變了主意,停足道︰「茶不喝也罷,听聞卿府已擴建完畢,不如領朕四處看看吧。」

京都有這種風俗,若某人購了新宅或裝修了老宅,總會請上幾批親朋好友前來看看,被清高之流諷為「現宅」,意思和「現眼」差不多。

若是大宅、豪宅,那這種現宅就要持續好久,主人會不厭其煩地將客人引到每個自得之處,細細地講解其中奧妙,比如︰我家的這個廳啊,挑空兩丈半,抵得人家兩個高,您站在這兒喘口氣,是不是覺得和在外面一樣暢快?您問這個茅廁間為什麼這麼寬闊,那您是問對人了,街坊們個個都是有身份的,怎麼能親自擦,得在旁邊站個小婢伺候;唉!那些有錢人就愛窮講究,我也是被逼得沒法,打鄰居前次來看過後,咱家的馬桶里就不得不每日必灑三次玫瑰花油,您探頭去聞聞,是不是仿佛置身于萬花叢中……

在客人的羨慕與恭維里,主人會將宅子里每處奢華或獨特之處一一展示給來人看,在交口贊嘆里,主人獲得了心理上的極大滿足。

皇帝要看自己的宅子,阿圖樂得奉陪,當下就要差名婢女去把長樂喊來,趙弘阻止道︰「朕與六妹常常都能在宮里相見,不忙去喚她,稍後朕去她那里坐坐就好了。」

阿圖應了,領著兩人走馬觀花地從花園開始看了起來,手中指指點點,口里叨叨嘮嘮,好一頓王婆賣瓜。

本月初,蠣蠐民已將子爵府的擴建的活全部完成。由于早先的子爵府是花園在東,鄰宅是花園在西,所以新子爵府是兩個合並後的花園位于宅子正中央,西面成為了府上的正院,新買來的東鄰院落則降級成了屬院,其原來的大門也降級成了偏門。

屬院也是六進的結構,其中的第五進院落是它原來的主院。新的子爵府中,屬院的前三進院都改為了給府上的僕役居住,第四進院給了諸如貝以閔這樣的幕僚,第五進院被命名為東主院暫時空著。至于阿圖原來所住的院子改名為主院,傅蓴和蘇湄住的西主院則名字不變。

原來的東鄰喜歡假山,因此園中有一處勝景名為「怪石林」。其間疊石層層,假山林立,洞壑宛轉,曲折盤繞,石下碧池縈繞,青石綠水互映。池邊還有一石舫,形態小巧,水池對面的高處還建有一處「觀林台」。環池建有曲廊,廊間有「琴韻閣」與「蓮花堂」各一座。

合並後的花園將原來的兩家池塘給打通了,于是府內就有了桃花榭、松楓閣、搖綠軒、風晚亭、怪石林、琴韻閣、蓮花堂與石舫八處景點。另外,兩府的曲廊也連接了起來,起了新名「九曲廊」,以表其兜轉曼回,盤曲環繞之意,若加上它便是有了九處景點。

三人邊走邊聊,沿著九曲廊品賞園中景觀。來到琴韻閣前,但見一綠瓦紅牆小樓臨于水畔,四角垂下小紅燈籠,精巧而細雅。里面一直都傳來著琴樂之聲,推門一瞧,地上鋪著漆黑了的地板,幾根或圓或方的柱子留著木的原色,琴、箏各一張擺于案上,珠兒來到三人面前福去道︰「見過公子。」

入府大半年來,珠兒已從一名青澀猶存的小姑娘長成了含苞正放的婷婷少女。听了阿圖的介紹後,趙弘喜道︰「長樂提起過姑娘,說姑娘的琵琶和琴技不同凡響,曲樂能過耳不忘。」

也許是珠兒听長樂說過皇帝的模樣,又或者是因她在花舫和得樂樓里呆過,練就了識人的本事,一听這話就即刻猜出了趙弘的身份,急忙拜倒于地︰「婢子拜見皇上。」

趙弘一愣,跟著虛抬右手說︰「起來吧。」

雖然皇帝免了禮,但珠兒仍然堅持拜了三下,然後才起身站在了阿圖的身後,垂目而立,也不去盯著皇帝看。趙弘看了她這副有規矩的模樣,心下滿意,暗贊自己的妹子會教下人。

阿圖見皇帝盯著已府的小婢猛看,心頭一寒,生怕他開口說一聲︰「這小妹不錯,卿就把她讓給朕吧。」趕緊朝著門外一指,把珠兒給遣送了出去。

珠兒出去後,趙弘來到窗前,嚴象搶在其前把窗扉打開,只見隔著池水的遠處是嶙峋的山石,石舫露出船角尖尖,近處是一叢棠梨,霜白開得漫天綻放。

阿圖走到皇帝身邊問道︰「皇上今日如何會臨幸到臣宅?」

趙弘微微一笑,繼續欣賞園景。

嚴象接過話頭,以一慣皮里陽秋的口吻說︰「今日我陪皇上出來走走,湊巧來到附近。皇上听說你就住這兒,便要來瞧瞧。如意子,你好大的面子。」

「能蒙得陛下光臨寒舍,臣榮幸之至。」阿圖臉上作出一片感激,卻暗道︰「狗屁面子。皇帝身上又不真長金鱗,要是真的長了金鱗,一走三搖,留下點金片片來才叫面子。」

「這也叫寒舍?」趙弘灑笑道,「以朕看來,怎麼比朕的皇宮還要闊氣幾分啊。」

史上記載,如果皇帝對臣子說了諸如︰朕的珊瑚沒你的大,朕的錢財沒你的多,朕的軍隊沒你的猛,朕的老婆沒你的靚……那就基本上是做臣子的末日到了。阿圖趕緊分辨道︰「臣的蝸居怎麼能和陛下的皇宮相提並論,折殺臣了。」

「長公主曾和朕言,說宮里應該來次大修,卿覺得如何?」趙弘問道。

皇宮自落成,共一百六十余年,雖然因為失火,也翻新過十來處被燒過的地方,但總體來說都是在做著一些修修補補地活。打目前人的眼光來看,已經是大大地落伍了,要想豪華與時髦,除非來次大的翻新。

阿圖打心眼里就瞧不起皇宮內的那些壇壇罐罐,可也不願意伸頭接他這話,要是說得不好,被他來一句︰「翻修皇宮之事就交給卿了。」那自己就吃不了兜著走,不得不在這種爛事上消磨多年。盡管只要偷點工、減點料、進點次、充點好,其中貓膩必定是大大的,但和所費時間精力一比,也不一定合算。可皇帝問了,做臣子的不能不答,靈機一動後道︰「帝王的宮廷之事非是人臣可言及,請恕臣不能答。」

趙弘大笑,掏出把折扇在他腦袋上一敲道︰「你倒謹慎,長進了嘛。」

三人出了琴韻閣,逗了大半圈後,前面就出現了搖綠軒。

嚴象自打進府開始就一直是副先人板板的晦氣樣,好象人人都欠他錢似的,不過他就這德行,阿圖也不和他計較,反而和他說了好幾句親熱話,如「老嚴,本府的狗洞昨夜卡住了一個胖子,沒說就打死了,不會是你派來的密探吧」、「老嚴,你瘦了,雖然最近菜市上的肉又漲價了,可你也佔不到什麼便宜」……

走到一個拐角處,嚴象忽然把阿圖一拉,落後皇帝幾步,在他耳邊悄聲說︰「快。去把蘇夫人給請出來。」講完這句,裝成沒事一樣,跟上了趙弘繼續向前走去。

「我靠!」阿圖心里破口大罵。怪不得皇帝一大早就跑來了,剛才還在納悶,從皇宮到這里就算跑著逛街都不可能這麼快,原來是專程來看自己的老婆的……

搖綠軒外,綠色的竹在微風中輕輕地搖晃,發出著細微地沙沙響。

搖綠軒內,深綠色的頂,淡綠色的壁,暗綠色的地面上,蘇湄盈盈拜倒,口中呼道︰「臣妾叩見皇上。」她穿著平素最喜歡的淺綠色孺衫與純白色的長裙,肩頭還披一件白色羊毛坎肩,臉上略微地施了點粉黛,發髻上臨時戴上了幾件首飾,給人種一塵不染的素雅感。

趙弘坐在梅花形的竹制小桌旁,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清麗人,半晌才結結巴巴地說︰「蘇……蘇夫人,請起,平身。」

蘇湄跟他的葉夢竹實在是太象了。從容顏上看,兩者五官幾有七成相似,柳煙眉、剪水瞳、編貝齒、點絳唇無不神象。面部輪廓上,葉夢竹偏于精巧的柔和,她偏于大氣的分明,身材則幾乎沒有差異。從氣質上看,葉夢竹更加地嫵媚與矜持,而她卻更加的端莊與卷氣。

「謝皇上。」蘇湄站起身來,退到了阿圖的身旁,垂手而立,目光並不斜視。

「太像了!」趙弘大抒感嘆,指著對面的竹凳說︰「如意子,蘇夫人,請坐。」

好象這還是第一次听皇帝說個「請」字,阿圖心道︰「本爵今日居然借了老婆的光。」隨後就把老婆的手一牽,準備去坐桌旁的凳子。

蘇湄眼見相公要大大咧咧地與皇帝並坐,也不推辭一下,趕緊拉了他說︰「陛下之前,豈有人臣的座位。」

趙弘知道趙圖是個沒規矩的,自己也從來沒跟他計較過,但看著蘇湄知禮,心中卻很高興,搖手道︰「無礙。朕讓你們坐,你們坐就是了。」

「謝皇上。」阿圖不等老婆再次開口,拉著她一起坐到了趙弘的對面。

兩人坐了,趙弘轉頭向嚴象道︰「嚴卿也坐吧。」

「臣遵旨。」嚴象恭恭敬敬地說,坐了下來。

四人坐定,阿圖拿起剛才婢女送來的茶壺,把皇帝喝過的茶杯加滿了,再給嚴象、老婆和自己分別倒了一杯。

這又是個沒規矩的舉動,得先被準許了,做臣子的才能和皇帝一起喝茶。可皇帝也是帥哥啊,是帥哥的哪能沒裝過風範,也不計較,微笑地朝著蘇湄問︰「听說蘇夫人和葉昭儀拜了姐妹?」

「稟皇上,這是昭儀娘娘的恩典,臣妾的榮幸。」

「好,好。既然你們做了姐妹,朕就許你出入內宮。葉昭儀一人在宮也寂寞得很,朕國事繁忙,無暇時時陪她,你有空就入宮去陪她說說話吧。」

啊!阿圖大吃一驚,背後的汗即刻就密密麻麻地滲了出來,暗想這皇帝是不是要把自己的老婆騙到宮里,然後再……如果真有此虞,是不是也給他吃粒小藥丸……

蘇湄離座,來到皇帝面前福身下去道︰「多謝陛下。臣妾也時常思念姐姐,蒙陛下恩典,以後便可常與姐姐相見了。」

還謝這個大灰狼!阿圖對老婆頓感不滿︰「羊兒啊羊兒,你們之所以是羊兒,那是因為天生就是給人吃的。難道你就不能吃一塹、長一智,赤霞珠的事這麼快就忘了?」

這個離座福身的姿勢也和葉夢竹象了個神似,皇帝出現了誤覺,站起身來用雙手去扶,口里道︰「阿竹不可……」都幾乎觸及到了她的衣袖才醒悟過來,急切間收手,猛地坐回原位,尷尬道︰「免禮。」

可這個舉動太過扎眼,等她回歸原位後,趙弘偷著拿眼去瞧趙圖,所瞧見的眼眶中就只有眼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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