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馬浮雲記 (五四三)一網打盡

作者 ︰ 曲甲

半個鐘頭剛過,胡匪們就開始動了。四門炮車前後的漢子開始往炮膛里裝藥、上彈、點火,隨後就見炮口處硝煙噴發,連響四下,攻城戰開始。

「四門炮」原來綽號「大排槍」,是指他手底下有幾十條火繩槍,能站成一大排,後來因有了四門火炮,就改成了如今這個更加威風卻土得掉渣的名字。

四門火炮一響,千余胡匪齊聲吶喊,又揮揚著手中的家伙以壯聲勢。這幾門小火炮也不知道胡匪是怎麼弄來的,並非是土鐵窯私鑄的劣質貨色,二百步上發射出來的實心彈將土夯的城牆上打出了一個個的彈坑。兩輪炮後,城門中了一發實彈,老朽的木門頓時被打穿了一個大洞,幸好岡家茂在門後支起了數根粗大的木桿,並于門根下壘起了一人多高的沙包,這才維持了城門的穩固。

順陽城地處內陸,與西面的原國和江南的諸侯都隔著老遠,城防稀松,城上僅有蹲式石炮數門。石炮的原理是將碎石填入粗短的炮筒,再用火藥發射出去,射程僅幾十步,威力極其有限,也打不到二百步外的四斤火炮。城頭的炮手藏身于女牆內,嘴里毫無顧忌亂罵已逃跑的領主嚴橈,手頭卻無計可施。

火炮顯功,胡匪便將四門炮口一起瞄準城門亂轟,打得木門一個勁地搖晃,發出「 、 」巨響。到了下午兩點半,城門終于抗不住如此密集的打擊,左邊半扇大門轟然前塌。

城門打破,一陣敲鑼聲後,幾百號胡匪扛著二十幾架雲梯,手舉木、竹、藤、皮等不同質地的盾牌,甚至還有大鍋蓋,貓著腰、口中哇哇地叫囔著往城牆涌來。

順陽城高只有兩丈,城外既無護城河,也沒有布下鹿角、陷坑等障礙,胡匪們須臾便沖到離城牆四、五十步的距離上。這時,城頭上的石炮和五、六十來桿火繩槍同時迸發,如同放爆竹一般,前面幾排的胡匪頓時倒下十幾人。石炮的作用不大,拋射出去的碎石雖能砸得人頭破血流,但卻能被盾牌擋住。火繩槍倒是能射穿那些盾牌,可惜上彈極慢,加上府兵們訓練不精,還沒等到第二輪開火,胡匪已經模到了牆根。一部份胡匪向著倒塌了的城門猛攻,另一部分則架起了雲梯往上攀,城下也站立了胡匪的槍手、箭手,仰著頭向牆頭的城兵施射。城上城下頃刻間硝煙滾滾,箭羽亂飛,殺聲連連,混戰一片。

胡匪的攻擊僅限于北門,其余三門外只有少量的匪騎在游走,以防城內人逃月兌。岡家茂將其余三門的士卒幾乎盡數找來了這里,讓弓手們分成兩排,輪番射箭。又準備了好些草料包澆上油擱在牆內,只要扔下一個便可以阻擋土匪們在此處牆下搭梯。此外,城上也堆積了好些木石磚瓦,守城的兵抓起這些重家伙就往爬牆的人頭上砸,但胡匪里好槍手與好獵手不少,那些在城下朝上放槍射箭的人都是有些本事的,往往只要城上的兵露出了身子,很塊就會遭到槍擊箭射,使得守城的優勢並不明顯。

兩丈開外的孟嚴剛對著牆外放出一槍,一根羽箭就擦著耳根而去,翎毛將耳廓刮得生疼,心頭一凜之下趕緊去瞧養父,卻見他正捧著面盾牌遮幕于身前,又打掩護後探出頭來朝外瞧,便候著身子快挪過去,湊近道︰「爹,怎麼樣?」

許繇先在他胳膊上一推︰「甭管我,去忙你的。」卻緊接著又把他胳膊一抓,悄聲道︰「悠著點,別死殺。」

孟嚴這兩日已得過他的關照,適才又在城頭上瞧見木吉和他們兩個說話,心頭更是雪亮,明白豐原軍之所以遲遲不取此城就是為了引蛇出洞,將那些胡匪誘來此地一網打盡。又因為不知順陽城里諸人和土匪的關系,所以事先也不曾與城里人合計,直到這邊開始招募人馬用以防匪且賊人真的前來打城時,方才露了臉面。心頭大定之下,重重地點了點頭,道聲︰「爹,孩兒曉得。」跟著便折返沖去到牆邊,搬起一塊大石就夯向一個剛于牆邊探出的腦袋。

到處都聞得槍炮聲、弓弦聲、敲擊聲、格打聲、吶喊聲、吆喝聲、尖叫聲,四下均瞧見人射人、人砸人、人砍人、人刺人、人抱人、人推人,幾名土匪在城蝶上冒了個頭,就立即有城兵們拿著大棒或長矛敲刺了下去,打出滿頭滿臉的污血,或捅個大口,被傷者發出驚天的嚎叫聲。

「啪嗒」一聲,一名府兵向後跌出,仰天翻到,滑出兩步後頭撞在他的腿上。許繇被他一撞頓時打了個趔趄,幾乎跌倒,再回頭一看,只見這名府兵額頭上被火槍彈丸開了個大血洞,雙眼死魚一樣地向上翻著,旁邊還躺著另外兩具尸身。

許繇打了個哆嗦,背脊一寒,暗忖這些兵怎麼死得這麼快,難道就不能多支持稍會?適才那個叫木吉的隊正說豐原軍已經撒開了網,就等著胡匪攻城,然後將他們在城外給一網打盡,讓岡家茂指揮著城兵多支持些時候,最好能引得所有的胡匪都下馬來攻城。豐原軍手眼滔天,平素老實巴交的副縣尉呂祥竟然給他們暗中買通,昨夜就神不知鬼不覺的放進來了一百多名豐原軍,木吉說讓本城的府兵先行抵擋一陣,在合適的時候,他的兵會上來協助守城。

可此時離開戰還不到一個鐘頭,本城的子弟們就被胡匪紛紛撂倒,讓人瞅著心頭巨疼。許繇沒領兵打過仗,不知道那個「合適的時候」是什麼時候,在他瞧來形勢已是萬分危急了,卻又不敢跑下去問那個隊正,只得暗中大喊︰「老天保佑。」

身前的幾名城兵均已倒下,城牆那邊即刻出現了一處漏洞,兩名穿著破爛的胡匪已翻牆落地,拿著刀逢人就跺。接著又「砰」地一響,手中的盾牌受到了猛地一撞,一根羽箭將擊在上面,唬得許繇趕緊用盾護住上身。

孟嚴帶著幾人趕了過來,迎向已上牆的兩名胡匪,又對著身邊大呼道︰「速扶縣尹下城!」還沒等許繇反應過來,一名衙役就架起他往城下跑,一口氣將他挾持到牆下,月兌離險地。

剛下得樓道,耳里就傳來一陣炒豆子般的密集槍聲,副縣尉呂祥帶著他的城兵正相互扶持著打城門口撤了下來,因事先暗地里跟豐原軍通了氣,此時見面還有些尷尬,只是簡單說︰「縣尹,他們頂上去了。」

果然,城門口那邊響起了不止歇的火槍聲,十幾聲排槍同時發響,數息之後又是一輪,絡繹不絕,久盼的豐原軍人馬終于出手了。與此同時,數十名黑衣黑甲的士兵跑著從身側經過,開始登城,還打起了一面豐原軍的黑底黃馬旗,壓在最後的木吉自信滿滿地沖著他道︰「許縣尹放心,但瞧我軍兒郎殺敵!」

豐原兵剛登城樓,火槍就即刻大放起來,撲撲啪啪的槍擊聲連綿不斷,夾雜著不絕于耳的哀嚎。未幾,孟嚴連滾帶爬地奔下了城樓,不顧一切地大喊︰「爹、爹!騎兵來了!」

許繇沿途推開身邊礙事之人,一個勁地往城樓上跑,扒在城蝶上就往外張望,口中問道︰「哪里?在哪?」

跟上來的孟嚴往滾塵處一指,果然有成群結團的騎兵蜂擁而至,揚起漫天的塵土,少頃便分成數隊,向著攻城的胡匪們四下圍攏。

馬蹄聲越來越響,漸漸地蓋過了槍炮聲。不,是槍炮聲逐漸地停了下來,胡匪們逐一驚醒,扭頭認清了形勢後,丟下手中家伙開始四方潰逃。

大局已定。許繇額頭上流下了適才不敢出的戰兢冷汗,心下感嘆︰「還好,這鋪是壓對了。」

人是需要有點想象力的,否則就無法從豐原軍行蹤的蛛絲馬跡中猜到他們不攻城是為了引胡匪出來打城;人還是要敢賭一賭的,不敢賭的人恐怕早就去繳納那個貢子了,哪有此時勝利者般的風光,幾欲憑牆酣暢淋灕地痛飲。

岡家茂跑過來問︰「縣尹,出擊吧!」

縣尉什麼都好,可就是沒主見。許繇頓足道︰「你啊你,你是縣尉。這事還來問我干嘛,還不趕快去!」

一千五百騎風一般地橫掃城下的曠野里,將胡匪們沖得七零八落,又一塊塊地分割開來,稍有抵抗就用短火槍射將過去。不到一個鐘頭,除了少數騎馬而逃的漏網之魚外,八百多名還活著的胡匪被趕到了城西的一個大包圍圈中,人人都空著手,口里亂七八糟地喊著「投降」、「饒命」。

身邊站來個人,許繇轉頭瞧是木吉,問道︰「木隊正,貴軍待如何處理這些胡匪?」

木吉微微一笑道︰「許縣尹但觀便是。」

臨近傍晚的寒風吹來,著單衫的胡匪都是一陣哆嗦,逃跑的時候只想著要輕便,許多人便扔掉了厚重的外襖。一名將領打著黑馬越眾而出,來到胡匪們面前,肩章上釘一顆閃閃金星,漂亮的兩撇小胡子翹起在嘴唇之上,不是酋木正又是誰。

馬在地面立定後又用蹄子在地面上刨了兩下,發出  的刮刮土聲。酋木正用冷冷的目光在匪群中掃視一遍,與其目光相接者都把頭給低了下來,不急不火地問︰「哪個是大鍋天?」

眾匪的目光「唰」地一下集中在一名紅臉的高大漢子身上,然後自動自覺地分出條道。大鍋天三十幾歲,穿了身黑色的皮甲,扎了塊黑色的頭巾,在眾匪里算是穿得最齊整的,走到酋木正騎前報拳道︰「我是。」

酋木正馬鞭一甩,嗤笑道︰「娘的,憑你這熊樣也配有個‘天’字?」

話里太尖刻了,雖然人在屋檐下,連小命都被人給拿著,可大鍋天還是暗起一絲慍意,臉色也沉了下來。「大鍋天」是個地名,就是他的老巢所在,他覺得這個名字不錯,就用作了自己的外號。再說,這名字又怎麼了?胡匪里還有叫「王上王」的,那可比自己囂張多了。

他正要說上兩句,卻听得酋木正罵道︰「嚴橈剛走,老子就叫人給你通了風。你他娘的怎這麼磨嘰,害得老子等了你一個月。」

「還不是怕中了圈套。」大鍋天直愣愣道。

「那為何又來了?」

「大伙都說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都怪老子耳根太軟,說的人一多就動了心。」

「可惜啊,本來老子還以為你是號人物。」酋木正冷笑一聲,轉而問道︰「你婆娘蝴蝶迷呢?」

「老娘在這里!」

一人分開眾匪來到馬前,將頭上的大帽一扯,露出了滿頭的青絲,作男人裝扮的甲衣也掩蓋不了身段的旖旎。蝴蝶迷是大鍋天的老婆,二十幾歲,不僅貌美,一手槍法、箭法也頗為了得,在胡匪里大有名氣。

酋木正細瞅了她幾眼,笑道︰「不錯,倒有幾分姿色,是個讓人迷的,你且給老子站去一邊。」

蝴蝶迷聞言大怒︰「要殺就殺,羞辱人不算好漢!」

酋木正大笑,把手一揮,便有兩名軍士將她押過一邊。大鍋天心里一陣迷糊,心道︰「莫非這人看上了咱渾家不成?」

「一踏馬呢?」酋木正再次喝問。隨即,一名瘦得如同竹竿般的漢子站了出來。

酋木正一眯眼,問道︰「你是不是他娘的馬騎得好?」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一踏馬陪著笑臉。

酋木正也不再理他,又一次喊道︰「四門炮呢?」

一名敦實的黑漢子走了出來,剛來到馬前,便推金山倒玉柱般地拜倒在地,囔道︰「貴軍威名如雷貫耳,小的仰慕已久,恨不能早點投效。今日得見將軍,實乃三生有幸,祈盼將軍收留,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眾胡匪听得呆了,這四門炮真是夠狠也夠無恥!大鍋天暗啐他一口,一踏馬則心中大悔︰「為何自己不早點想到此招。」

「你娘的也真是光棍,起來吧。」酋木正笑出聲來,兩撇小胡子一抖一翹,繼續喊道︰「小輝山呢?」

很快所有重要的匪首都一一被點過名,一一地站了出來。隨後,一大群軍士齊齊下馬跑去匪群中,將里面的女人和孩童們拉了出來,和蝴蝶迷一起站在了一旁,足足有四、五十人。

「好,都到齊了。」酋木正仰天長笑,斷然一揮手。

頃刻間,上千桿短火槍齊發,眾胡匪倒下一半。接著再發一輪,射倒了八成胡匪。待第三輪發射完畢,場中已然並無一名站著的男胡匪。

順陽城頭上,觀看著這場殺戮的人禁不住膽寒,如墮冰窟。許繇更是抖著嘴角,臉上面肌顫動不已,口中喃喃道︰「這麼多人……這麼多人……」

「許縣尹勿驚。豐原守護有令︰女匪為奴,男匪殺無赦!豐原尹亦言︰亂世當用重典。這幫胡匪扛起鋤頭是民,拿起刀槍是匪,本性已壞,難以教化,乃是死有余辜。」木吉在一旁勸說道。

接下來,一百多名軍士四下涌將上來,挨個檢查倒地的胡匪,沒死地再割上一刀,送他歸天。

「天啊!」一陣慘嚎聲響起。蝴蝶迷半晌才從這個噩夢中驚醒過來,瘋虎般地朝著酋木正沖去。

「啪」地一下,酋木正端坐于馬背上,一腳將她踢開。蝴蝶迷被踢出一丈多遠,幾個滾爬後翻身起來,又奮不顧身地撲上,可心神大亂之下出手毫無章法,又被對方給輕輕松松地踹出。兩旁軍士欲要上前將其擒住,卻被酋木正擺手阻止。

如此六、七次之後,蝴蝶迷再也無力起身,躺在地上用可殺人的目光向這邊望著。酋木正下馬,來到她身前,右手在她散開的長發根一抓,左手在她身下一操,一個人就被扛上了肩頭,嘿嘿地笑道︰「這婆娘以後就歸本將了。」

蝴蝶迷被他扛在肩頭,大哭著用一對拳頭死命地朝他背上擂去,可惜他穿著甲衣,于事無濟,反惹得他調笑︰「婆娘。你力氣倒真不小,以後可得給老子多生幾個小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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